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热爱这世界

　　胡三不肯服输，咬着牙又冲了上去。

　　越打胡三越纳闷，他感觉两人打架的过程中，谢傅然仿佛是在做一套试题。事先已经知道了答案，现在只是按部就班地写上就行。

　　胡三全身上下疼得厉害，出口喊帮手：“老六！过来帮我！”

　　后来仗着人数多，又对谢傅然采用车轮战术，俨然把不要脸贯彻到了极致。

　　谢傅然身上也开始渐渐添了伤口，却依旧很能打。

　　不知过了多久，混乱人群中，突兀响亮的手机铃声响起。

　　扭打在一起的两方人很有默契地停顿两秒，场面出现诡异的安静。

　　随后众人继续方才的动作，该挥拳的挥拳，该踢腿的踢腿。

　　胡三歇在旁边，闻声咒骂：“艹他妈！是谁手机不关机！”

　　百忙之中的李进立刻回骂：“艹！你骂谁他妈呢！”

　　紧接着，大家看见谢傅然掏出裤袋里的手机，极其冷静地接通了电话。

　　是何汀的手机号，之前两人交换过号码，但她从没拨打过。

　　谢傅然知道，何汀虽然看上去娇柔乖巧，但应该是受过母亲不少告诫，内心很有为他人考虑的意识。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她不会轻易打给他。

　　不想电话那头是位阿姨，操着担忧的语气说：“小姑娘又一个人睡在外面，你过来看看吧。”
　　谢傅然好看的眉头蹙起，后退两步躲过了前方之人的袭击。

　　挂断电话后，众人发现谢傅然动作越来越快，下手越来越狠了。

　　李进事后回忆起谢傅然幽深的眼神，慨叹道：“然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小弟问他怎么不一样，李进回：“想赶快结束，有点爷当年上小学参加期末考试，想早点交卷出去玩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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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傅然乘出租车赶到小区，在楼道口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何汀。

　　临近十一月，北方气温已降下不少。她身上裹了件宽厚的外套，蜷缩在小区长椅上，闭着眼睛。

　　谢傅然缓缓蹲下身，停在小姑娘身侧，静静看了几瞬。

　　从见到她的那刻起，心里便无故生出几分柔软。

　　她睫毛细密，紧紧贴着洁白细嫩的肌肤。秀眉微皱，嘴角抿起，看上去睡得不太安稳，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

　　他叫了声何汀，声音低沉轻缓，似乎是想要叫醒她，却又担心把她叫醒。

　　她没有反应。

　　旁边走过来一位阿姨，听声音是电话里的那位。她是何汀家楼上的邻居，平日里与朱萸有些来往，也认识何汀，对小姑娘这么早就失去母亲感到惋惜。

　　“同学，你脸没事吧？”阿姨看出他与何汀认识，凑上去正准备说说何汀的情况，先被谢傅然的脸惊了一跳。

　　此时他俊秀精致的脸上，大大小小有四五处擦伤。虽然来的路上被他简单处理过，但红紫伤口挂在他的冷白皮上，看起来仍分外惹眼。

　　“没事。”谢傅然浅浅笑了下，“我是何汀的朋友，刚刚您打过电话。”

　　阿姨也不再多说，好心规劝道：“快把她带回去吧，就算是白天，外面也挺冷的。”

　　要不是看他气度温文尔雅又有礼貌，她还真不敢让一个貌似刚打过架的人把何汀带走。

　　“好，麻烦您了。”

　　谢傅然道了谢，苦于找不到何汀家的钥匙，只能把她带回了自己租住的公寓。

　　期间何汀朦朦胧胧中意识到有人将她抱起，半睁开眼了一次，看见是他又疲倦地闭上眼睛。

　　之后，她像只索取温暖的小动物，双手攥紧了谢傅然身前的衣服。

　　回到公寓，谢傅然把何汀抱到客厅沙发上，又拉了条薄毯给她盖着，就去厨房忙碌起来。

　　准备得差不多后，他来到客厅，恰好看到何汀睡醒。

　　小姑娘抱着薄毯站在沙发边，迷茫了片刻，这才有反应过来的不好意思：“谢同学，谢谢你……”

