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镜

　　军训基地的食堂比七中要小一些，但只需要容纳他们一个年级的人就绰绰有余了。

　　三个人一路吵闹着刚进食堂，蒋文杰、邵磊几个人就从一旁窜了过来，还是像昨天一样热闹的一长桌。

　　只不过今天肖林序被他们班的同学抓走吃饭了，肖林衍和段秦本也想逃离人群，但他们作为今天被罚的对象必然是这顿饭的话题中心。

　　遂逃跑失败。

　　肖林衍揉了揉耳朵，轻轻叹气，只能被迫又听了一遍蒋文杰添油加醋的情景再现，当然这个重点是为了渲染他当时的激动心情。

　　渲染完一大通，最后还不忘感慨道：“我还以为教官当时是来抓我跟磊子的，差点被吓吐！”

　　“出息。”段秦斜了他一眼，“真要抓你的话，你吐一个给我看看？”

　　蒋文杰嘿嘿直笑：“那不能，爱护卫生人人有责。”

　　扒了两口饭，他一个激灵又想起什么：“哦对，刚刚你俩不在，发军训服的时候我替你们领了，放在老肖书包旁边，待会儿吃完饭你们记得去拿。”

　　段秦宽慰似的说：“行，还算爸爸平时没白养你。”

　　蒋文杰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但知道自己打不过段秦，病急乱投医，果断把目光转向了对面离他最近的肖林衍，依旧热衷于想让两个年级第一打上一架。

　　肖林衍直接忽略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目光，自顾自地问：“教官有说宿舍怎么分吗，几人宿舍啊？”

　　“八人间。”李真说，“我们在学校的宿舍两两合并，我们跟306一间。”

　　段秦哎了一声，看向自己宿舍的人：“306？我们宿舍啊？”

　　“嗯。”邵磊点了点头，“具体床位去了宿舍大家自己选。”

　　段秦又看向肖林衍，好笑地说：“最后还是分到一个宿舍了。”

　　然而肖林衍问完问题已经屏蔽一切谁也不管了。

　　你们爱咋咋地。
　　世界纷纷扰扰，我要好好吃饭。

　　八人间就是最简单的那种布局，四张紧邻着的上下铺和尽头的两个大柜子就占满了一整个宿舍，最后只能在靠墙的位置再安置一张公共长桌，用来摆放大家的东西。

　　从食堂回来，肖林衍进门直接选了个靠近宿舍门的下铺，方便出入。

　　段秦原本也要选这个位置的，但无奈被肖林衍抢先，对面的下铺也已经有人了，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了肖林衍的上铺。

　　下午的军训时间是两点半，中午吃过饭后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肖林衍简单把行李收拾了一下，看了看时间，见午休已然是来不及了，便从书包里拿出pad带上了床，靠在身后的墙上画画。

　　“肖林衍。”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见上铺倒吊下来一个段秦的脑袋，于是停下笔，问：“干吗？”

　　“加你好友了，通过一下。”段秦摇了摇手机。

　　肖林衍拿过一旁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见果然多出了个小红点，正要伸手去点【接受】，他却突然灵光一现，换到另一边按了个【拒绝】。

　　填写完拒绝理由，他抬起头对段秦说：“好了，你看看。”

　　段秦随即比个ok的手势，把脑袋缩了回去。

　　肖林衍又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笔。大概也就七八秒的时间，上铺的脑袋意料之中地再次重重吊了回来，气急败坏地说：“肖林衍你是不是有病！拒绝理由五官不端正？你倒吊过来给我五官端正一个！”

　　肖林衍的笑容一下就在脸上绽开了，嘴角压都压不住，微笑变成了控制不住声音的大笑。

　　段秦恼羞成怒地命令：“笑屁！换你加我！”然后不由分说地已经把脑袋收回去了，就丝毫不容拒绝。

　　肖林衍点开屏幕，带着满面未褪的笑意，在刚刚已经打开的申请页面上点了个【发送】。

　　一分钟后，系统正式宣布两个人已经成为好友可以聊天，肖林衍看见段秦发来一句：
　　——我发现你这人真的一本正经里透着蔫儿坏。

　　肖林衍淡定地回：注意，请不要造谣，刚刚只是手滑。

　　段秦：真厉害啊你，手滑还能打出来个拒绝理由。

　　肖林衍：我们学霸都是这样的，多少有点技多不压身。

　　又惹得段秦一阵文字狂怒。

　　半个小时后，楼下吹向集合哨声。

　　肖林衍伸了个懒腰，起身把pad重新放回柜子里。

　　关上屏幕的那一刻，画布上一闪而过了一个卡通小人，圆乎乎的脸和大大的眼睛，正在半空中倒吊着，狂怒又可爱的脑袋旁边，相得益彰配有四个大字——“换你加我！”

