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我也要谈恋爱

　　牧春秋来到审讯室外，带她的警察指着里面坐的人问：“是他吗？”
　　牧春秋仔细看了看，点头：“没错。”
　　“被偷金额是3000块对吧？”
　　“是。”
　　“行。”警察收起手上的笔录，拍拍她的肩膀，“这3000块不一定要得回来，他说他已经用掉了。我们只能说尽量催，不过你放心，他也会接受相应的惩罚。”
　　牧春秋垮下脸答应了一声，隔着玻璃恶狠狠瞪了里面的小偷一眼。
　　没想到那小偷像是感应到了一样，突然抬起头直勾勾朝这边看过来。
　　牧春秋吓一跳，赶忙转身离开。

　　她的钱是前几天走在路上被人偷的。
　　可能那人业务不熟练，偷的时候不小心扯到她的包包，她察觉到后回头看了一眼，正好那人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来看她——于是本该藏在鸭舌帽下的脸就暴露在了阳光下。
　　那时候她还警觉地检查了一下包包，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以为是心理作用，就没太在意，直到回家才发现钱没了。
　　3000块对现在的她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她一急，第一反应就是报警求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看到过小偷的脸，这桩案子很快就破了。
　　“听你描述，那人偷东西不会太熟练，但他也算在你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偷走了钱，我们猜他可能是再犯，有案底但犯的次数不多。就排查了以往有案底的，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牧春秋之前也不是没听说过这种案子很难查清楚，好奇驱使下她问：“你们是怎么排查出来的呢？之前不是说某些地段监控缺失了嘛？”
　　警察笑了，“确实是这样。一开始我们排查事发当天经过的路段，发现有监控的地方你都是一个人走在路上，基本没有出现有人跟你距离过近的情况。”
　　“不过后来有同事提到，在那些监控缺失的路段，曾经发生过偷窃案件，我们试着去走访，没想到问到一半，他自首来了。”
　　不过牧春秋再问有关嫌疑人的事，警察说她也不好说什么，又保证一定会尽力帮她拿回那3000块的。
　　牧春秋只能作罢。

　　因为这件事，她上班也焉头耷脑的没个精神，她同事问起来，顺嘴就说了。
　　“我记得你上下班的那条路是不是经过十条巷？”同事听完问她。
　　“是啊。”
　　“不会这么巧吧……”
　　牧春秋看她神色迟疑，追问：“怎么了？”
　　同事犹豫了一下，“你还记得前两天转到icu的一个小妹妹吗？”
　　牧春秋点头，她还记得那个小妹妹的名字，春寒，和她的名字很像，第一次接到病历的
　　时候还有人调侃：“你俩不会是上辈子的结拜姐妹吧？”
　　春寒是她负责的患者中年龄最小的。小妹心脏有问题，脸上常年没有血色，嘴唇也发乌，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一来就激起了科室人的怜爱，大家隐隐约约听说她家庭情况不好，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小小年纪便异常听话，做检查时也配合，见人便笑，于是医生护士平时都愿意照顾几分。
　　“阿森租房子就租的这个妹妹家附近，也就是十条巷，他听他房东说过这个妹妹，在他们那片挺出名的惨，无父无母，现在只有个哥哥负担她的医药费，哥哥以前有过偷窃前科。这一次进icu花费不少，他哥哥又是有好几天没来了，你说……”
　　春秋一惊：“还有这回事？”
　　同事也奇怪：“难道你值班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哥哥吗？”

　　春秋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样。

　　虽然她也奇怪为什么小妹妹从来没有亲人来探望过，但在医院工作了有段时间，知道这类人背后往往有不为人知的故事，那故事可能浸血可能含泪，每次提起都会给人心上添一道伤口。
　　所以好奇归好奇，她从来不会过问太多。
　　可是如果小妹妹有个哥哥会来探望的话，没道理同科室的护士知道她却不知道啊？

　　换作以前，春秋只当个故事听过就过了，可这次和她的钱扯上关系了，怎么说都要刨根问底。
　　想到那3000块钱，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月租房子的钱是没了，幸好还有存款可以垫付。
　　她掏出手机打开银行app，看到那四位数的余额，苦中作乐想：管他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她打定主意了要追究这件事，正盘算到底是从阿森那边入手还是狠狠心从春寒这边入手，警察局那边倒是打来电话了。
　　“见我？”春秋目瞪口呆，“见我干嘛呀，还钱不就行了吗，我才不想见他！”
　　警察在电话那头为难道：“我们也不清楚……他说他不强求，但拜托我们务必跟你说他的名字，说听了你就会见他了。”
　　“什么？”不好的预感在春秋心里升腾。
　　“他叫叶晓深，破晓的晓，深浅的深。”

　　春秋魂不守舍地按断电话。
　　事实上，她不知道叶晓深。
　　但这名字一被提到，几乎是瞬间，她就想起了每个月给人定时汇款时候，显示在开户名上的字。
　　叶*深。
　　她从不相信什么巧合，与其说刚好有一个叫叶晓深的人知道了她每个月给叶*深汇款这件事，不如说现在在警察局里的人就是那个人。

