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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有鬼
师父收了新徒——这事还是出了秘境,在山下茶贩子那里听来的。
奚聿一块碎灵石过去,追问:“孚嫦老祖新收的小徒弟,是个什么模样?打哪来的?心性如何?资质是高是低?”
年轻茶贩趾高气扬:“就这么点散货,问这么多,几个意思?”
末了,还是答:“偦阳疏薙(tì),玉骨天成,钟灵毓秀,仙神不及,祖籍北洲阳城,身世显赫。不过……记忆尽失,白纸一张,可堪老祖最佳娈/童。”
最后几句话仍然铿锵有力,却也不算是冒犯。
奚聿一抱拳:“安来师兄,多谢。”
稍作歇息,奚聿便不多留,一气上了山。
山上常年云雾缭绕,亭台楼阁掩映于高木之间,含蓄蕴藉。
可山主却偏偏喜好铺张浪费,从雾里靠近,便能得见,一砖一瓦皆来历不俗,更别提花鸟饰物,以及——人。
奚聿在观景高台找到了自己师尊。
孚嫦老祖享乐惯了,素常这登月台歌舞升平,管弦乐彻夜不止,今日不知道怎么没那么吵闹,只偶尔能听见一两道琴音。
奚聿站在大门外,听到里面唤“聿儿,你来了”,才走进去。
一进去,奚聿便略一行礼。
本该在高座上的青年女子摊于下首矮榻,以便观看正对面的人弹琴。
看见徒儿一席素简灰袍,孚嫦便笑:“好聿聿,怎的还是这般懒怠?上回给你的那件漂亮法衣,你总不穿出来给为师瞧瞧。”
她勉强坐正,招手要奚聿过来同坐。
奚聿一坐过去,就被师父亲密地挽住肩,娇媚女人嗅一嗅她鬓边,说:“来,正好见见你师弟。”
琴声始终不曾停下。
弹琴的是个白衣少年郎,看起来年纪尚小,身形瘦削,长相极为俊俏。
“这是疏薙,不过……为师允你,与我一同唤他皎皎。”
“师尊厚爱。”徒儿可受不住。
孚嫦又道:“疏薙!停下。过来拜见师姐。”
少年便悠然起身,不急不缓地行至面前,站定。
沉吟片刻,道:“……师姐好。”
少年敛目,松散束着的发丝纤长柔顺,看起来有几分乖驯。
孚嫦便娇笑两声:“哎呀,真是可爱……聿聿,这孩子不大通人情世故,你多担待点,也多教教他。”
奚聿点头:“好。”
少年站在跟前,孚嫦老祖便同爱徒咬耳朵:“聿聿,你看,他皮肤比为师的还好……”
“这双眼睛可真漂亮,星辰坠世也说得。”
“这手指节颀长纤巧,摸起来应当感觉极好……”
……小师弟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也像是没听懂。
可奚聿仍觉得十分难堪。
……师父这毛病!
“……好了,为师乏了。聿儿,带疏薙下去吧。他身为你师弟,本不该与你同等待遇,不过为师高兴,便将他安排在你隔壁阁楼……有空多教教他。”
教?这话说了不止一遍。
于是奚聿无奈作揖,头疼应下。
少年跟着奚聿一同走出大门口。
奚聿见他始终沉默听话,想起之前的琴声——空泛生涩,了无意趣。
果真应了那句“白纸一张”。
托孚嫦老祖的福,奚聿才出秘境虎穴,又入妖怪窝。
管教便宜师弟成了她的头等大事——师尊老人家态度分明:既不会教人家术法,也懒得带他为人处世——只等着徒儿给我养出个翩翩少年好暖/床来!
……奚聿心里沉郁。
人在山上,奚聿也懒得考虑这孩子过往,只是招他来自己居所,开门见山:“你是师尊她老人家的,日后是要上她床榻同她欢/好的。明白?”
