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

　　傅晓跟着闻清钰去了他的公寓。

　　闻清钰打开门，按亮走道的开关，弯腰拿出一双白色拖鞋。

　　傅晓瞅了眼，是她上次穿过的。接过拖鞋换上，傅晓把湿淋淋的书包放在鞋柜上。

　　闻清钰似乎没有换鞋的意思，垂眸看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还是叮嘱道：“洗漱用品卫生间里有上次你喝醉时没用的那一套，洗个澡早点睡，别想太多。”他记得这小孩不喜欢别人管闲事。

　　傅晓转身，撸了下湿漉漉的头发，顿了下抿唇说：“谢谢你收留我。”

　　她在茫然之下发微信问闻清钰，能不能让她在他家里借住一个晚上，本来并没有多少期待，没想到他直接开车来接她。

　　他这人，这么心善？

　　傅晓有点疑惑和忐忑，但眼下也不是去探究这些的时候，她头发外套湿透，黏在身上湿漉漉得极为不舒服。没等闻清钰说什么，她又问：“你要走了吗？”

　　闻清钰点头：“我还有事回公司，晚上不会来这边，你放心。”

　　傅晓点点头，不回来啊……好像更不放心了。“那你等下，我洗个澡出来有事跟你说。”她边说边往卫生间走去，推开门的时候又回过头来认真道：“很重要的事情，你别先走。”

　　闻清钰顿了下，微微点头道：“好。”

　　只是神情有那么点微妙，似乎是不能理解傅晓为什么要把他一个大男人留在这，她就不怕吗？

　　闻清钰没等多久，傅晓就出来了，她手里拿着毛巾擦头发，身上穿着自己半湿的T恤和宽松的蓝色校服裤子，裤腿被雨淋湿了一大半。

　　但书包里随手抓起的几件衣服也都被雨淋湿，她没什么可换洗，只能这样先穿着。

　　闻清钰坐在沙发上，没看手机，从茶几一侧抽出一本财经杂志在看。傅晓扫了一眼，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

　　热乎乎还带着柠檬清香的味道扫过鼻尖。

　　闻清钰合上书，抬头：“说吧，想要跟我说什么？”

　　傅晓擦头发的手怔了下，似乎是想起了有点拿不准的事情。她放下毛巾，把湿漉漉的头发全部撩起，退下手腕得上皮筋，在脑后扎了一个小丸子。

　　周鱼说，这样的发型会显得脖颈修长。

　　之后她又拽了拽T恤的衣襟，没在上面看到油渍污迹，抬起胳膊闻了下，是香喷喷的沐浴露味道。

　　舒肤佳的柠檬味，还有点甜。

　　傅晓站起身，顿了下，装作只是一时兴起的样子坐到闻清钰身边，仰起脸看着他。

　　闻清钰：“？”

　　他拿不准傅晓这一连串的动作到底是想做什么，刚要说话，就见对方忽然抬手拽住了他的衣襟。

　　细长白皙的手指搭在他的西装上，看起来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闻清钰的眼神落在那只手上，眼眸有片刻的茫然，紧跟着他就听到傅晓的声音，柔柔软软的，仿佛刻意往里面灌了蜜糖似的。

　　她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这样的可以吗？”

　　猛地，闻清钰往后退了下，衣襟顺着他的力道从她手里滑了出来。

　　拉开距离，闻清钰才抬眼去看傅晓，那双清亮水润的杏眼，带着种柔柔的水波看着他，眼里只有好奇和疑惑。

　　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

　　好像她只是在问他晚饭吃了什么一样。

　　斥责的话就这样堵在他嗓子眼里，怎么都说不出来，对着那双眼睛，他不忍心斥责。

　　傅晓说完，就见闻清钰像躲洪水猛兽似的躲了下，望着她的目光里有一些不赞同，但难得没有说教。

　　这让她的胆子大了点。

　　她甚至屁股都没抬就顺着沙发往前挪了点，蓝色校服裤子和闻清钰的西装裤碰在了一起。

　　傅晓笑了下，有点狡黠和自豪，“我这样的怎么样？年轻、学习成绩也好。”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往胸前看了下，“脸也长得好看，应该是清纯那一挂的，身材没有特别好，但也不差吧。”

　　说完，她偏着头等回应。

　　闻清钰愣住了，这些年他遇上的女人不少，明目张胆追求、拐着弯求包养、甚至酒吧里贴上来就图一夜风流……但是，真没人直白到傅晓这种程度。

　　她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脸皮放在脚下踩。

　　闻清钰难得生气，他几乎是在瞬间就冷了脸，出口的话也带了冰碴：“你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待售的物品吗？”

