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语歪传

　　【佛跳墙】

　　今夜无月，你坐在水边的石头上，一低头，就能看到脚下潺潺流过的星河。

　　秋夜的风染了桂花清甜的香气，从对岸吹拂到你脸上。你借着星光看向对面，一角屋檐若隐若现地探出树梢，幽微的烛光细细碎碎洒在檐下的草地上，依稀勾勒出一道寂寥的身影。

　　是佛跳墙。

　　空桑诸多食魂里，佛跳墙算是作息规律的那一方，十一点后便会洗漱休息，数百年如一日。

　　你下意识看了眼手表，表盘显示的是凌晨一点半，早已超过佛跳墙平时的休息时间。

　　你有些疑惑，跳下石头正要淌水过去，佛跳墙却突然若有所觉地转头看来，眸光一瞬间变得凌厉如刀，吓的你足下一滑，险险跌向河面。

　　见状，佛跳墙闪身越河一把接住了你，虽然因冲力过大不得不退后踩进水里，但还是抱起你让你踩着他的脚背，没有沾到一点冰凉的河水。

　　宽大的袖摆迎风鼓荡，伴着异香将你圈入其中。佛跳墙低头望进你眼中，神色柔和而又宁静，只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隐晦的如释重负。

　　有他护着，你并未受伤，也没受到什么惊吓，拍拍他的手臂道：“佛跳墙，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才要问美人，为何要在这寒夜里独自来到河边吹风受冻？”缓步上岸，佛跳墙足尖轻点，揽着你跃回石上，柔声问道。

　　他性子温和，说话做事总是慢条斯理，方才冲过来接住你的举动是你见过他最紧迫的时刻，饶是如此，他的语气依旧平和，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

　　你挠挠头，笑着说道：“我就是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既是散步，美人便该多添件衣裳。”佛跳墙解下外衣系带，抖了抖，披在你身上，然后把你整个裹进臂弯中，“天气如此寒凉，美人若是着了风寒，我会心疼的。”

　　他的温言软语令你耳根一热，别扭地想挣开他。可平日见好就收的佛跳墙今夜却有些古怪，你越是挣扎，他的手臂收得越紧，你抗争无果，只好乖乖待在他怀里。

　　别人是美人在怀，你是在美人怀，无论怎么说，总之不吃亏就是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在他肩头蹭了蹭冰凉的鼻尖，小声问道。

　　“为什么这么晚还不休息？”佛跳墙微笑着重复你先前的问题，长睫扑闪，压下因回想某事而起的心慌，“我方才……做了个不好的梦，惊醒后便睡不着了。”

　　“什么梦？是噩梦吗？”你好奇地问。

　　佛跳墙是食魂，阅历丰富，见多识广，什么样的梦会令他失眠呢？

　　佛跳墙不敢看你，脑海中却自发回放不久前的梦境。

　　梦里，你倒在血泊中，素来不沾尘土的白衣被鲜血染成暗色。那暗色从你的衣角蔓延而出，漫山遍野，铺天盖地，全都是可怕的鲜红。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因为佛跳墙醒了。他心悸不已，恐惧不已，心脏跳动之急促，仿佛要炸裂开来。若不是担心惊扰你休息，他早就冲到你房间看你是否安好了。

　　平复最初的慌乱之后，佛跳墙睡意全无，走出房间打算借冷风令自己清醒一下。不料刚出房门，他便察觉旁人窥视的目光，下意识回望的时候，便发生了上述之事。

　　结束短暂的回忆，佛跳墙埋首于你颈窝，避开你追问的视线：“没什么，只是一个永远不会成真的梦。”

　　你不解其意，可见他难得如此脆弱，还是揉揉他的金发安慰道：“是啊，梦都是反的，别太放在心上啊！”

　　“这是自然。”佛跳墙轻笑着说道，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你颈侧，痒痒的，你忍不住躲了一下。

　　“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回去睡觉吧，我要再坐一会儿，等德州夜巡结束，再跟他一起回去。”你毫无自觉地道。

　　话音刚落，佛跳墙圈在你腰上的手臂猛然收紧，搂着你的姿势也从一开始的环抱变成使劲往你怀里挤，像极了你在现实中养的爱撒娇的金毛。

　　“不回去，我要留下来帮美人取暖。”他煞有介事地道，如果不是语气中的酸味浓烈得连伪装的笑意都掩盖不住，你可能真的会被蒙混过去。

　　“嗯……”仗着他看不到你的神色，你偷笑了一下，故意说：“不行，我和德州约好了与他单独会面，不能带上你。”

　　你加重了“单独”两个字的读音。

　　佛跳墙沉默片刻，忽然在你脖子上咬了一口。力气不大，却用上了魂力，在你侧颈处留下一个鲜明的牙印。

　　做完这一举动，他才松手，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美人晚安。”

　　你捂着脖子目瞪口呆地看他走远，惊讶得好像第一天认识他。

　　谁！是谁替换了我家福寿全！

　　……

　　半个小时后，你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拉住要去找“胆大包天冒犯少主”的佛跳墙拼命的德州扒鸡。

