遥知不是雪(温周温)

作者:松风如在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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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州篇(上)



      晋王勃然色变,立刻起身后退,几名近身侍卫也抽出刀剑挡在他前面。
      紧接着,从殿外呼啦啦涌进了一大群人。
      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王府的卫兵和□□手,他们全副戒备,围成一个圆圈,个个都将武器对准圆圈中央的那人,不知为何却始终不敢近他的身。只见那名男子头戴幂蓠,长身玉立,虽然皂纱遮住了脸庞,但从那轻摇的折扇和稳健的脚步,便可知他气定神闲。其余人就这样包围着他,随着他的脚步不断挪动前进,场面颇有些滑稽。
      “你们这些蠢材!”晋王怒道,“为何不将人拿下?”
      “王爷,你就别责怪他们啦。”接话的竟是温客行,“不是他们不想抓我,你养的这些人对付一般的刺客还可以,却不是我的对手。”
      说罢一抬手将幂蓠取下,这才露出真容。只见他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红衣艳冶,更衬得肌肤胜雪,长发如银,大殿里的众人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
      “早听说周子舒与鬼谷谷主厮混在一起。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万中无一的美人。”晋王打量着他,“难怪周子舒迷了心窍,死也不肯回来。”
      “王爷此言差矣。”温客行拱手行了一礼,侃侃道:“不是阿絮不肯回来,是我不让他回来的。您与他此前着实闹得不愉快,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一次干脆由我前来代为处理吧。”
      “你?凭什么?”
      “就凭在下是四季山庄的二弟子。”温客行合起扇子,朝晋王一指,“王爷您所中的凌寒暗香劲,乃是四季山庄的独门功夫,我师兄已将解法悉数传授于我,王爷要治病,只需找我便是。”
      两人的视线遥遥相对,晋王阴恻恻地盯着温客行,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阴谋诡计的痕迹,但温客行一脸从容不迫,摆明了油泼不进滴水不漏。
      许久,晋王开口:
      “你们两个玩的什么鬼花招我不知道,温客行,你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挑衅,难道真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吗?”
      温客行笑得开心。
      “是啊,不然呢。”
      说话之间他已暗运内息,四下围着他的兵士倒是训练有素,立刻将矛戈齐刷刷向他刺来。温客行不慌不忙,脚下一捻,身影瞬间旋动,那顶幂蓠如花朵般绽成圆弧,一阵风裹挟着强劲的内力迸发而出,众人全都站立不稳,向后被掀出去。
      余风所及,房梁为之震动,大殿的柱子咯吱作响。
      “你……!”晋王心里也有些发虚,他意识到以温客行的实力,现在要杀他就如同探囊取物。“不过是练了些江湖妖术,竟敢到这里来卖弄,你们不知道以下犯上的后果吗!”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属下立即去扶,却被他推开。
      “周子舒伤我体魄,坏我大业……算我看走了眼。”晋王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他置天下于不顾,只想自己逍遥自在,这就是他的侠义?”
      “天下?”温客行脸色变冷,“是天下人的天下,还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你用这番舍小顾大的谎话绑住阿絮多少年?现在还想再来这一套吗?”
      他环顾四周。大殿里的一切都是那样高贵威严,却又压抑得让人窒息。曾经阿絮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这里,又是怎样毫无留恋地离开?温客行对庙堂上的风云并不熟悉,但他见识过赵敬之流的嘴脸,他知道在冠冕堂皇的说辞背后,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自私和狠心。
      “晋王殿下,我只是代阿絮来为你治病的。你怎么想,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温客行平静道:“不过你应当还记得阿絮之前给你传的话吧,你若敢伤他身边人一分一毫,他追到天涯海角也会要你的命。我劝王爷还是对我以礼相待,否则阿絮生起气来,我可管不了他。”
      他将帷帽掷到地上,掸了掸衣袖。
      “怎样?还是请王爷好好考虑考虑吧。”

