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8章险局
太后那儿走一遭回来天色已晚,冬日里官道上漆黑一片,连个掌灯太监也无,唯有飞雪漫天,林韵赶了红玉回去换半路来的宝珠,林韵是心宽,自是想不出自己与险局差之毫厘。
宝珠闷声不响,只乖顺于烛台中挑起灯芯,就退至帘后,空像个灯台子,林韵嫌她碍眼,甩了帕子差遣:“宝珠你且回去吧,我这院子人迹罕至,天寒地冻便不用守于外殿。”
“太妃,这不合规矩,奴婢不敢。”宝珠慌乱跪地,头回于主子面前当值,自是要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岔子掉脑袋。”
“让你去便去,哪那么多顾忌。”林韵面上微愠,扫向宝珠时面含煞气。
“奴婢告退。”这小宫女倒是个谨言慎行的,比之那吃里爬外的红玉倒是衷心,林韵对她却提不起兴致,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仁,连带着唉声叹气:“无趣,闷哉。”
人一清闲就想起了之前的种种:
林韵十七入宫,因林家势力一举登四妃之首,父亲贬官前除却上头有心压她一头,处处下绊子的太后再无他人敢越级刁难,乐得清闲。
林父虽为官,然子不承父业,下有八子一女,儿均经商,富可敌国,这林韵自小活得比男孩儿还洒脱,不到十岁的光景就女穿男装随父兄走难闯北,回到家中父亲亲自教导继承衣钵,能文善武,靖国须眉。
林韵倒也争气,天性豪爽大气,虽看着宛若呆头鹅,只那么垂眸浅笑,父兄均举手告降,心中自有沟壑。
父亲挥文舞墨,儿子无心于诗词歌赋、治国之道,父亲空有满腹经纶不得传授,故而全被这女娇娥学了去。
送爱女入宫之时林父醉酒于房内,捶胸顿足哀叹:“可惜生儿不如女,悉心教导十余年却要去伺候半老君王。”
林母大惊,上前去捂林父的嘴:“老爷,隔墙有耳,万万不可,女儿生死均在你我一念之间呐。”
林父早已梦会周公,哪晓得自己如此大逆不道之辞,待横空一道降令悍然而至人才傻了眼。
正可谓是哑巴吃黄莲有口说不出。
好在林家人都心宽若海,这老林被远调西北边疆倒还懂得自我安慰,寻了不少烈酒一醉方休,又遣派儿子倒卖赚得盆满钵满。
自身处境艰难自是顾不上不过幼雏似的女儿,就当是吉人自有天相随她去了。
这边儿林父贬官,林韵之势由云端直入地下,昔日辉煌行宫宫人四散,就连侍寝的绿头牌也被皇帝眼前红人丢入压箱底。
正可谓,树大招风,林韵却觉着因祸得福,只一人在这偏远行宫乐得清闲,也不忧心前程,省去每日请安便潇洒自如。
三年光景,宫内风云剧变,只林韵仍如少女。
外面三妃一后与众低品阶妃嫔斗得你死我活,碎玉轩内林韵漠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老皇帝至驾崩也没碰着这绝美妃子一根青丝,林韵也无欲无求。
红玉跟随林韵自此,有着踩着踏板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荒诞野心,见林韵不思权谋,心灰意冷,意志不坚。
恰逢太后抛递橄榄枝,就上了当,如今进退两难,凄惨无比。
只是这红玉忘了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太后无非忌惮林韵上位取而代之故意下套罢了。
“若当年生成男儿也不必入这鸟笼子当金丝雀,化而为鹰、征战四方。”林韵撑头自言自语,很是惬意。
“妙哉!”屋顶瓦片翻动,一黑影腾空而至,林韵会武,当即一个利索过肩摔,引得那人咳声连连,小声求饶:“女侠饶命...咳...咳...”
“是你?”林韵这才看清来人,可不正是督主,穿了一身夜行衣,又遮掩口鼻,不细看眉眼还当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妄图刺杀落魄太妃。
她面上挂不住,收了手无辜摸鼻,大眼灵动,衣袖飘逸,端庄嫔妃样子似乎再装不下去,也干咳几声:“好生正门不走何以翻墙而入?”
“太妃娘娘好身手,我这一身病骨都险些散了架。”督主阴阳怪气地讥讽她,双目坦荡回瞟,还有几分责备意味。
“额...此番我理亏,你过来。”林韵勾了几下手指,那细皮嫩肉的奶油小生似的宦官便乖乖上前,抿了如纸薄唇,轻哼出声:“疼...”
哐一拳虚砸至督主肩上,倒像是交了兄弟:“坐凳上容我瞧瞧你腿上的伤,更深夜重,身子羸弱更要好生注意,不然日后如何年逾花甲,看我伟业。”
“韵儿,你可知今日你险些掉了脑袋,于我这里乱了规矩也罢,可那妖婆眼下需小心才是。”
自林韵入宫以来,虽有人刁难,但每每总是化险为夷,殊不知这是背后督主打点帮衬,权当是自己入宫前拜佛求佑佛祖显灵。
今日听人提起她才恍然大悟,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握了他宛若冰棱似的指急切问道:“我们之间却有渊源?”