　　【蟹酿橙】

　　蟹酿橙今天是第一次知道机关人也会做梦。

　　更是第一次知道机关人也会被噩梦吓到。

　　呆呆地坐在床上，蟹酿橙摘下偃甲目镜，望出窗户，在呼啦啦的风声里看见一夜轻灵飞雪。那洁净的色泽染上花叶凋残的桂树，不用触摸，远远看着便知极为寒凉。

　　这份凉意借由夜色，徐徐蔓延入蟹酿橙心底，令他难以遏制地想到那个可怕的梦境。

　　梦里也有一场雪，但雪地里开出了一串艳丽的花，那些花的源头，来自你的胸膛。

　　蟹酿橙梦见自己被墨门学派的人控制，以自己的手贯穿了你的心脏。

　　就是这样一个绝不可能成为现实的梦，让蟹酿橙猝然惊醒，直到现在仍感觉浑身各处的机关零件无法流畅自如地掌控。尤其是右手，冰冷的手臂上似乎还隐隐传递着你的血液的热度，他难以想象，人类的血居然能烫伤坚韧非常的机械。

　　心口静止的金色熔岩开始流动，类似人类惊惧时心跳加速的反应。蟹酿橙忽然站起，猛地冲出房间，在空桑没头没脑地四处打转，寻找你的踪迹。

　　此刻夜色已深，食魂们都已入睡，他的举动并未影响到什么人。但混沌的大脑使他无法正常思考，他转了许久，才在书房找到挑灯夜读——赶作业——的你。

　　风风火火推门而入的蟹酿橙把你吓了一跳，你握着笔茫然抬头，还没开口，就被蟹酿橙扑了满怀，肩上也多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蟹酿橙？”你低头看着蟹酿橙的脑袋，犹豫片刻，顺了顺他额前一撮翘起的金发，“怎么了？”

　　蟹酿橙伏在你怀中，僵硬的身躯因你的体温而渐渐软化，身体各区域的零部件亦恢复正常工作。就像一架年久失修的机器突然被人翻了出来，精心修理、擦拭干净，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一样，连罢工的大脑也重新运作起来。

　　蟹酿橙动了动，刚移开一点，思维又变得艰涩；倒回去，冷静了。再移开，再变得艰涩；倒回去，又冷静了。

　　如此反复数次，蟹酿橙索性扎进你怀里，不肯动了。

　　你被他的一系列骚操作搞得摸不着头脑：“蟹酿橙？”

　　“没事。”蟹酿橙的脸紧贴在你肩窝里，声音闷闷的，“抱着你能够使我大脑中的部件正常运转，请让我抱一会儿。”

　　“……”这个理由听起来怪怪的，但你又不好拒绝，无语半晌又无奈地揉着他头发说：“行，那你抱着吧。”

　　说完，你一手搭在他腰间，另一手继续奋笔疾书，完成诗礼银杏留的作业。

　　书房内安静下来，只听得到笔尖在纸页上划出的沙沙轻响。

　　蟹酿橙枕着你的肩膀，歪头看你奋笔疾书的认真模样，良久，困倦地睡去。

　　入睡之前，他隐隐担忧自己又会做之前那个梦。说来奇怪，他本无恐惧之心，对己对人皆是谋定后动，从不退缩，可他今天却因一个噩梦失态至此，甚至要赖在你怀中才睡得着。

　　但担忧与惊惧之下，还藏着点别的东西。

　　例如……他喜欢你的怀抱。

　　听见蟹酿橙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你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刘海下眉目恬静，比起平日的淡漠疏冷不知乖巧了几分。

　　你揉揉他头发，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咕哝道：“唉，本想让你帮我抄作业的，没想到你比我睡得还快。算了，我也眯会儿再写。”

　　说完，你往后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着眼，不一会儿也梦周公去了。

　　更深疏漏，夜色无边。

　　不知过了多久，蟹酿橙睁开双眼，小心地将你抱到一旁的软榻上，边为你盖被子，边轻声下达指令：“机关兔，抄写作业。”

　　几只兔子从墙角蹦哒到桌上，悄无声息地替你完成剩下的作业。

　　次日，诗礼银杏拿着你前所未有的工整的作业，一脸狐疑：“你……书法进步良多，堪称一日千里，只是缺乏灵气。若非运笔习惯与从前无异，为师都要怀疑你是否找人代抄了。”

　　刚说完，他又觉得不妥，正想勉励几句，却见你迷惑挠头。

　　“诗老师，实不相瞒，这些作业可能是田螺姑娘帮我抄……写完的！”

　　“……一派胡言！”

　　【龙井虾仁】

　　龙井虾仁推门而入时，你正在整理书架，身边摆满了不知有用没用的瓶瓶罐罐，迈一下腿都难。

　　听到开门声，你疑惑抬头，还未看清闯入之人的脸，便在一阵叮铃咣啷的翻倒声中落入一个带着清冷茶香的怀抱。

　　你脑袋一懵，视线下移，熟悉的粉色发尾让你猜出了这人的身份，但也正因如此，你更疑惑了。

　　“龙井？”

　　话音未落，龙井虾仁触电一般松手后退，挥开折扇，掩去面上尚未褪尽的些许无措。

　　“你可无碍？”他轻声问。

　　“无碍啊。”你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在空桑，能有什么事？”

　　闻言，堵在龙井虾仁心头的最后一口浊气缓缓消散，初时的惊慌也化为尴尬——尤其是看到地上被自己踢翻的摆件之后。

　　顺着他的目光往地上看，又见他脸色不太好看，你忍着笑体贴地没让他继续窘迫，主动牵起他的手腕，睁眼说瞎话：“龙井居士，你打翻了我好不容易收拾好的东西，要留下来帮我整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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