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总想杀了我

　　敲锣打鼓中，所有人的声音都被湮没。一个老麽麽促着一个像雀儿般喜悦的漂亮姑娘加快脚步，赶快离开那围成一堆，喧嚣冲天的人群。

　　可姑娘的眼睛就像长在那人群中央般，一边走着一遍伸长脖子瞟着，嘴角还不停的上扬。

　　原来那中间是两只舞狮在争斗，一会儿那只黄毛站在高高的木桩上对着另一只匍匐在地的红狮子吼叫，一会儿那红狮子扑上去姜黄狮子逼退几步，惹得众人连连拍手叫好。

　　好不容易，那老麽麽和姑娘才出了最拥挤的地方。

　　那姑娘虽然留恋但也不恼怒，转眼便看见一个买糖葫芦的，欢快地过去递了几个铜钱，换来一串有红又大的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更是闪着光般好看。

　　“诶！大小姐。”林麽麽连忙赶了上去，“就不应该让您下轿子。”那林麽麽喘气叉腰道。

　　柳玉戈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帮林麽麽顺气，说道，“是我不应该让您跟来。”

　　林麽麽抬头就看见笑靥如花的柳玉戈，鼻子哼哼出气。玉戈连忙挽住林麽麽插着腰的手臂，说道，“我认错。”

　　“大小姐这么喜欢热闹，倒不如我们去那阿兰若祠瞧一瞧？”林麽麽扶着玉戈的手，叹了一口气，慈爱地说道。

　　“啊？”柳玉戈暗自尴尬地笑了笑，“不了不了，祠堂有什么好看的？”

　　“这位小姐您有所不知，这阿兰若祠可不一般”，一个路过的小伙子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连忙说道，“百年前，神女阿兰若的徒弟，箫大侠昭告天下，说他的师父并没有杀害凌云派满门，反而是凌云派众人自愿献祭以助神女阿兰若镇压云雾山的怪物啊。神女阿兰若可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旁人说点什么，世人就皆信么？”林麽麽本就要再询问，哪知一旁的玉戈先怪里怪气地开口诘问。

　　林麽麽也闭上了张开的嘴，看了看自己小姐，她虽然知道玉戈一向不喜欢流言蜚语，但这么话中带刺倒是第一次见。

　　“哎呀，本来大家都不信，毕竟当时都传神女是吃人不眨眼的妖怪啊。”那路人颇有说书之才，先抑后扬做的有模有样的，“可是后来箫大侠祭出神女的佩剑，唤醒了它。并将当初神女拯救苍生的过往都幻化了出来，整个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都看到了。那擎苍剑可是不会骗人的。”

　　“后人感念神女的牺牲，就自发地建了这阿兰若祠，时时有香火供奉。后来竟不知怎的，那些前来阿兰若祠诉冤许愿之人，都说自己得到了神女的庇佑，沉冤昭雪。于是众人道神女显灵，这祠堂便越来越多人前来祭拜了。”

　　林麽麽感叹地点了点头，“神女真是个心善的啊”，递给那路人一小锭银子，“不知这位小哥能否带我们前去阿兰若祠拜上一拜？“

　　玉戈闷闷地，拉住了林麽麽的袖子，说道，“麽麽，我不想去。”

　　“大小姐啊，庄主请来的道士都说你是有仙骨的人，可惜天生心脏有缺，真气难以凝聚。或许我们去拜一拜神女，便能得些法子啊。”林麽麽却非常坚持。

　　“那您去就好了，我不想去。”玉戈低下了头，却掩不住脸上不大爽快地神情。

　　“小姐啊，我去哪有您去更诚心呢？”林麽麽语重心长。

　　最后玉戈终是拗不过林麽麽，两人由那小哥带着，去了阿兰若祠。

　　果然如那小哥所说，这阿兰若祠的门槛是刚有人踏出来，便有人挤进去，真真人山人海。玉戈既已来了，便不再矫揉造作什么，拉着林麽麽，两人踉踉跄跄地挤进了正殿。

　　林麽麽一抬头便看见了正殿中央摆的金碧辉煌的雕像，一下子呆住了，不是因为阿兰若又多么漂亮，而是因为自家小姐居然跟阿兰若长得一般无二。很快不止林麽麽，就连祠堂其他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玉戈。

　　玉戈脸上的表情则是完美地诠释了，“我就知道”的无奈。

　　赶在所有人惊呼出“神女显灵”之前，玉戈果断地跪在眼前的蒲苇垫子上，嘴里喃喃道：“凡女柳玉戈，有一心愿，望神女阿兰若成全。”然后就拜了下去。

　　虽然众人把口中的惊讶声都吞了回去，但还是时不时看看玉戈，再看看神女雕像。

　　“真是像啊。”四处感叹道。

　　玉戈缓慢而虔诚地拜了三拜，正准备起身逃掉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膝盖动不了了。

　　眼前风声呼啸，真气涌动，淡蓝色的光芒凝聚到一起，逐渐显出真身。

　　那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眉星剑目，乌发高束，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仿佛散着淡淡的光芒，一个飞身便来到还跪着的玉戈的眼前。双手环住玉戈纤细的腰，将她带着站了起来，完完全全的拥入了自己的怀里。

　　“师父，你终于出现了。”箫宴将鼻唇埋在玉戈的发旋，感受她的气息。

　　玉戈双手一边撑开他，一边说道，“你认错人了。”可她根本推不动。

　　箫宴感受她的抗拒，松开了点禁锢的手，认真地盯着怀里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和阿兰若很不一样，阿兰若的眼睛里从来没有那么浓烈的情绪，也从来不会这么抗拒他。