　　“为什么睡在外面？”谢傅然直截了当的问。

　　何汀怔了怔，低眸抿唇，带着点属于这个年纪孩子的倔强：“有时候不想呆在家里。”

　　到处都是离去之人留下的生活痕迹，炊具前忙碌的身影，客厅里对坐时的聊天，入睡后疼爱的亲吻，每个画面都历历在目，刺激着一个十七岁女孩的意识。

　　她却拒绝了何振的提议，偏要留在那个家。对失去的爱陷得越深，就越难从中拔出来。

　　谢傅然沉吟片刻，又问：“之前也在外面睡了吗？”

　　他没有忘记电话里的那个“又”字。

　　何汀应是：“之前有过一次，乔阿姨给梁琛打了电话。不过那时候我醒了，让他不用过来。”

　　梁琛家住得近，但她知道他不在家，一定在补习班学习，那时候是不能打扰他的。

　　见谢傅然不说话，何汀指了指自己的小脸，他伤口对应的位置：“谢同学，你的脸……”

　　谢傅然抬手碰了碰，由于已经习惯那隐隐的痛感，也就不在意了：“不小心碰的。”他话里装满随意。

　　何汀轻轻点头，没有多问。

　　此时从厨房方向飘过来阵阵香气，饭菜飘扬的味道引诱起人最原始的欲望。

　　“过来吃饭吧。”谢傅然扔下这一句话便去了厨房，让原本生出作别念头的何汀顿住，说不出拒绝的话。

　　谢傅然租住的公寓面积不算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经典的两室一厅一厨结构。餐桌就摆置在厨房旁，能容纳下对坐的两人。

　　他简单做了两菜一汤，都是偏清淡的样子，色相看起来着实不错。

　　现在是下午四点，时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过两人都没吃午饭，倒也适宜。

　　何汀攥着筷子，看看桌上的饭菜，又看看他。

　　“怎么了？”谢傅然将乘了米饭的碗搁在她手边，在她对面坐定。

　　何汀连忙垂下眼睑，试图掩饰自己湿润的眼角，可话一出口便暴露了内心波动：“没什么。”

　　听出她语调里的鼻音，谢傅然身躯微顿，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温声叫她名字：“何汀。”

　　“嗯？”何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

　　他很难讲清楚，此时心中的微痛，只是对她丧母遭遇的同情，还是夹杂着其他未知的情绪。

　　谢傅然神情和暖道：“因为工作原因，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聚少离多。我妈陪在我身边的时间比较长，但她不会做饭；我爸厨艺很好，但他又不常回家。所以我从七岁开始学做饭，一直被我妈夸到去年。”

　　听他突然谈到自己的父母，何汀不自觉坐直了身板，安静乖顺地倾听着。

　　谢傅然接着说：“我天生味觉敏感度低，吃东西几乎只有口感的差别，所以一直认为食物的味道乏善可陈。当真正注意到它们之间存在区别的时候，就是像现在这个时候。”

　　他轻声诉说的样子，仿佛在遥想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故事，与他本人并没有几分关系。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品尝它们。”他强调了重点。

　　谢傅然的本意是想转移她注意力，不料竟瞧见何汀的眼眶更红了。

　　她目光含水凝望着他，挺直小巧的鼻子皱起，挂在眼睫上的盈盈泪珠将落未落，看得人心生怜。

　　谢同学应该也很不好过吧。

　　离开父母一个人住，尝不出食物滋味，脸上又伤成这样……

　　小姑娘心性善，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这下子更难过了。

　　效果南辕北辙，谢傅然立刻有些乱了手脚。

　　却见何汀含泪夹了饭菜塞进嘴里，微弯起眉眼，鼓着腮帮子对他说：“谢同学做的都很好吃。”

　　她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又装满了真挚：“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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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谢傅然回绝了何汀帮忙洗碗的请求，再从厨房出来时，何汀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想来她应该是十分缺觉了，才敢在异性家里这么坦然放心地睡。念起上次在长椅上，她说自己在家里睡不着，谢傅然弯腰俯身，伸手想将她抱进屋里睡。