　　傅晓心里猛地一揪，恍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用错了方法。

　　但她并不打算认错，跟闻清钰扯上关系……是从酒吧那天开始列入她的计划，起初只是想跟他扯上关系，借着去他别墅的机会，说不定能见到李娟。

　　李娟见到她跟一个比她大很多、又是社会人士的男人亲密，肯定会忍不住来找她。

　　但现在，没必要了。

　　她只是一个被随意丢弃的物件，或许连出生都是错误的。

　　可就算是物件，也渴望被人爱。

　　闻清钰的善意，就是目前她能抓住的唯一的稻草。

　　傅晓偏了下头，觉得自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她说：“我们学校整顿治安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闻清钰叹了口气，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管得太多、做得太多，让这小孩滋生出了自己对她抱有不轨心思的想法。

　　“是我，但我也只是生气那些学生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并不是想跟你……”闻清钰觉得有点尴尬，过分的话他说不出口。

　　傅晓手放在大腿上，下面是裤子被雨淋湿的痕迹，“那今晚呢？为什么同意我冒失的请求，甚至还过来接我？”

　　莫名的，闻清钰从女孩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哽咽。

　　他再次叹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做对还是做错了，“你就当我，是见不得人走歪路。你如果没有遇到什么很难的事情，大概率是不会求助我这个在你眼里有点多管闲事的人。”

　　“所以我猜，你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闻清钰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的少女，曲起腿将自己整个人陷入沙发里，呜咽呜咽得哭了起来。

　　他愣了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她只是遇到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才会一时糊涂说出那些话来。

　　闻清钰给傅晓的言行找好了借口，然后就坐在那，默默地听她哭。对方的哭声压抑，小小的抽泣声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悲伤。

　　听到哭声慢慢压低、停下，闻清钰递了几张过去，轻声道：“如果遇上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也许我可能无法帮你解决，但至少能当一个合格的听众，或者是接收你烦恼的树洞。”

　　听到他自比树洞，傅晓扯开嘴角似乎是想笑。

　　半晌，她擦干净眼泪。双手合十搭在膝盖上，下巴靠着手背，偏头望着闻清钰，闷闷开口：

　　“傅振兴把我赶出来了。”
　　“嗯，他是我爸……算了，他现在不是我爸。”
　　“我妈有了新家，傅振兴又把我赶出来，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我不想住酒店，也不想一个人租房子。”

　　傅晓没说她为什么会被赶出来，闻清钰也没问，他只是道：“既然这样，这间公寓我也不常住，你要是没地方去就住这里，距离你们学校也不远，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不会赶你走的。”

　　傅晓慢慢点点头，目光落在眼前男人身上，西装得体，脸庞俊美，说话时带着一丝关照小孩的柔和，分散了他身上的严谨气质。

　　像是一个非常可靠的长辈。

　　她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看来还是示弱才能打动这老男人的心，幸好她及时改变策略。

　　傅晓垂下眼眸，咬着唇担忧道：“可是……我不敢一个人睡。”

　　“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闻清钰又开始觉得头疼了，现在的小孩都这么难缠吗？

　　“我是一个成年男人，和你一起住在这里不合适。”闻清钰板起脸，力图让自己的说教变得有威慑力：“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另外，你成年了吗？”

　　傅晓莫名觉得闻清钰有点好笑，她努力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楚楚可怜地摇头。

　　她的生日，在高考前。

　　闻清钰的眼皮跳了跳，这孩子真是，连十八岁都没有，就敢追着男人自荐，气得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他只好站起来坚定拒绝道：“不行。”

　　傅晓没动，也没抬眼，她的嘴唇贴在自己手背上面，声音细碎又沉闷：“我一个人会害怕，以前都是我妈陪我睡的，她走后，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没关系的，你要是不愿意就走吧。你能收留我住在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对了，我给你掏房租吧，这里的租金是多少？”

　　傅晓说着，作势要掏出手机，慢慢抬起手背又抹了下眼睛。

　　闻清钰：“……”

　　他叹口气又坐了回去，想了想道：“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但我们要约法三章。”

　　傅晓抬眼，眸子亮晶晶的，像是燃起了一束小火苗：“你说。”

　　那点微弱的光亮落入闻清钰眼里，难得让他有了一丝踟蹰。眼前这小孩……明显是把对父母的孺慕之情转移到他身上，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得起这责任，能不能教好她，别让她走上歧路。

　　好半晌，闻清钰才下定决心道：“不仅要约法三章，还要接受我的管教，不能像以前那样不耐烦。”

　　傅晓微微撇撇嘴，还真是好为人师。但是她心里，莫名升起了点雀跃的情绪。没有爸妈又如何，她还有一位心善又可靠的长辈。

　　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你说，我都听着。我特别听话。”

　　特别听话的傅晓似乎忘记了她过往的丰功伟绩。

　　闻清钰没忘，他思忖了下道：“第一个条件，晚上十点过后，不能进我房间。”

　　傅晓：“……”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