　　她一直叫那个人叶深。
　　父母出车祸的噩耗传来时，她刚从老师手中接过毕业证书，怀揣对社会的好奇与不安踏出校门。
　　舅舅说，她父母是被突然窜出的行人惊到，手滑将方向盘打死，车尾碰飞行人，又撞到旁边的山体，虽然安全气囊及时弹出，山体却被撞松，碎石从高处掉了下来，一颗刚好砸在前排，一颗刚好砸向行人。
　　于是行人和她父母当场死亡。

　　她接到消息后没哭没闹，而是冷静地跟着舅舅办葬礼，全程面无表情，有时候还会跟来吊唁的客人笑着闲聊几句。
　　面对舅舅的担忧，也只是反过头来安慰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然而怎么会真的没事？

　　舅舅将葬礼的后续事情处理完，才发现春秋已经有两天联系不上了。他马上去她家找，果然看到她昏倒在客厅冰凉的地板上。
　　这一躺就躺了很久，等春秋好得差不多后，舅舅也拿着她昏迷前签过字的委托书，把因车祸引起的官司处理得差不多了。
　　舅舅有自己的事业，常住地并不在这座城市，他帮着春秋做完这一切，和春秋商量一晚上，天亮后乘坐最早的一班飞机离开了，离开前留下一串银行账号，让她之后每个月往里面汇款就行。
　　这是赔偿，说是给她父母撞到的人留下的小孩的。赔款大头舅舅已经帮她付了，剩下的她说自己已经签了工作单位，坚持自己来。
　　那段时间她刻意逃避这件事，也没有看舅舅打官司时候给她发的资料，对那家被撞的人家庭没什么了解。
　　后来倒是有机会看，她却提不起劲拿起那几张薄薄的纸了。

　　没想到时隔那么久，双方当事人还有机会直接面对面交谈。
　　隔着玻璃拿起电话听筒，两个人都没说话，电话里回响的是对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叶晓深先打破沉默。
　　“牧春秋。”
　　她的名字被他用低哑的嗓音说出，好像和她的心跳振动频率重叠在了一起。
　　“是我，你见我有什么事？”
　　“……”
　　他又不说话了。
　　牧春秋隐隐约约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火花，像是暗处潜伏的杀手，正蠢蠢欲动想要借机点燃她的情绪。
　　她按耐住自己的烦躁，说：“时间有限，如果你不说话那就由我来问，你来回答。你是春寒的哥哥对吧？”
　　“……嗯。”
　　“偷我的钱是为了给春寒治病对吧？”
　　“嗯。”
　　“为什么是我？”
　　“那天你换班了，我不知道。”叶晓深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春秋却瞬间反应过来，“你想偷的是我同事？”
　　“对。”他的话终于多了一点，“那天我踩点的时候才发现是你，可是春寒的缴费截止日期到了，我没有选择。”
　　“你这么做，春寒会怎么想！”她忍不住疾言厉色起来。
　　“就是为了春寒才想到这个办法。”他被她的目光刺到，不自觉偏了偏头，“我在医院照顾妹妹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你那位同事很有钱，又喜欢带现金，几千块影响不到他。而且他很喜欢春寒，即使知道是我偷了他的钱，也不会迁怒于她。”
　　“你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赚钱，你有想过吗，春寒可能宁愿她死都不想你去偷去抢！”
　　“我没办法了春秋。”
　　他突然哽咽，身体佝偻，手也缩回桌子下。
　　“我没办法了……我已经打了很多份工，却只能勉强应对日常开支，想跟老板预支薪水，他们却不肯，说我是临时工，担心我中途跑掉。”
　　“所以你是故意的。”春秋想到了什么，打断他，“我还奇怪为什么你戴了鸭舌帽不戴口罩，如果戴了口罩就不会被我看到，原来一开始你就想的是偷完东西就自首。”
　　“……”叶晓深僵直身子，“是……”
　　“所以呢？”春秋毫不客气地说，“你叫我来不会只是想找我诉苦吧？先说我可不是什么圣母，才不会共情你这个小偷！”
　　叶晓深嘴巴张了张，好久才说，“我……想拜托你照看照看春寒，那张银行卡我已经寄给你了，过几天应该就会到你的医院……”
　　“你是看准了我父母撞死过你俩的父母才想到这个主意的吧？”春秋咬牙切齿，“可你搞清楚，我父母是正常行驶，虽然法律上他们有责任，但你——你的亲人，他不走人行道，横穿马路，还是突发性横穿马路！我看过视频，他是在某个视线盲区突然对着我父母的车子冲上去的！”
　　说完，两个人再次沉默下来，春秋眼眶泛红，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喘气。
　　直到警察提醒时间到了，叶晓深才说出今天最后一句话：“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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