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经年

　　“齐澄，外找。”
　　同学们带着笑闹声，喊着他的名字。
　　当齐澄将目光移向门口，虞小棠站在门外，扬起如花绽放般的好看笑靥朝他挥了挥手。
　　男生们开始起哄着，投以暧昧目光。
　　蒋山豪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豔福不浅喔，果然帅哥就是有魅力。”
　　冯柒脸臭到不行。
　　自那日起，虞小棠不时在他们班上门口出现，有时是递水，有时是送来自己烤的小饼乾，有时是要约齐澄去图书馆讨论作业。
　　齐澄尴尬一哂，赶忙撇清说着，“只是好朋友，别瞎猜。”
　　蒋山豪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这又没什麽，你长那麽好看没女朋友才奇怪。”
　　“都说不是了……”齐澄边说，边偷觑身边的冯柒。
　　却只见冯柒专心地收着书包，连瞧他一眼都无。
　　齐澄放慢了收书包的动作，目光没有移开，直到冯柒转头，朝他无奈一哂。
　　“一直盯着我做什麽？人家在等了，快过去。”
　　齐澄嘴唇翕动了下，最后低声落下一句，“等我。”
　　冯柒手微顿，笑容僵住，气恼的情绪逐渐發酵。
　　等他做什麽？打扰他谈情说爱？
　　冯柒性子直，脾气也藏不住的，所以他飞快地整理完书包，便起身从后门离开。
　　就在他转弯要下楼时，却被林棻媛唤住。
　　“你跑这麽快做什麽，连我喊你都没听见。”她皱了皱鼻子，继续埋怨着，“要不是我跑步快，哪追得上你。”
　　冯柒无语望她，“……找我何事？”
　　“走，陪我去练琴。”她朝他眨眨眼，“帮我听听看这首曲子好不好听。”
　　“你不约黑豪？”冯柒没拒绝，跟着林棻媛并肩往音乐教室步去。
　　林棻媛幸灾乐祸笑着，“不是马上就期中考了？他数学又不及格，被张阎王叫去办公室亲自辅导。”
　　“那肯定被训一个小时也不为过。”
　　“就是、就是。”
　　他们的数学老师张忠韦亦是班级导师，是位约莫四十岁的男老师，作风一板一眼，非常的会训人，总是可以用各种不同的话语来训斥同学，还不带重複。
　　除此，每当同学哪个科目不及格，便会印好几份历届考题或是自创题目让同学增加作业，所以他们都称他“张阎王”。
　　谈笑间，他们已走入音乐教室。
　　而另一边。
　　“齐澄，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吗？我有几个日文问题想请教你。”虞小棠朝向他走来的齐澄说。
　　“不好意思，我今天要和朋友一块儿回家。”齐澄勾起不失礼貌的微笑。
　　虞小棠歪着头，往他身后望去，困惑问，“是冯柒吗？但他已经离开了。”
　　齐澄闻言惊讶回首，果然已经不见冯柒的身影。
　　“看来你被丢下了呢。”虞小棠捎着笑意的轻柔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待他转回目光时，两人靠的有些近。
　　齐澄赶忙拉开距离。
　　虞小棠不以为意的站直身子，续道：“似乎和你们班的班长一块儿离开的。”
　　“你怎麽比我还清楚？”齐澄无奈望她。
　　“我瞧见的呀。”她俏皮眨眨眼，“谁让你是背对着他们的。”
　　齐澄抿抿唇，沉默半晌才说，“好吧，那一起去图书馆。”
　　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冯柒丢下，齐澄儘管心裡有些恼怒，却依旧不形于色，仍然是一贯温柔。
　　虞小棠轻声欢呼，便跟在齐澄身边，一起往图书馆的方向去。