　　为避免上午的情况再发生，下午的训练从一开始教官就带着每个班远离太阳，能去树下的都去树下。不过有荫庇的位置毕竟有限，去晚了就错失良机，比如倒霉的1班。

　　站在操场中间，还要练习向前后左右四个方向转，他们正在接受来自太阳全方位的炙烤。

　　第三次向右转的时候，再次有幸跟太阳打了个照面，肖林衍听见段秦在他后面低声问：“你眼睛没事了吧？”

　　他摇了摇头，把头上的军训帽子又压低了点：“没事，这帽子挺管用，而且太阳比中午那会儿好多了。”

　　这个方向，蒋文杰正站在肖林衍的右边，他刚刚前后左右都转了一圈，眼睛四处乱看，把身边这几个班级扫了一遍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少了几个班呢？难道我们不都是在操场上训练的？”

　　邵磊在后面说：“有可能吧，今天上午的广场上应该也可以。”

　　说完，蒋文杰还想再说什么，可教官已经开始新的口令练习。立定稍息齐步走跑步走正步走轮番来，节奏之紧凑，让他们再也分不出来注意力随便聊天了。

　　一下午高强度的训练终于结束，七中高二的学生们依旧没适应这里的节奏。常年缺乏锻炼的身体没几个能吃得消，本以为吃完晚饭就能好好躺在宿舍休息了，却没想到在夜空下还要接着学军歌。

　　星星在天上眨眼，他们在地面嚎叫，一片叫苦连天的疲惫混杂在本该铿锵有力的军歌中，让教官对他们这批娇贵小金蛋们的身体素质顿感担忧，最后无奈大发善心提前放他们回去休息。

　　肖林衍也觉得累，虽然他有跑步的习惯，身体素质已经算是不错，但突然的强度增加还是让人疲惫。他回到宿舍洗完澡洗完衣服打算今晚早睡，转头却见蒋文杰和306的一个名叫刘子昊的男生——现在是和他们合寝了——一起咋咋呼呼地跑进宿舍来。

　　他住在门边，被迫把蒋文杰一进门的大嗓门尽收耳底。

　　“今天下午我果然没看错，刚刚我去别的班打听了下，下午没在操场上训练的班原来是去练别的了！”

　　刘子昊是目前1班的临时班长，是个长了满脸青春痘的小胖子，个子不高但人还挺壮，从外面跑回来时气都没喘匀，也不忘补充：“还是在基地最里面的那个拓展运动场地！”

　　这句话引起了宿舍里几个人的兴趣，邵磊问：“拓展运动场地是什么？”

　　“听他们说好像是个很大的场地，里面有很多拓展运动设备，像是攀岩啊、高空设备项目什么的。”

　　“玩这么花吗？那为什么只让那几个班去，不让我们去？”

　　刘子昊说：“我问我们班教官了，他说都会体验的，只不过场地有限，暂时还没轮到的班级就先正常训练。”

　　肖林衍想起今天上午在车上听到的司机和老曹的聊天，这里重新规划之后果然修建得挺齐全，怪不得七中会把校外军训地址选在这里。

　　邵磊和宿舍另外一个男生对这个拓展运动场地都挺感兴趣，蒋文杰和刘子昊就专门跑到他们床铺那边去讲，惹得正在认真背单词的吴皓不满地瞥了他们一眼，但寡不敌众，只能愤愤戴上耳塞。