　　何汀还有些模糊意识，察觉到他的存在后转而醒来。她撑起身子站定，睁着朦胧睡眼，糯糯道：“谢同学，我要回家了。”

　　谢傅然直起腰板，不置可否，只是目光随着她的身影。

　　小姑娘走到门口定住，回头诚恳地对他说：“谢谢你，所有的事情。”

　　和她成为同桌，跟她一起吃饭，给她悄悄放中性笔，陪她度过悲伤的时刻。

　　所有的所有，谢谢你。

　　谢傅然瞳孔微缩，心跳莫名加快，几乎脱口可出：“何汀……”

　　她疑惑地看着他，让谢傅然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想问你，需不需要合租。”他淡然的样子会赋予谎言极大的可信度，“房东说公寓还可以再住一个人。”

　　何汀没想到他会说合租，心里犹豫。

　　谢傅然视线稍落，看上去便有几分落寞：“我一个人住，回来有些冷清。你如果能来，应该会热闹一些吧。”

　　他边说边轻咳两声，扯动了脸上血液已经凝固的伤口，让他眉头紧促起来。

　　何汀目光微闪，心生动摇。他全然摸清了她的性子，不惜拿自己的“不幸”，去攻击她稚嫩柔软的心。

　　“我答应你。”何汀说。

　　今天是202x年10月29日。

　　谢傅然没有想到，两人相处仅半个月时间，他就获得了何汀的信任。

　　起码让她离开那个家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既然要合租，何汀就不得不回去收拾东西，谢傅然也跟着帮忙。

　　何汀的家干净整洁，是中式家庭最常见的装饰风格。能看出朱萸平时对何汀的要求，即使她这些日子浑浑噩噩心神不在，各处仍然是规整敞亮的样子。

　　何汀房间不大，靠近阳台位置，墙壁贴了柔黄色的壁纸，与整个房间色调一致，氛围温馨舒适。

　　她坐在床上，正叠着衣物，手边的东西杂而不乱。

　　见她大大小小装了三个包，谢傅然挑眉问：“不打算回来了？”

　　何汀摇摇头，答非所问：“包里背了些妈妈的东西，大部分被收拾走拿去烧了，只剩下我偷偷藏的一些。”

　　她拿出来一一整理好，当前能用上的，就塞在另一个包里。“有妈妈的帽子和围巾，戴在身上就像是她还在身边……还有她最喜欢的胸针，之前我弄丢过一次，现在可不能再丢了……这有她的衣服，到了三十来岁，我也能穿。”

　　小姑娘如数家珍，把它们当成宝贝，每一件都有自己的安排。

　　谢傅然没有再说话，自始至终都默默陪着她。

　　回到公寓再整理好，已经是晚上近十点。

　　期间两人简单吃了东西，何汀大概是初次离家久住，眉间偶尔隐藏着忧虑和小心，谢傅然便尽可能地表现得自然。

　　之前两人约好对半分摊房租，谢傅然说了个偏低又合理的数字。他当初一下子租了五年，并没有公寓月租的价格。

　　何汀没有起疑，她对金钱的价值尚且还没有清楚的认识。

　　朱萸生前有不少存款，何振每个月也会给她相当多的生活费，谢傅然提出的价格对何汀来说，不算什么大数目。

　　收拾妥当后，两人回屋睡觉。

　　分开前，何汀杵在门边，面带犹豫。

　　见她指尖下意识捏着衣角，谢傅然察觉，主动而贴心地说：“记得把门锁好。”

　　他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让小姑娘感到尴尬。

　　何汀静在原地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不锁。

　　关上门，她仔细打量了自己的房间。由于是出租房，装修显得并不精致。此前谢傅然也用不上这间屋子，除了床、衣柜和桌子，再没有其它物件。现在即便放了何汀的东西，看上去还是空荡不少。

　　脑海里想起一件事，何汀拿过背包翻了翻，找出从家里带来的小医疗箱，起身去敲谢傅然的门。

　　等了十几秒，房门应声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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