“初入宫时,我隐瞒身子羸弱过检,因才华得先帝赏识一跃至御前,后来管事太监发难,设计让我落水,因本便有喘疾又不会游水,眼见断气之时你飞跃入水救我一命,我见你醉眼迷离,却豪迈许诺日后护我周全,我信了,一路攀登至此与你再遇于紫禁城。”
“儿时醉话做不得数,你怎还当真?”
林韵对于入水救人一事早已忘至九霄云外,看他情真意切眉心微蹙,忽而又联想起一事,追问:“我的牌子从未上过待选也是你暗中安排?”
“尔若娇嫩之花含苞待放,伺候半老君王实在委屈。”一不留神,这宦官的偏执霸道便暴露无疑,心却坦诚,林韵倒也不恼。
“还是你体恤,让我空享了三年清闲日子,坐下。”
这豪迈女郎虽能文善武,却是最见不得他人伤病,矮了身子卷他裤腿,竟潸然泪下:“遭了罪了,如此翩翩公子被这繁琐深宫伤至如此。”
为配合林韵体恤善良模样,督主连连配合不再忍住喉间痒意,卷了帕子咳喘起来,玉指扣于皓腕之上,断断续续地发声:“难受...咳...今日着了风,喘症便...犯了。”
林韵抹去颊边几滴珠泪,将他按入怀里安抚:“护你...护你还不成,总归是我自己挖下的土坑,跳便是了,你且等下,昨日刚讨了嗅包,专治这病,吸上几口便神清气爽。”
“咳...韵儿真好。”
督公闷笑,将林韵的短处拿捏到位,她谅他总归对她并无坏心,林韵也随他胡闹,手提嗅包揽他入怀,只小声劝慰:“嗅上几口便舒坦些许。”
她心里盘算着,如今母家势力不足,他们鞭长莫及,在这宫里还真得抱个合抱粗的结实大腿,以护自己无虞。
大智若愚,宠辱不惊,不过如此。
后不适终是慢慢淡去,督主回归正色,把《女则》与《宫规》自袖中取出,宛若老父亲般连番叮嘱:“你且看上几遍记记,出了这殿门便是戏玩也得上心,不然我不在身边,谁人帮你收尾?”
林韵刮其鼻忽而近前,目灼似烛,语气却轻柔舒适:“这便看你是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我初入深宫便是如此呆楞模样,忽而转性才是遭人猜忌,谅她还不敢动我性命,受些皮肉之苦也罢,总归自小结实。”
“唉!你呀,冰天雪地趁夜色来此倒是白跑一趟,空留一肚子怨气。”督主面上青中泛白,拳握紧于袖。
温热指尖若云似烟,裹于他手背,矮了身子,颔抵于其膝头无伤处:“自不是白跑,得了良药,兄长经商,途径各地,总归能寻觅良药护你百年。”
“撕拉...”纸糊窗忽而有异响,林韵被卷入怀中掩住口鼻,再一凌厉掌风掠过,烛火尽熄,不过片刻屋外传来宝珠问候:“太妃?您可安好。”
林韵见他已腾飞出屋,整理衣衫沉声答道:“今日不知为何,烛火摇曳生姿,不一会儿便熄了,你且进来帮我再点上。”
林韵回归正色,待宝珠入内时再度出声:“北海有明珠,夜之亮如白昼,商贾唤之为宝珠。”
宝珠慌忙跪地,以表衷心:“太妃娘娘饶命,宝珠虽为翰林院之女,却无心宫廷,只愿25岁一满出宫做个大奶奶,平安度一生。”
林韵几步上前,指勾宝珠之颔出声:“宝珠,你姿色出众,一入深宫便身不由己,何苦再想那惬意生活,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宝珠愚钝,请娘娘明示。”宝珠面色煞白,心生畏惧,连连磕头。
“皇帝你看如何?”林韵拉过凳子端正坐下,指敲膝头。
“娘娘,入得深宫荣耀一生是万千女人的愿想,宝珠不敢妄议天颜,只远望一眼便心满意足。”宝珠回话滴水不漏,逻辑严谨,林韵连连点头。
“如今后位空悬,我找时间送你面见天颜,其后路途便爱莫能助了,只是你要考虑仔细父兄性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可知。”
由宫女飞跃为后,是每个女人的愿景,宝珠惊喜之余更多是惶恐,只因不慎错听太妃私会便要堵上父兄性命,命运悲哀。
只是如今若不顺路而行只能换个乱棍打死抛尸于乱坟岗的悲惨命运,她只得含泪应下。
“宝珠,贤宗性格软弱、又饱受病痛之苦,只刘氏皆俊美无双,声如天籁,精通音律,文采过人,我便只能帮你至此。”林韵扶起宝珠,为那无奈登位的幼帝添砖加瓦。
“奴婢遵命。”宝珠袖中棉帕被捏作一团,好容易忍住眼泪,晶莹泪珠于眼眶打转,恍惚离去,也忘了关门。
林韵虚望雪夜,叹息出声:“人人皆身不由已,绝死地而后生也是无可奈何。”
只是不知这刘贤宗是否会顺势而为,还是买椟还珠,不得正解。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