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作者:柚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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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乔岁默默眨了眨眼:……我相信你

      陆泠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家亲戚几岁来着来着?

      乔岁很是应景地顺着杆子说下去:比我小两岁。

      陆泠:那真的不行,青春期的小孩贼难管教

      付十安:你不是青春期?

      陆泠:人和人又不一样

      付十安:「抱拳」

      付十安和陆泠在乔岁面前从来都是怎么宠她怎么来,两人畅所欲言不加遮拦,吵吵闹闹后统一绕回原点。

      就这样,本想寻求安慰的乔岁寻求到安慰后更郁闷了,胡思乱想过了一夜准备要求乔大海不要同意二姨侄子进门,下了楼才发现,乔大海一早就走了。

      乔岁问红姨:“二姨呢。”

      “去商场啦。”红姨说,“去给嘉运添置东西了。”

      乔岁仰天长叹,头疼欲裂。

      当天下午,乔岁和陆泠在学校食堂吃饭,为了弥补上次她没吃到虎皮蛋糕的遗憾,付久心又拎来了付妈亲手做的饭盒,红烧丸子外加几个小青菜,几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这些饭菜家里常有,乔岁也不是什么贪吃的人,就是饭菜总是别人碗里的香这话不假,况且知道她喜欢,付十安付久心就专门从家里带过来,这种特殊性给予饭菜更加深厚的意义,味道更香。

      “你亲戚搬来了吗?”陆泠问。

      乔岁嚼丸子的嘴停了,几秒后又开启,嘟嘟囔囔:“没呢。”

      “哦哦。”陆泠笑了笑,诚恳道,“我昨天不是跟你说我家亲戚的事儿,我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太多,你还是不要放心上了。”

      乔岁怔了:“怎么了?”

      付十安也问:“怎么了?你昨晚可是疯狂吐槽,不止不休——”

      陆泠难为情地说:“我这不是反应过来了,岁岁,我们家庭条件不一样,你们家住别墅,亲戚借住大概率不会影响到你,我们家小,而且吧,我后来想起来,我那玩具和贴画都不怎么值钱。”

      话一说完,四个人面面相觑,就连嘴里塞满的付久心都慢慢腾腾说了句:“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说?”
      欲盖弥彰了有点儿。

      陆泠长叹:“哎呀我这不是——”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是气消了,捋了捋,我和那位弄坏我玩具的弟弟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实际上那年他把我东西弄坏我就打他了,两家家长也不欢而散。我就是不想让岁岁跟我一样,或者说听了我说的话就跟亲戚闹翻了,那我罪过不就大了。”

      乔岁没讲话。

      付十安半天没动,又忍不住开口:“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付十安!”陆泠很无语,“你怎么这样说我,烦死了。”

      知道付十安在开玩笑,陆泠并不生气,一双眼睛时不时观察乔岁,生怕自己错过她的什么反应。

      陆泠看了她一会儿,问:“你说呢?岁岁。”

      乔岁拿着筷子夹了块小萝卜,两只眼睛就盯着萝卜看,然后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咬着,一边嚼,一边挑眉看哪里还有她想吃的菜。

      等都吃完了,她才慢悠悠地说:“没事儿,我和我那亲戚——”她还不太适应用亲戚形容沈嘉运,“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

      陆泠相当害怕,思前想后又发出询问:“那你不让人住你家,你俩关系就更不行了。”

      “这倒是。”付久心说。

      “你别管了。”乔岁哼了一声,眼睛里隐藏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决绝,“我都想好了。”

