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道]差人的自我修养

　　倪永孝脱下外套搭在手上，门口换上鞋，走进客厅，他看到爸爸的那个孩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看书，似乎对他进门毫无反应。
　　“阿仁，爸爸呢？”他问。
　　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指了指身后书房。
　　倪永孝笑了笑，向书房走去。

　　等他出来，发现那个孩子依然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看书。
　　倪永孝不由得想起家里的幺弟，阿忠跟眼前这小子差不多大时整天不得安分，似乎一刻闲不下来，相比眼前人安静地不像男孩。

　　“社团有些事需要爸爸拿主意，可他手机停电关机，三叔只好托我来找他。”他走进陈永仁，才发觉对方眼上似乎隐隐有淤青，倪永孝微微皱了皱眉，又恢复如常的淡然，如聊日常般随意道：“你知道，爸爸跟陈姨约这里时，是不喜欢别人随便打扰的。”
　　只到最后，陈永仁才注意到是跟自己说的，他诧异地看一眼书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却听倪永孝问道：“在看什么书？”
　　陈永仁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合上说：“课本，预习作业。”
　　倪永孝点点头，才示意陈永仁眼上的淤青，问，“跟人打架了？”
　　陈永仁的第一个反应是用手擦了擦，似乎想要掩盖什么印记似的摇摇头，“没。”
　　倪永孝因为他一板一眼的反应笑出声，他又往窗口走两步，却见陈永仁直接站起身，不由得摇了摇头，“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你是不是讨厌我。”
　　陈永仁低着头摇了摇否认。
　　“那你总不能是……”

　　“仁——仔——！”

　　十分突兀地遥远的声音打断他的话。倪永孝发现陈永仁突然有了精神，转身便凑近窗台向下望去。
　　“仁——仔——！是——你——吗？”
　　窗外还在传来阵阵喊声，他向前几步俯视望去，街道不远的对面，一个模糊的身影踩在单车上，正朝这里挥手。倪永孝看出那是个女孩，白色衬衣像是校服，中学生的模样。似乎是看到回应，直接骑车穿过马路跑过来。
　　“认识？”倪永孝问陈永仁，“这是谁啊？”
　　“呃……”陈永仁看他一眼，似乎在思索着怎么说。

　　倪坤从书房出来见状问，“阿孝，你还没走啊？”
　　“聊天。”倪永孝回答，看到紧随其后出来的陈姨，便点点头疏离而礼貌的问候，“陈姨。”
　　“阿孝。”也许是过于少年老成，跟能够坦然接受的倪永孝不同，跟他说话时当前身份的陈母总是带着淡淡的拘束和紧张，看到儿子不自然的望着窗外，便转而问道，“怎么了，仁仔？”
　　“仁仔——！真的是你啊！”这是尖锐的声音已经传到楼下，十分清晰了。
　　不只陈永仁往下再次探头看了看，陈母也听出来人，“哎？小源？她怎么知道这儿？阿仁你告诉她我们的吗？”
　　陈永仁摇摇头，“没。”
　　她一边走进窗口，一边向倪坤解释，“就是我和你说的邻居那个女仔。”
　　“你请帮忙去开家长会那个？”倪坤问，很明显是被告过一些消息。
　　陈母点点头，探出身，很快也就被看到。
　　“陈姨陈姨，”楼下人招呼，“仁仔今天该去拳馆的，师傅说他懈怠，专门让我叫他的，寻好久了。”
　　倪永孝看到陈姨微微颦眉，似乎有些愠怒的责一眼阿仁，阿孝猜测对方是因为儿子随意把这里告诉其他人，还是懈怠去拳馆的事。
　　陈母似乎还是在压抑下指责，问：“你还去吗？”
　　陈永仁点点头，似乎还很着急。
　　陈母直接朝楼下应道，“你稍等一下，他收拾东西。”
　　“好啊，陈姨，你今天也是美如画啊。”
　　楼下的应声毫不见外，而陈回应也与人十分亲昵，“小兔崽，今天又是嘴抹蜜啊。”
　　阿孝再次斜看一眼楼下的女孩，这次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似乎也看到他，停下两秒，再次低下头，骑着单车原地打转。
　　倪永孝收回视线，翻身对父亲到，“爸爸，我走先，陈姨，再见。”
　　倪坤点头回应，走到陈身旁。
　　倪永孝走到门口时听到父亲问陈姨，“怎么，你喜欢女仔？要不要自己要一个？”
　　倪永孝看到陈永仁飞快的，甚至是着急的去收拾东西。就连陈姨也一改平日的拘谨，似乎跟因为那女孩出现轻松温柔起来。二人都表现出与平日不同的模样这点，让倪永孝感觉有些新奇和意外。
　　倪永孝哼笑一声，关上门。

