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意情书

　　颁奖典礼颇为热闹，台上的获奖明星时不时说一些逗趣的话，台下应景响起轰鸣的掌声。

　　观众席上，偶尔有摄像机抓拍明星们的举动，陶陶不想因为莫须有的话题上热搜，于是也跟着浅笑拍掌，只是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后面。

　　想听见什么，又怕听见。

　　“是后面的男人？”会场杂音大，她听不清，谢之行贴耳问道，却时刻把握尺度，不让陶陶感觉到不适。

　　“什么？”陶陶不解。

　　“走红毯的时候，改变主意，以及……刚才刻意的亲昵。”他与陶陶师从同一位老师门下，自然比其他师兄妹来得亲近。况且陶陶坚持努力，他也渐渐把人当亲妹子，只是两人一直保持亲近不越矩的距离。

　　今天倒是让他出乎意料。

　　“师兄，对不起。”陶陶小声道歉，扇形眼皮垂下，有浅浅的折痕。

　　谢之行大手盖在陶陶的黑发上，揉了揉，佯装恼意：“既然被利用一遭，那以后你去了丧尸行的剧组，记得向导演替我美言几句，这件事就当还了报酬。”

　　陶陶将出演丧尸行的消息早传遍网络，遑论她的热搜体质，早已免费为电影宣传许多次。甚至安导有时也会在排练间隙打趣，让她不要一炮而红之后，忘了舞台。

　　谢之行未必想要什么角色，他只是想宽宽陶陶的心。

　　“这没问题！”陶陶认真保证。

　　谢之行被逗笑，覆着下颌道：“那我就等着女主角的投桃报李了。”

　　两人视线交汇，相视一笑。

　　融洽的氛围中，叶明月泛着冷意的声音响起：“衍哥，你要去哪？”

　　陶陶和谢之行齐齐朝后看去。

　　不知何时，封衍肃着一张脸，独自走下台阶。

　　“我还有事。”他步履不停，目不斜视。

　　“你能有什么事？”叶明月声音骤然提高，像是意识到什么，又放缓了声音：“不是特意调出一天休息，就为了陪我出席颁奖礼吗？”

　　陶陶眼神一黯。

　　“约定完成。”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陶陶琢磨不出任何意味，只看叶明月一贯浅笑的脸上，霎时没了表情，封衍在陶陶面前微顿后离去。

　　叶明月站起身，朝陶陶和谢之行扯起一抹难看的笑，飞快追了上去。

　　他们出去后，会发生什么，陶陶无从得知。

　　一直以来靠自我欺骗换来的饮鸩止渴，好像也不太起作用，她对互相牵扯的三角关系，感到些微的疲惫。

　　颁奖典礼结束后，谢之行后面还有通告，先行离开。

　　小米在地下车库等待。等人流都走得差不多后，她才乘坐电梯往车库去。

　　车库光线昏暗，未经处理的水泥地上，偶尔会踩到尖锐的小石子，需要保持十分的小心。若有似无的阴风不知从哪里来，拂在肩胛处，让人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陶陶拎着裙摆，心里默数车位号码。

　　“啪嗒。”石子被踩飞的声音。

　　陶陶忍不住停下脚步，往后看。

　　空荡荡一片，飞虫绕过电光，偶有明暗。

　　她没在意，继续走，即将走过拐角时——

　　“叶陶陶，滚出娱乐圈！”

　　伴随粗糙男音而来的是腥臭的黑墨，一桶黑墨被男人连着水桶丢过来。

　　陶陶手臂被一只大手箍住，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后倒去，像一只断线的风筝，飘飘荡荡，直至撞入一个寒松凛冽的怀抱。

　　陶陶紧绷的神经忽地松弛下来，为他的出现，也为他选择她。

　　她想抬头，黑丝绒外套兜头罩下来，遮住她的视野，眼里鼻尖，都是他的气息。

　　“别看。”

　　疏冷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节奏，拨开地库的阴冷，如冬日的阳光，不热烈，带着浅淡的暖意。

　　万物皆是荒诞，只有封衍是她的一方净土。

　　车库里一时间响起许多声音——拖拽、挣扎、叫嚣，最后归为愤愤不平的粗|喘。

　　安静几秒，陶陶扯下外套，没有防备地对地上男人的眼——恨不得从她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陶陶止不住后退，封衍的手适时搭上她的肩膀。

　　男人啐一口，狰狞：“叶陶陶，这次算你运气好！”

　　“人品不咋样，资源倒是不错！销声匿迹几年，就能拿到丧尸行这个大饼，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配吗！”

　　“你这样的人，配混什么娱乐圈！”

　　……

　　耳侧落下一双温凉的手，为她阻隔掉一切的污言秽语，陶陶怔愣抬头，她听不见封衍的声音，却分明看见他说：“别怕。”

　　他手臂用力，拥着陶陶转身，将一切抛在身后。

　　陶陶问：“我是不是不该演丧尸行？”

　　封衍罕见地沉默几秒，才道：“你没错。”

　　*

　　随着网络上甚嚣尘上的通稿，陶陶出行都有小米的陪同，以免车库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天是陶陶生日，她和小米早早来到剧场，等待排练。她拿出手机，给封衍发送短信，希望他能早点回家。不知他是否在忙，等了许久也没回信。陶陶放下手机，专注在剧本上。