      找谁下手,怎么下手。

      她都想好了。

      ---

      春雨将整个蓉城浸湿,夜晚的天空乌云密布,更加阴暗无边。发出嫩芽的柳枝被风一吹,发出扑簌声响,阴暗潮湿的胡同道上空无一人。

      乔岁以生病为由,翘了晚间自习课。她知道就算老翁打电话打到二姨手上,二姨只会随声应下,包庇犯罪,这是她有恃无恐的原因。

      乔岁本来是想找沈嘉运好好聊聊的,可这货不知是真病倒了还是和她一样,中午过后就没来上课,导致她一下午抓心挠肝无法畅所欲言。

      这事儿只能从他这里下手。

      二姨出自血缘对他百般照顾,乔大海出自爱情对二姨有求必应,她只能通过劝阻让沈嘉运知难而退。

      这是乔岁的攻略。

      乔岁来二姨上次送沈嘉运的胡同,胡同狭仄悠长,路灯忽明忽暗,她裹着毛茸茸的白色外套,撑着一把粉色雨伞,慢吞吞往深处走。

      走过第三户人家,乔岁停下脚步。前面的三户几乎一模一样,难辨你我,她回头看了看,又往前看了看,确定自己是站在二姨上次停下的地址后,给陆泠发消息。

      乔岁:你问关向言要沈嘉运的手机号
      陆泠:她没有怎么办?
      乔岁很淡定:她肯定有

      两分钟后。

      陆泠发来一串电话号码:真有你的,乔神算

      乔岁准备给沈嘉运打电话时,陆泠又发来消息。

      陆泠:你要你后桌电话干什么?

      乔岁没管,直接拨过去。

      蓉城市是北方城市,天气多干燥,春日里下不来大雨,空气潮湿冰冷,透着一股浅淡的尘土气息。

      乔岁蹙着眉,默数时间,站得笔直。

      电话响了十几声那边才接。

      乔岁怔了下,低沉沙哑的声音传进耳蜗——
      “有事?”

      乔岁下意识就愣住了,怎么回事,他知道是我?

      沈嘉运再次开口:“说话。”

      这一次乔岁可以断定,他是真的感冒了,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如果不是她想起这件事,很有可能怀疑对面不是他。

      乔岁说:“你真感冒了。”

      对面的人不惊不燥,轻轻嗯了声:“找我什么事?”

      乔岁:“你知道是我?”

      “知道。”他说。

      “知道还不出来接我。”乔岁吐槽道,“这胡同又黑又潮,还冷,烦死了。”

      沈嘉运躺在床上,原本一直阖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他愣了会儿,确定乔岁说得是让他出门去接。

      “你在哪?”说话间,人已经起身了。

      窗帘拉开,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不算清瘦——因为穿的厚,这位置陈设老旧,墙角墙皮青苔遍布,越发衬托小姑娘的身影干净、格格不入。

      还单纯得要命。

      “我就在这里。”乔岁说,“上次二姨送你来的地方。”

      “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乔岁抬头,漆黑一片。

      “没什么。”沈嘉运嗓子疼得厉害,他顿了下,然后顺手摸索杯子。

      乔岁听见听筒那端扑簌细碎响动,然后就是咕咚咕咚灌水的声音。凉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

      “找我有事?”喝完水,声音明显润了。

      “没事儿不能找你。”
      “……”
      “说话。”乔岁发现他这人还真奇怪,以她向来看不准人的眼光来看,沈嘉运这人性格不够讨喜,浑身带刺儿,但又使不上劲。

      就像上次她踹他,她真害怕这人跳起来原地把她捶了,从他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无关紧要,情绪转变之快之巨大,她能感受得到,但又觉得好像就该是那样。

      等了一会儿之后,她猛一叹息,想着这话还是当面说得好,电话里面说不足以表示她决心。

      “沈嘉运——”

      “你自己上来吧。”他报了个房间号,“你面前的这栋楼,进门上楼右拐第一间就是。”
      说完,他挂了电话。

      乔岁把手机贴紧耳廓,又拿到眼前看了看,冲着手机大喊了一声:“喂!”
      无人应答。

      沈嘉运站在窗边看了她一会儿。

      小姑娘木楞了,呆起来的样子憨憨的,长得挺好看的,不说话时模样很乖。

      他打开房间灯,四下观察,不算大的一间卧室,收拾得挺干净,主要是东西少,所以整洁,房门旁边厕所门紧关,他想她应该不会用。

      烧点水吧,网上不是说女孩子都爱喝热水。

      就在他思索完毕准备就绪端坐在床上迎接贵宾的前一秒,他屁股还未曾落下,窗外突然爆发一声洪亮富有生气的呐喊——
      “沈!嘉!运!”

      沈嘉运:“……”
      他从小到大,就没被人这样声嘶力竭呐喊过。
      然后他就从这声呐喊中品味到一丝不怎么地的感觉,那种不怎么地似乎叫做不祥。

      沈嘉运默默地想,她不会要骂我吧?