　　他待走两层楼夹层停下，倚在栏杆上，不到一分钟就听到关门声紧接着下楼声跑步声，似乎格外开心和着急。
　　然而人影在探头的同时声音戛然而止。即使转瞬即逝，倪永孝依然看到自己这个小兄弟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你很高兴，”倪永孝说，他指指楼下，“女朋友？”
　　陈永仁连连摇头。
　　这突变的态度让倪永孝忍不住笑一声，“所以，”他指指额头，示意对方额上的伤，“拳馆训练？”
　　对面有只是木然的点头反应。
　　倪永孝稍稍动了动换了一个姿势，见到陈永仁隔着半层阶梯，谨慎的退了一步。
　　“如果，如果你不是讨厌我，”倪永孝推了推眼镜，问到之前未完的问题，“那你是讨厌，我们家吗？”
　　男孩似乎愣了一下，才低声开口，“……没。”
　　倪永孝点点头，态度突然认真起来：“阿仁，你不该把爸爸和陈姨约的地方告诉别人。”
　　“我没！”这次话语终于点了些许情绪，这提高了倪永孝对对面的信任。
　　“那……”倪永孝话未出口，又传来脚步声连着轻轻的哼歌跳跃着上楼。
　　楼下上来的人在见到倪永孝时也停了停，歪了歪头，又不在意的直接走近，绕过对方一拐弯，见到寻找的人。
　　“仁仔，你好慢啊。”女孩三两步跃上十几阶台阶，伸手拉住对方手腕就往下走，却感到轻微抵触，问，“怎么了？”
　　倪永孝打量着一身学生制服的女孩，单肩包随意地跨在一侧，手上缠手带似乎在证明的拳馆学员的身份。
　　他不知道自己的观察让一旁的阿仁产生莫名的担忧，甚至试着想挣开林思源的手失败没挣只得顺从地跟上，忍不住又看一眼倪永孝，才问出同样好奇的问题，“思姐，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嗨，我有能力啊，你躲到差倌都找的到你。”林思源扭头朝陈永仁嘻嘻笑，却听到身后质问，“你爸妈没教过你不要随便查别人不想告诉其他人的事吗？”
　　察觉手下似乎僵了僵，她看了看说话的人，又看了看面露难色的仁仔，抬头问前面的人，“你谁？”
　　倪永孝，“阿仁的哥哥。”倪永孝故意强调自己的姓氏，无视陈永仁皱起的眉头，然后反问，“你谁”
　　“哦，这是你哥？”她率先问拉着的人，仁仔皱着眉没回应，但也没否认，这让她信了对方的话便朝对面自我介绍，“林思源，我住陈姨隔壁。”
　　对方的反应倪永孝觉得很有趣，似乎对兄弟来说异姓是自然不过的常识，这让倪永孝怀疑陈永仁跟对方大约是无话不说的亲昵关系。
　　倪永孝俯身随意拍了一下对方伸出的手，又重复一次，“很没礼貌的。”见对方似乎面露不解，指了指楼上，示意刚才的话。
　　林思源哦一声反应过来，转身对阿仁道，“对不起，仁仔。”
　　陈永仁自然不觉什么，只皱着眉摇摇头，“没事。”他直觉倪永孝对林思源不满，试着走到一旁挡在二人之间。
　　但是林思源换了手拉住他，直接把他拽另一边，，直面倪永孝，：“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思姐。”陈永仁拉了拉林思源：“我们走吧。”
　　“好啊，我单车带你。”林思源向倪永孝招招手，似乎是很自然的告别，“拜拜，倪家大哥。”把仁仔推到身前率先下楼。
　　倪永孝看着下楼的林思源勾起嘴角，笑意却没入了眼睛。