　　她眉开眼笑的同齐澄攀谈着，因这次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往都还跟了个冯柒。
　　每次去图书馆，最后都只剩下这两人的世界，彷彿她才是电灯泡。
　　冯柒太缠齐澄了。
　　在虞小棠的眼裡，就是这麽回事。
　　当他们下了二楼，齐澄却被音乐教室的钢琴声给顿下了步伐。
　　琴声悠悠迴盪在廊间，是熟悉的古典乐曲。
　　他也喜欢钢琴，喜欢乐器，所以侧头对着虞小棠说，“我过去看下。”
　　虞小棠颔首，跟着他的步伐一块儿过去。
　　但，齐澄后悔了。
　　他从来没这麽懊悔过。
　　当他自门外望去，林棻媛弹着琴，冯柒正一脸愉悦地坐在她身边，头随着音乐声轻点。
　　接着抬手同她合弹，两人默契十足地将曲子转换成另一首，接着又一个高音，巧妙地又换成其他曲子。
　　两人相视而笑。
　　齐澄愣在原地，直到虞小棠的嗓音在他身侧响起，这才将步伐后移。
　　“齐澄？”她带着困惑轻声唤他。
　　“走吧。”他旋身一脸冷漠的说，“别打扰他们。”
　　虞小棠点点头，又朝裡头瞧了几眼，这才跟上齐澄的脚步。
　　她总感觉，齐澄似乎不大对劲？
　　莫非，他喜欢林棻媛？
　　而裡头的两人，总算完成了曲子而停手，彼此对望间，是多年来的默契和信任。
　　冯柒满足地转了个身，将背靠在她的手臂上，被她笑骂着，“重不重啊你。”
　　“嫌弃了？”冯柒挑眉，更是把重量加上。
　　林棻媛用手肘推了推他，“坐好，我有事问你。”
　　冯柒没有动作，语气慵懒问，“黑豪的事？”
　　“谁问他了，我是要问关于你的事情。”林棻媛亦侧身，让自己的背嵴贴在冯柒背上。
　　“嗯？说来听听。”
　　她踌躇了会儿，这才鼓起了勇气，细声问，“……你喜欢齐澄，对不对？”
　　林棻媛感觉到冯柒身子僵了下，确定自己的猜测应是无误，于是又继续追问，“你不喜欢看他和虞小棠走这麽近，对吧？”
　　冯柒因紧张，不自觉得咬了咬下唇，他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才闷声启口，“何时發现的？”
　　“你是要问，何时發现你喜欢齐澄，还是何时發现你喜欢男生？”林棻媛语气温柔地询问着。
　　“……都有。”冯柒垂眸，低沉嗓音盛满浓浓无奈，“我以为我藏的很好。”
　　林棻媛没有立即接声，她斟酌了下用词，决定全数倾诉而出，“国中时，我无意间瞧见你和学长牵手，那时就起疑了，接着又对你套话，發现你对女孩子不感兴趣，所以更加确定了。”
　　想起那段过往，冯柒有些烦闷，那不是一段全然都愉快的回忆。
　　九十年代的风气保守，同性恋这三个字是个禁忌，被知晓将会遭受严重的批判和排挤，所以他非常的小心翼翼。
　　而正巧三年级的学长亦为这性取向，所以主动朝他告白，两人非常清纯的交往至他毕业，约半年的时间。
　　当时的他们因怕被發现，也仅止于暗地裡牵手和拥抱，连接吻这等亲暱的举动都不敢逾越。
　　冯柒猜想，或许是他的多次拒绝，才导致学长一毕业就谈分手。
　　学长大概，也不过是想找个人陪伴罢了。
　　不成熟的彼此，就这样潦草的结束了这段青涩恋情。
　　他记得自己，似乎还伤心了一段时间。
　　现在回想起这段过往，总让他不禁想嘲笑为学长难过的自己。
　　虽然不成熟，却还是美好过。
　　但……
　　“你怎麽發现我们牵手的？”冯柒眯起眼问，他犹记他们都是约在公园，路灯微弱之处。
　　林棻媛面露尴尬的轻咳两声，“我当时补习班下课，就瞧见你们俩走进去，于是……”
　　以下话语不道明，冯柒也懂了。
　　“堂堂资优生竟然搞跟踪。”冯柒挑眉调侃她。
　　“拜託，是你们太没警戒心好不好。”林棻媛伶俐的反击着。