      ***
      周子舒坐在茶楼上喝着茶,一边眺望着路上的人来人往。
      许久不来晋州,大街小巷的繁华倒是一点没有变。晋州是西北重镇,虽不比江南烟柳画桥的景致,却也是“百千家似围棋局”,一派锦绣气象。十几岁时,周子舒带着四季山庄一众人马到这里来投奔,初入城时伙伴们充满好奇,这里逛逛那里瞧瞧,那些热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而今他只觉物是人非。
      他乔装打扮,在王府周边溜达了几天工夫,发现晋王所派出的鹰犬也比平时更多了。
      这样的严阵以待,应该就是在等着他出现吧。
      温客行不按常理出牌,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估摸着这两天晋王恐怕一直在琢磨,想弄清楚老温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周子舒兀自叹了口气。真像老温那样硬闯进去,反倒容易。他要偷偷混进王府,却是棘手得多。这府邸有如铁桶一般,每日能进出的除了卫兵之外,只有一些粗使的仆役,进出对身份都要严加核验。
      虽然他不认为温客行在里头会遭到什么虐待,不过让老温等的久了,怕是也会着急的。
      没有机会,那就制造机会吧。
      “不好了!!”巷子那头起了骚动,周子舒握着茶盅的手停了停。路上的行人正惊慌地叫着跑开。只有他知道,那是他预先埋设的紫流金机关被触动导致的爆炸。
      在制作时他小心控制了用量,那玩意儿动静大,烟雾大,却不至于伤人,只是为了制造一点气氛罢了。
      他用眼睛简单一扫,便清清楚楚看出了周遭所有的敌人——除了明面上晋王的士兵,还有潜伏在人群中的眼线、各处房顶上暗哨。这些人藏得虽巧妙,但面对突发状况,他们的神情和反应就会立刻显出与普通人的差别。对于周子舒来说,要辨出他们易如反掌。
      轰的一声,第二处预先设下的紫流金机关爆炸了。周子舒起身下楼,汇入人流中。长街上更加混乱,但他远远看到王府仍然大门紧闭,晋王果然沉得住气,知道这种情况不能上钩。以免被调虎离山。
      既然如此……
      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突然跃上围墙,周围巡视埋伏的暗桩和卫兵即刻出动,朝那人扑过去。“王爷有令,抓活的!!”
      将那人扑到地上,扯开面罩一看,却是一个傀儡人。这傀儡人嘴巴一张,也轰隆一下炸成了碎片,顿时大片烟灰弥漫。周子舒瞅准了的就是这个时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烟雾之中,他一闪身落到其中一人的后方,抬手啪啪两下点了穴道。
      那人立时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周子舒心中有些好笑,默念道:兄弟对不住了,你这张脸就先借我用一下吧。

      ***
      “温公子,有人想见你。”
      仆役将温客行引到庭院中,就匆匆走掉了。
      来这里之前,温客行已经让周子舒给他补了课,从晋州的山水风物,到晋王其人,乃至原先天窗的种种知识,什么迷香啊,暗器啊,林林总总的手段,阿絮都一一告诉他要如何提防。不过周子舒离开天窗若干年,晋王身边肯定也会发生一些变化,温客行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实际也留着心思,每一步加倍小心。
      晋王“招待”他的地方,是王府的一处别院,陈设简单干净,看起来倒是并没有什么蹊跷。他吃了叶白衣给的药丸,炎热气候下也没有丝毫不适,晋王原本差人送一些饭食过来,见他几天水米不进也还是精神得很,更将他视为妖异之人。
      温客行在院中的小桥边坐下来,低头看着水塘中的鱼儿,想着不知阿絮那边进展如何了。
      后方的脚步声很轻。他并不回头,只做好了见招拆招的准备。来人也没有走近,说出的话却让他瞳孔一缩。
      “在下是清风剑派……”
      温客行站起来。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名男子,腰佩长剑,月白色长衫,正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清风剑派掌门,莫蔚虚。”