　　周围人群越发嘈杂，更是都自主地朝着两人跪下了，嘴里自说自的心愿。

　　箫宴觉得吵极了，眉头一皱，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一挥手整个阿兰若祠清空了，于是瞬间清净了。

　　“师父，我错了。”箫宴在玉戈的怒目下很委屈地说道，“师父，我找了你好多好多年。”

　　“师父，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师父，我带你回云雾山。”说着便要施法，带着玉戈走。

　　“箫宴！”女子愤怒的声音打断了箫宴的絮絮叨叨。

　　箫宴不说话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玉戈。

　　一室寂静。

　　半响。

　　“宴儿。”阿兰若开口了，是和以前一样的冷淡，“放过为师吧。”

　　箫宴开始忍不住颤抖，他松开了锁在阿兰若腰间的双手，撤到阿兰若垂在两侧的手上。他缓缓地跪下，用自己的手将阿兰若两侧的手合在她身前，贴着自己的额头，低着头看着阿兰若的双脚。

　　阿兰若没有抗拒。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你杀了我吧。”箫宴的命门就在他的额头，他将他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阿兰若手下。

　　“我不会杀你的。”阿兰若冷静地答道，“我说过，我这辈子就想离你们姓言的远远的。”

　　“所以不如你放过我吧，箫宴。”

　　阿兰若冷静地声音，像冰锥扎在他的心上。

　　“你恨我吗？师父。”话中哽咽。

　　阿兰若看着卷缩在她身前的箫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你还不懂吗？阿兰若既不会爱人，更不会恨人。你于她，不过是云，是月，是雨，是风，是终将逝去的事物罢了。”

　　箫宴咬紧了牙关，喉头发腥，但他还是忍住了，一字一字地问出了，“那现在的你呢？”

　　“我柳玉戈，会笑，会哭，会爱人，更会恨人。所以我不是阿兰若，你懂吗？”

　　“而这世间再无阿兰若了。”这是柳玉戈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后箫宴松开了她的手，一口血喷洒在玉戈的脚旁。

　　她走了，没有任何怀念。

　　“大小姐啊！”林麽麽看见踏出阿兰若祠，连忙上去拉着她检查，“有没有受伤啊。”

　　“没有，麽麽。”玉戈疲惫地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啊？”林麽麽还逮着她问。

　　“不过是认错人了。说清楚就好了。”一句话轻飘飘地消散在空中，玉戈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玉戈这一次是去京城拜访她小姨娘，返回途中在这个小镇停下来修整。如今碰上这样事情，更是一刻都不愿多待，加快速度返回柳垂山庄。

　　一行人日赶夜赶，三天内赶回了柳垂山庄。这一世的她，虽然没有因为轮回而忘却前尘往事，但拥有一个普通的身体，投生在一个不错的武林世家，父母也都很宠溺她。她产生了很多从前都没有过的感情，成了芸芸众生里的一位。

　　她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敢爱敢恨，可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哪怕短短几十年，她很满足了。

　　撩开轿帘，玉戈已经看到一行人在家门外候着她，她觉得心头很暖。靠近门口，不等小厮摆好椅子，玉戈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娘亲！”玉戈笑着向为首的一个打扮雍容的妇女快步走了过去，“爹爹，怎么没来呢？”

　　“你爹爹在招待贵客。”柳夫人摸摸玉戈的头发，“快收拾一下，你也去见一见。”

　　“好。”玉戈挽着柳夫人的手走进了家门。

　　玉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换了身衣服，打理了一下发髻，便跟着丫鬟去了待客厅。听丫鬟说，柳庄主又为玉戈请到了一位可以治好她心疾的道士。

　　一跨进待客厅，玉戈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道袍，手执拂尘的背影。她一瞬间觉得有点熟悉，但又感觉有些怪异。

　　“戈儿，快过来拜见云雾真人。”柳庄主面朝着门，先看到玉戈，连忙说道。

　　于是那道士也随着声音转过来。

　　玉戈感觉自己的呼吸，一瞬间停止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烦躁。

　　箫宴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压抑着内心地兴奋才没有冲上来，对着柳庄主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

　　“戈儿，站在那里不动干什么？”柳庄主快步向前，拉着玉戈到箫宴面前，“云雾真人答应收你为徒，他会带你去云雾仙山治疗，不出三年，你的心疾就能好全了。”

　　“这道士说什么爹爹您就信吗？这么多年都被骗了那么多次了，为什么还要去？我说了这病不治也好。”玉戈很烦躁，很烦躁。

　　“你说什么话！”柳庄主怒目圆瞪，“你不治也得治！”

　　玉戈从来没有被父亲如此吼过，登时眼睛红红的。让一旁的箫宴慌乱地不行，连忙上去给她擦眼泪。

　　箫宴带茧的指腹刚滑过玉戈的脸庞，就被她狠狠的丢开。玉戈转身跑了出去。

　　“柳玉戈！”待客厅的柳庄主还在火冒三丈，箫宴却凉凉带刺地看了他一眼。

　　“贫道会让她自愿上云雾山的。”箫宴作揖告退。

　　这一边玉戈刚紧张地关上自己的房门，一转身就看见箫宴在她面前，瞬间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玉戈抱着头靠着门坐了下去，“你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呢？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箫宴心疼地蹲下去抱着她，“不要哭，不要哭，师父”，他的心好像在和她一样疼，一样的绝望。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三年，你给我三年时间，好吗？三年以后，我再不强迫你了。”箫宴卑微地说道。

　　“你做梦！”哭红了眼睛的玉戈瞪着他，咬着牙说出来，“你不是答应了放过我吗！你出尔……”。乍然，哭闹着的玉戈昏在箫宴的怀里。

　　我答应放过阿兰若，但你不是说你不是阿兰若吗？我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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