　　就在笑闹间，冯柒装作不在意地落下一句，“你不觉得我噁心吗？”
　　林棻媛闻言瞬即摇首，认真温柔地望着他，“一点也不，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冯柒眼眶微热，“……媛媛，谢谢你。”
　　林棻媛揉了揉他的头，欲再启唇，门外却传来一阵哀怨的声音，“你们俩，竟然背着我在这幽会。”
　　两人转头望去，彼此互望几眼，接着笑成一团。
　　“我还以为你得夕阳西下才能回家了。”
　　蒋山豪横了他一眼，“我进步了好不好，虽然还是在及格边缘。”
　　他走至冯柒旁侧，佯装嫌恶地摆摆手，“让座让座，谁准你坐这儿了。”
　　林棻媛不乐意了，她拉着冯柒的手臂，“我就准，怎麽了？”
　　“别害我被怨恨。”冯柒见蒋山豪黑着一张脸大笑出声，赶紧起身。
　　蒋山豪板着脸，一屁股坐下时，抬手弹了几个键，悠扬琴声瞬即流泻而出。
　　“不是要练琴？还不跟上。”他虽表情严肃，道出的嗓音却是温柔无比。
　　林棻媛垂眸羞涩笑了。
　　冯柒拿了张凳子，坐在两位好友身边，听着他们流畅的琴音，脚不自觉得跟着拍子踏着。
　　他虽然也会弹琴，但为了不让家裡负担太大，国中就选择放弃。
　　当时潘丽文还叨念他一阵子，觉得可惜。
　　但他不这麽想，毕竟在那个时代，学钢琴本就是有钱人家小孩的权利，父母亲供给他食衣住行已够辛苦，所以他不想再造成他们的负担。
　　所幸林棻媛和蒋山豪知晓他的状况后，偶尔空閒时，愿意私下教他弹琴，故他方才才得以同林棻媛合奏。
　　而现下，冯柒瞧着他们愉悦的背影，和不时对望的羞怯眼神，欣羡感油然而生。
　　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在大庭广众下，将这情意公诸于世，不受世间批判，正大光明的表白爱。
　　但，也不重要了。
　　毕竟齐澄身边，已出现了属于他的女孩儿。
　　柔和琴音，逐渐抚平了冯柒紊乱的心思。
　　但这琴音，却扰了齐澄满心池水动盪不已。
　　他边走边想着方才种种，突然厌恶起钢琴，甚至对身边一直跟着他的女孩感到不耐。
　　齐澄曾几何时像现下如此失控着？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是没有的。
　　“齐澄。”虞小棠拉住他的手腕，皱眉问，“你怎麽了？”
　　她轻柔的嗓音，让齐澄顿下步伐。
　　暗暗叹了口气，责备起自己的失礼。
　　转身，又勾起一如既往地淡笑，“抱歉，失态了。”
　　虞小棠凝望着他好看的面容半晌，这才悠悠启唇，“你喜欢林棻媛？”
　　齐澄一愣，欲要反驳，她却没得让他反应又说了句，“但她已心有所属了，你放弃吧。”
　　她话落完便不再说话，两人静静的对望着。
　　齐澄垂首低低一哂，率先开口，“你误会了，我没有喜欢林棻媛。”
　　虞小棠歪着头看他，换她不解了，那齐澄究竟是在气什麽？
　　但无妨，既然没有喜欢更好。
　　于是虞小棠勾起好看清新的笑容，浸在夕阳下温声说着，“如果没有，不如试着喜欢我吧。”
　　她对上齐澄逐渐转为惊诧的目光，却依旧坚定道：“我很好的。”
　　“喜欢上我，你绝对不会后悔。”
　　少女表白的话语中，藏着一丝丝的羞涩，神色却又如此从容不迫。
　　日暮馀晖照映在她精緻无瑕的脸庞上，替她的大方俐落添上一股自信美。
　　当静默过后，齐澄启唇道了几句，她的笑靥虽依旧，却添上了些许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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