      我这次也没得罪她。

      沈嘉运不明所以地听着乔岁在楼下声嘶力竭的投诉、质问,以及哭哭啼啼,如果他不耳背,他确定自己还听到了负心汉相关字眼。

      他都快成陈世美了?沈嘉运傻不愣登地站在床边,微微睁大了眼,在窗边和门口两个选择快速思索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靠。
      这姑娘好恶毒!
      玩不过。
      根本玩不过。

      他一边想着,一边拎起外套,门都没关便下了楼。

      ---

      乔岁跟在沈嘉运后面,慢慢悠悠地向上走着。头顶是老式灯泡,昏黄的灯光投落在水泥台阶上,她根本看不清。
      空气中漂浮着浓郁尘土气息,比室外厚重得多。乔岁张了张嘴,脸颊还有点儿疼——被沈嘉运捂的。

      男女之力悬殊,她终于有所体会。

      “你家里有热水没?”乔岁问。

      沈嘉运回头看她一眼,他上她下,从乔岁的角度,他现在高大修长,昏暗灯光让他整张脸隐匿在阴影里,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不怎么好,嗓音沙哑,莫名带起一点儿磁性。

      “有。”沈嘉运说,“你要喝?”

      “口干。”乔岁点点头。

      沈嘉运冷笑了一下,声嘶力竭骂了他将近五分钟,还好意思说口干?

      怪他反应慢,就该找个没人要的垃圾袋把小姑娘套头打包一起丢进垃圾回收站。

      乔岁忽然拿出手机,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手机铃声从没开门的房间传出来,乔岁按了挂断键。
      “你知道我手机号码?”

      沈嘉运盯着她,点了点头。

      “好吧。”大概是二姨给的,乔岁想,她继续说,“不管是从哪里搞到我手机号码的,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联系我,我不能说是随叫随到吧,对你的事情一定尽力而为。”

      先给甜枣,再给巴掌。
      欲抑先扬,是乔岁劝退攻略之一。

      沈嘉运:“……”
      他本来就看不懂乔岁今晚来找他的操作,前不久被骂他还以为那就是她来的目的,如今看来并不是。

      “听说你感冒了。”乔岁从书包侧兜里掏出一盒三九感冒灵,“给。”

      沈嘉运茫然盯着她捏着绿色盒子粉嫩的指尖,不明所以。

      “接着啊。”乔岁迈上一步把感冒灵塞他手里,“傻了啊。”

      是傻了,本来就对乔岁有所顾忌,根本猜不透这小姑娘所作所为以及下一步动作,再加上感冒,脑子更混了。

      乔岁越过他身侧上了楼,站在房门大开的房间门口,忽然瞪大眼睛,像是惊呆了。

      “这是你住的地方。”

      都收拾干净了,热水刚烧好。沈嘉运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却只嗯了声。

      乔岁想起陆泠说起过,在香港有一种房子叫做笼屋,笼屋里面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床的四周被铁丝团团围住,条件差到极致,生活暗无天日,即便这种恶劣条件,笼屋里依旧住满了一群老弱病残的社会底层人士。

      当然,沈嘉运这房间比笼屋条件好得多,但在乔岁有限的生命见识中,还是触及到了她的接受下限。

      她没住过这种房间,也想象不到,坐在她身后张扬个性、不可一世的沈嘉运,住在这种环境里,一个人。

      沈嘉运给乔岁倒了杯水,递到她手里。

      口干舌燥的乔岁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没喝。
      “杯子是干净的。”沈嘉运盯着她脸看。

      乔岁一路风尘仆仆地来,在楼下躇踌了将近半小时,头发稍稍乱了,额前碎发从生,毛绒绒的外套随着她塌下去的动作变成一个白白净净的糯米团子,一张小脸上的眼睛又大又亮,亮得出奇。

      房间里开着暖气,空间小,气温高。乔岁扯了扯外套拉链,拉到胸口之上。
      沉默了。

      沈嘉运:“抱歉。”

      乔岁默默抬眸:“怎么?”