　　肖林衍倒是不怎么在意蒋文杰他们道听途说来的宣传体验，毕竟到底怎么样，轮到1班的时候自然就能亲自感受到。

　　他爬上床，戴上耳机打算睡了，可刚一松开被子才发现被面上有一大片显眼的污渍。

　　浅黄色，伸手摸一下甚至还有颗粒，像是原本的污渍没被洗干净，洗衣液也没冲干净。

　　这被子肖林衍从今天进了宿舍之后就见它已经被叠好了放在床上，中午没睡觉就没动，现在才发现有问题。

　　略有些洁癖的他顿时皱了皱眉头，盖是不想再盖下去了，可夜里又怕着凉，只能伸出脑袋在宿舍问：“你们谁知道宿舍内务在哪儿能领，或者能换？”

　　正聊得兴奋的几个人闻声都转过头来，刘子昊问：“怎么了？”

　　肖林衍指了指自己被子上的那片污渍：“看着不舒服，想换一个。”

　　“就在宿舍1楼，右转第二个门。”蒋文杰指着门外说，“我今天看到他们从那儿拿出来的军训服，宿舍内务应该也是在那边。”

　　肖林衍点了点头，把现在这个被子叠好放柜子里，穿上鞋打算下楼去看看。

　　系鞋带的时候，段秦从上铺伸出脑袋问：“老肖，你要去哪儿？”

　　肖林衍说：“被子脏的，打算去楼下换一个。”

　　段秦回：“我也去。”

　　肖林衍抬起头，不解道：“你去干什么，你被子也脏了？”

　　说这句话时，段秦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从上铺梯子上跳了下来，解释说：“枕头太塌了，睡得难受，我习惯高一点的，再拿个枕头。”

　　肖林衍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还有点乱，一脸烦躁，明显刚刚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确实睡得不舒服的人，好笑道：“你什么大少爷毛病，不是扒个窝就能睡吗？”

　　段秦搓了把脑袋，压下翘起来的头发，不耐烦道：“撤回撤回！”

　　晚上，结束了一整天训练的军训基地异常安静，室外场地上黯淡无光空无一人，只有两栋宿舍楼里还亮着灯，在熄灯前零零碎碎地响着洗漱的叮当声和躁动的聊天。

　　肖林衍他们宿舍在五楼，出了宿舍门听到隔壁有几个男生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正在骂人，但越往楼下走就越安静。到了二楼时，除了楼上传来的隐约人声，甚至一点声音都没了。

　　“原来楼下两层不住人啊。”段秦观察了一圈后说。

　　他们白天住进来时跟着大家一起没有注意，这时才发现到了晚上，楼下两层的灯几乎都没亮。

　　肖林衍说：“别管住不住人，我们去把东西拿了就赶紧上楼睡觉，我困得睁不开眼了。”

　　段秦嘲笑道：“你这体力不行啊，军训这样就受不了了？”

　　训练是一方面，昨晚晚睡、今早早起、中午又没午休也是另外一方面，但肖林衍现在没力气跟段秦争论，只简单说：“你行你晚上别睡。”

　　段秦吃了个憋，咂了咂嘴说：“脾气怎么这么大。”

　　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楼。

　　肖林衍实在太困了，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段秦步子更快，转过头时见肖林衍一个哈欠结束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栽倒在地。

　　他前跳两步，自己先行一步，拐弯到了1楼的走廊上。按照蒋文杰说的，一路右转第二个房间，他看到那里房门紧闭。

　　“但这屋里好像亮着灯啊，是不是有人？”段秦疑惑地嘀咕了句。

　　然而事急从权，现在拿完东西上楼早点睡觉比较重要，不然被教官发现晚上在宿舍楼里乱跑也得被罚，他就没多想，转身推开了眼前的门。

　　谁知下一秒——

　　“谁？”

　　“你哪个班的！”

　　两句厉声的怒吼突然一先一后从推开的房门里传了出来。

　　“卧槽！”段秦吓得差点原地起跳，待看清屋子，更是心脏猛地一顿。

　　走在后面，尚且没挨着门边的肖林衍只觉得自己脑袋一个激灵。

　　这前后两声怒吼和段秦的大叫让他顿时困意全无，清醒了过来。然而只是清醒，还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胳膊已经被一个人突然拽住。

　　只见面前段秦才推开门的手光速弹了回来，紧接着飞身抓住自己，拽着他没命似地狂奔出宿舍楼。

　　视线是急速而模糊不定的。

　　肖林衍喉咙里顿时被灌进一阵疾风，没说完的话直接被呛回了身体里：“我……”

　　段秦却只道：“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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