      “莫掌门。”
      温客行念出这几字,思绪有些错乱。眼前这个人,眉眼间与莫怀阳确有几分相似。
      “你是被晋王请来的吗?”他冷冷道,“晋王还真是挖空心思,四处搜罗我旧日的仇家,想必也挺不容易的。”
      “阁下既如此说,便是默认你与我之间有仇了。”
      “不用绕弯子,莫掌门就请直说来意吧。”
      莫蔚虚从树影中走出,似乎也在仔细地观察着温客行。
      “我接手清风剑派这些年,与众弟子一直在清风山中,不再卷入江湖争斗。但有一件事一直萦绕在我心中。”他走到水畔,与温客行对面而立。“听闻鬼谷谷主不仅还活着,而且千里迢迢到了晋州,既然如此,我便想着不如也来见你一面,了却心结,对我门派、对我莫氏家门也算是有个交待。”
      “我的面有什么好见?”温客行垂下眼睑,“往事已矣,再多说什么,也不能挽回分毫。”
      莫蔚虚却径自说下去。
      “蔚宁和阿湘婚礼之前,我父亲与师叔闹了起来,我同师叔意见一致,希望放他们一条生路。我们与父亲据理力争,谁知我父亲铁了心清理门户,竟将范师叔……”
      他思及往事,眼中愈发沉痛,“父亲将我软禁之后,我便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直到后来留守清风山的弟子将我放出,我才知道在鬼谷发生了惨剧,父亲和随他前去的一众师兄弟都殒命了。”
      “那天过后,江湖之中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我父亲是被蝎王所害,也有的说是被你……后来我也曾带弟子去过青崖山,却连父亲的尸骸都没有找到。”
      “温客行,你是那一切的亲历者,我想从你口中听到事情的真相。”
      “你我之间的每一句话,恐怕都会传到晋王的耳朵里吧。”温客行瞥一眼隐藏在庭院角落里的暗哨。“我说,你就信么?”
      莫蔚虚没有回答。
      温客行凝视莫蔚虚片刻。这个人,长相虽有莫怀阳的影子,但神情又让他想起小曹。
      他叹了口气,转而将当初在鬼谷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说及曹顾两人的死,心中怆然,不由咬紧牙关,仿佛又回到那日,恨不能将那莫怀阳千刀万剐。
      “你有理由向我寻仇。”讲完了全部,他攥紧拳头,“但我也不会改变对莫怀阳的看法,你父亲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满口正义,行的却是阴谋算计之事,小曹和阿湘敬他、信他,他却对他们痛下毒手……他是死有余辜。”
      莫蔚虚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温客行的话,句句都让他痛苦,可他从温客行脸上看得出,痛苦的不止他一个人。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多谢阁下据实相告。”
      说罢,刷地抽出腰间长剑,指向温客行。
      “我父亲所行之事多有不义,但我身为人子。与杀父之人也实难相容。”
      “这便是晋王希望你做的事了吧。”温客行眼中毫无意外,“你这样来单挑我,可有胜算?”
      “没有。但我必须这么做!”
      一剑刺来,正是清风剑派的功夫,灵活飘逸,干净利落。温客行拆了他几招,便觉出这剑法正直有余,与莫怀阳的路数并不相同,想来莫蔚虚多年来确是被范怀空教导出来的,和曹蔚宁一个样子。他没有用折扇抵挡,只是轻盈一侧身,同时抬起右手劈向那剑的侧面,只听当的一声,莫蔚虚的剑竟然断成了两截。
      莫蔚虚吃了一惊,见温客行也没有继续的意思,便俯身将那断掉的剑尖拾起端详。手指所到,触感十分寒凉,一瞬几乎将他的指尖粘住。
      原来温客行在瞬间将真气集中于指尖,所发出的真气阴寒甚于冰雪,令铁质的剑身瞬间变脆,一击即断。
      “阁下功力之深,莫某难望项背。”莫蔚虚拱手,“只希望温公子此次出山,不是为了再次祸乱世间。”
      温客行还了他一礼,心想虽不至于那么严重,但这次做的也是乱臣贼子的事儿。随后他看到莫蔚虚从袖中取出一个用帕子裹着的小物件。
      “这是阿湘姑娘住在清风山时留下的一点遗物,我想还是交给你为好。”
      莫蔚虚坦言道:
      “蔚宁和阿湘姑娘相恋并无过错,可造化弄人,最后竟酿成了这许多的悲剧。温公子,你我都失去了重要的人,正如你所说,往事已矣,只愿与阁下再无相逢之日吧。”
      说罢将断剑插回剑鞘中,转身走向院门外。温客行默立良久,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低头打开手中的帕子,只见里面是一个半旧的针线包。
      顾湘这丫头,从小对女红就不上心,却还想着要给曹蔚宁缝补衣裳。
      “阿絮呀,阿絮,”温客行喃喃自语。“一入红尘,便生因果……这些因果,当真是你我所能控制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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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晋州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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