　　鉴于陶陶的热搜体质，小米从颁奖礼结束就开始关注网上的风向，之前陶陶和谢之行熟稔热络的谈话，被偷放到网上，竟然有人磕起他俩的CP，微博话题很快爬到前三。

　　【天哪！叶陶陶和谢之行同框也太甜了吧！还揉头发，好苏！！】

　　【讲真，虽然叶陶陶演的女配让人恨不得把她扒掉一层皮，但是她的颜也太好磕了吧！和温润的谢之行一起，竟然满屏冒粉红泡泡呜呜呜呜呜~】

　　【排楼上，这不就是说明叶陶陶演技好嘛，有实力又有颜值的小姐姐，谢影帝快拿下她，冲鸭！】

　　【不过叶陶陶就一部出道电视剧，竟然能拿下丧尸行的大饼，没人好奇她背后是谁吗？】

　　这条评论很快淹没在磕CP的评论中。

　　【咦，有没有注意叶陶陶和身后的叶明月好像，特别是只看有泪痣的侧脸，恍惚一看，跟一个人似的。】

　　【楼上建议去看看眼科，是相似，但叶陶陶明显比叶明月精致耐看很多好吧？】

　　小米见大多数都是磕CP的评论，也没多管，毕竟谢之行的咖位比陶陶高多了，这样反而能提升陶陶的热度。

　　她退出微博，发了一张陶陶认真工作的自拍，刷新一遍，发现磕CP的热搜已经被撤掉。

　　“咦？怎么热搜没了？”

　　陶陶侧头：“什么热搜？”

　　小米有了一个猜测，没回答陶陶，反而发了条消息询问经纪人，很快得到回复。小米眼睛晶亮，兴奋道：“封总动作够快呀！前脚才上热搜，后脚就让公司撤了下来。”

　　陶陶一下反应过来，含糊道：“又不一定是他让的。”

　　小米挤眉弄眼：“丧尸行需要热度，这么好的维持热度的机会，公司傻了才会放过，明显是……”小米挑高声音，然后又悄声道：“封总吃醋了。”

　　吃醋？因为她和师兄？

　　陶陶的指甲在剧本上胡乱划着，想到封衍颁奖典礼上的突然离席。她唇角弯了弯。

　　*

　　很快剧场渐渐来了人，门口响起一阵喧哗。

　　原来是叶明月来了。

　　陶陶看了一眼，想收回视线时，惊异地顿在她身后的两人身上。

　　“爸，妈。”

　　叶弘和付如意不明所以地望过来，异口同声诧异道：“陶陶也演这话剧？”语气惊疑，没想到会和大女儿在这里见面。

　　陶陶嘴角弧度放缓。

　　付如意没想太多，只觉得陶陶能和明月工作是好事，她走到陶陶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见女儿没有清减的趋势，满意点点头：“看来封衍把你照顾得不错。”

　　她眼神柔柔，生怕女儿过得不好。叶弘则站在一边没说话，背着手，熨帖的西服衬得他年轻十岁。

　　陶陶：“我过得挺好的。爸妈怎么来了？”

　　付如意心大，直愣愣说道：“明月刚来剧组，我们带了点早餐来犒劳犒劳大家，正好你也在这里。”她压低声音：“吃人手短，在场的人吃了，还能对你们不好？”

　　付如意表情殷切，生怕自己女儿在这里受了委屈。

　　陶陶目光落在付如意诚切的面上，她抿了抿唇，没去抠字眼，笑着应了。

　　小米听出了里面的区别对待，鼓了鼓脸颊，最终什么也不敢说。

　　现场的工作人员热闹得呼朋结伴，去拿早餐吃，等到安导到场后，才收敛声音，分散到工作岗位上。

　　陶陶和叶明月是这部话剧的双女主，叶明月是流浪者，而陶陶是她的影子。这部话剧讲的便是流浪者四处流浪，想要找到自我的故事。

　　她们更换好话剧中的服装，连带妆容都画好。

　　排练很顺利，叶明月应该私下排练过，且陶陶一贯是很会带人入戏，两人磨合得倒也不错。中间有一部分台词的动线有些混乱，安导让两人先休息，明天再来排练。

　　陶陶交代小米去把车开出来，她则是回到剧场，想请父母晚上到别墅去吃顿饭，她环视一圈，也没见到人。

　　叶明月正和化妆师闲聊，陶陶走过去，刚走近，化妆师停下话头，目光在她与叶明月之间来回游移，下意识感叹道：“化了妆后，陶陶姐和明月姐也太像了。”

　　叶明月没有反感，反而意味深长道：“我们那么相似吗？”

　　“只是剧情需要而已。没有外部装饰，我们不太像。”陶陶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抗拒这个说法。

　　叶明月笑了笑，像是默认这个说法，转而和陶陶讨论起安导需要斟酌的部分，说到最后，她突然问：“姐姐，你说流浪者找到自我之后，停止旅行，她的身边还需要影子吗？”

　　听上去只是单纯讨论剧本。

　　陶陶心口却仿佛被重重捶了一下。

　　小米急急跑过来，手里举着手机，上面是丧尸行电影正式公布演员阵容。

　　许多名字她都不熟悉，但一番位赫然是叶明月。

　　找遍整个演员表，都没有她的名字。

　　之前的声势浩大，只是为了利用她的名声炒作电影。

　　她仅仅是一个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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