      沈嘉运:“上次是我没搞清状况就把你东西丢了,首先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东西,再者我一开始态度确实不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不是我想的。但是我欠你一句抱歉。”

      他状态不是很好,说话的时候眼皮始终半耷,如果乔岁没看错的话,他嘴巴干到发白,嗓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而且态度谦卑认真,她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没事。

      “老翁安排我到你后排前,对我说你人品性格不错。”沈嘉运如实汇报道,“说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好好相处。”

      乔岁听见成为朋友这句话,瞬间就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沈嘉运是很无所谓的,他压根儿就没想和乔岁成朋友,他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道歉不死人,对方是个小姑娘,他愿意后退一步。

      只不过——

      沈嘉运抬眸,慢条斯理问道:“你刚在楼下为什么骂我——负心汉?”

      乔岁:“……”

      沈嘉运:“我负你了?”

      沈嘉运眼睁睁看着小姑娘眉头一皱,脆生生道:“我还讲这句了?”

      沈嘉运:“……”你讲了。

      乔岁叹了口气:“唉,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是第一天见女人吗?女人在气头上什么话讲不出?以后你就知道了,沈同学——”
      她嘱咐:“不要随便得罪女人。”

      沈嘉运很不可思议地看着乔岁,发现她是化了淡妆的,可能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触化妆品,不算太亮的灯光一照也能散发细碎的光闪。

      怪不得和以前有点儿不一样。他想。

      可实在称不上女人。

      他心目中的女人,应当是小姑那样的,身材妙曼,肤白貌美,成熟有韵味,他相信大部分他和大部分男人心中的想法一样。

      而眼前这位,充其量只能叫做小姑娘。

      “不得罪你。”沈嘉运说,“我也不认识其他人。”

      “你胡说。”乔岁对沈嘉运这句话敏感到极点,毫不留情拆穿他谎言,可不得不说她正在等着他的反驳,“你知道我从哪儿找来你手机号码的吗?”

      沈嘉运:“哪?”

      乔岁:“关向言。”

      沈嘉运哦了声,大概知道乔岁下一句要说什么了,于是率先解释道:“是她主动问我要的,而且我们一次都没有通过电话。”

      话音刚落的瞬间,沈嘉运后知后觉一阵惊悚——
      我有病吧,我为什么对她解释那么多?

      但这句不长不短的话明显让乔岁很受用,她的表情,沈嘉运一览无余。

      乔岁昂着头:“我们吵架,关向言站在你那边。”

      沈嘉运很干脆:“那只能说明你俩关系不好。”
      乔岁:“……”
      沈嘉运看着她,无比确信道:“我说对了。”

      是的,他当然说对了,乔岁和关向言不和已经成为高二九班人尽可知的事情了,而令人窒息的事这其中矛盾渊源无人能讲,无人讲清。

      就像是一条道路走到尽头,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决裂开来。

      即便这样,乔岁也深知自己身处被决裂的一方。

      说不清。
      道不明。

      沈嘉运看她酝酿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慢悠悠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乔岁心下一紧,猛得抬起头。要不是沈嘉运问她,她都快忘了来找他的目的了,但是临近关头,她又说不出口。

      沈嘉运歪头:“嗯?”

      狭小的房间和楼下胡同一样逼仄,少年背后漆黑一隅是这个空间与天空的唯一交接。这是乔岁未曾见过的世界角落,也是她不想看见的阶级层次。

      潮湿的风混着干燥的暖气,空中旋转纠缠,乔岁听见自己说:“我来是想问你,什么时候搬家。”

      沈嘉运毫不见外地点点头,他的回答让乔岁感觉到他未来会住进乔家,是一件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乔岁后来也想,幸好临近关头改了口,倘若真的阻止沈嘉运搬家,二姨和她势必会陷入一个无比尴尬的局面。

      以后怎么办?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她又不是我亲妈。

      沈嘉运说:“这房子我租了一个月,还有几天到期,到期就搬。”

      乔岁听见这天可怜见的回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这房间一圈,想说什么,都没必要了。冥冥之中她感觉到自己正在与初始目的背道而驰,而那会儿,她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三天之后,沈嘉运退了房,只拎着一个背包住进了乔家。

      他搬来那天,乔岁一整天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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