　　就如同眼前一样。
　　倪永孝想。
　　所以他，哪怕面对还是个还没入了社会的小孩时，他就已经明锐的察觉到与对方之后各种不合。

　　“说来真好笑，”倪永孝晃着手里的酒杯，斜倚在椅背上，“其实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聊聊。可是每次见你反而什么都不想说了。”
　　“大概是因为……”林思源看看着一旁表情掺和这紧张和担忧的仁仔，勾了勾嘴角，“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讨厌你了吧。”

　　虽然对外甚至包括倪家很多人都知晓二人不和，但与众人做认为的不一样，只有极少人知道，她们彼此讨厌的根源并不是成为倪太李文静，而是更久以前还在中学的林思源和刚刚开始了解家族生意的倪永孝的第一次见面，两人隔着楼层街道和窗户第一次远远见到对方，便如同天生的敌对一样，已经确定便对彼此产生了防备。

　　“这点我得承认，”倪永孝举杯，如同祝福般轻轻点头回应，“彼此彼此。”

　　而正如二人所直觉那样，不论是林思源一个外人总是掺和进阿仁与倪家的关系里，还是倪永孝开始追求李文静，都不过是将彼此关系推进更加恶劣的厌恶里。
　　林思源能感觉到倪永孝画出一个圈，圈住他所谓的自己人而不管对方意愿与否，同时对于任何可能会对这个圆内造成分裂可能的任何人都抱有敌意和抵触。
　　林思源便是几次三番挑战这个圆的人。
　　因为她知道，阿仁不喜欢被圈进去。而文静，则是因为林思源一直以来所经历这些非法社团的认知里对好友可能负面未来的担忧，和对倪永孝这种道貌岸然之下心机者的厌恶。

　　一旁陈永仁站着听眼前两个人表面的谈笑风生，也能感受着底下的暗潮汹涌。

　　学生时思姐一度是他的感觉无所不能存在，每次都能找到自己。所以在陈永仁把自己被母亲带去与所谓家人团聚时的抗拒告诉了对方，而在第一次之后，尤其是母亲去世后，思姐就常常在自己周遭感到不安时出现，一次次把自己带离那些尴尬的环境。
　　但在那个血缘上的男人也走了之后，他被叶sir撞破身份后，他突然发觉自己是不能永远躲在思姐身后当一个胆小鬼的。他不能总把自己的麻烦交给对方。

　　陈永仁知道知道思姐曾经一度把静姐和阿孝结婚的事情视作背叛。所以一直在拼命帮自己远离这个环境的努力后，自己却主动回了倪家，当最初被思姐撞破自己回到倪家时，即使是以卧底的身份，思姐却一定同样被背叛的感觉吧。

　　他清楚思姐天生优越的追踪能力，所以在决定卧底时把担忧告知了黄sir。
　　陈永仁想起思姐在爆炸后失联时的心情，不由得为自己隐瞒对方消息回归倪家而抱歉。
　　当关心的人突然失去联系，那如跗骨的担忧与恐惧，真的是会让人发疯的一件事。

　　他和静姐是少有知晓和眼看着二人的交恶越来越深的知情人。

　　陈永仁厌恶曾经那个软弱的自己，所以去面对这件事情。
　　他想到自己的迷茫与逃避，发觉那个软弱的家伙并没有消失，只是躲起来了。

　　即使从小有相当长的时间一直很紧张直面阿孝，因为对方似乎总是能看出自己在想什么。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同样能够理解自己的思姐让他放心，但阿孝从来都很让他紧张，甚至现在。现在他只是能很好得掩饰紧张而已。。

　　但阿孝对家人真的很好，他知对方是真心把自己当兄弟。所以他会义无反顾的保护对方，确实有的时候会感到迷茫。

　　然而这一切被陆sir的死亡打断。

　　那是自己最尊敬的人，也是思姐重要的人，陆sir，是自己身份的证明。

　　大约，就像静姐说的，人总是要做出选择而且必须要为做出的选择而负责的。
　　静姐选择嫁给阿孝，阿孝选择继承家业，而自己和思姐选择进警校，选择脱离父辈加诸于自身的符号。

　　他们注定走上了相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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