——啧,小师弟露出了个惊讶的表情。
“师姐……”
“没什么。之前不清楚,现在知道了,那就铭记于心。你该做的……就是一切听我的,一切听师尊的。”
“……以师姐为先么?”
——这师弟不是个笨人。
奚聿倚在木椅里,手边放一盅冷茶,轻轻一笑:“你说呢?师弟。”
她把茶往前推了推:“喝杯茶吧。”
漂亮的手迟疑着端起茶盅。
“师姐,许多事我都不记得……不过,有师姐教导,疏薙一定不负师尊师姐所望。”
少年笑容乖顺,听话喝了茶,星辰般的眸子清冷而柔和。
奚聿面上不显,心里却忍不住犯难——显而易见,这师弟不是个省心货色。
她说:“喝茶也是有学问的。我问你,要是师尊大口闷茶,你在一旁侍候——你要做什么?”
“轻声细语劝师尊慢饮?”
“……”奚聿惊讶他态度尚可,“算你过关……”
“不过,疏薙觉得,这样更好——”
少年隔着桌子俯下身来,突然伸手,莹白指尖抚上奚聿唇角,似笑非笑:“慢一点。”
指尖温热,力道轻得好似一片白羽挠过。
“……这样如何?”
几息之间,少年又安安分分地站好。
“……”奚聿怔愣一瞬,随即也笑,“很好。”
……该死的东西!
这种被小辈举一反三调戏的时日过了几个月,奚聿终于肯定小师弟能让师尊满意,便给了他一柄木剑,带着他去后山历练。
“你好歹也是师门弟子,虽说只是个娈/童,不会一招半式,说出去还是丢人。”
“师姐……疏薙说过,不喜欢这个称呼。”
“那称什么?玩/宠?禁/脔?师尊的男人?”
少年沉默:“……”
奚聿没好气:“不满这个称呼,又没有其他说法……”
“……总之,师姐不要再这样称疏薙了。不然……”
“嗯?”想动手?老子闭着眼都能把你这小身板捅成筛子。
“……疏薙不介意先爬师姐的床。就当是练手……师尊应当不会介意的,是吧?奚聿师姐。”
短短几月,从一个良家少年到轻狂“侍/宠”,奚聿有理由怀疑,这小师弟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师尊到底是从哪里捡到的他!
教养小辈确实劳人心神,奚聿费力教会小师弟门中/功法,没把人锐气磨平,先把自己整出一身毛病——每日清早,去隔壁踢翻床榻叫人起来,正午把人揪去山下长云客栈吃饭,入夜了再守着人沐浴,隔着门板细数孚嫦老祖的大小坏习惯,逼他一一记着……这就渐渐成了奚聿的日常生活。
倒像是她绕着这小师弟活着一般。
好在……奚聿最后还是找回了场子。
师尊最爱娈/童穿红色,又喜欢崇阿香,奚聿仔细备好,亲自送自己被下了软筋散的师弟上师尊床榻……
她将少年平躺摆好,理了理对方额发,拍拍他的白脸:“真漂亮。”
小师弟死死抿嘴,目光森毒痛苦。
“干什么呢?做师尊的人可不亏……不过也别妄想从此以后长我一辈……小师弟永远都是小师弟。”
奚聿难得愉快,侧身一番,跃出了楼阁,轻跳几下下了山,到客栈里喝酒去了。
可惜,奚聿没能得见传说中“师尊被美色迷惑神智大义灭亲”的戏码——她一下山就是十数天,音讯全无,待玩够了再回到山脚喝茶,就听得师兄抱怨:“……那小子跑了。那晚老祖有要事,人也没见就出了山,事办完再回来,哪里还有人影……”
奚聿不觉意外:“那……”
“她老人家怕你生她气,决定先下手为强,发话说奚聿使敢回来,先喂个上百记杀招再说。”
“……哦。”话音一转,“问题是,那晚上,师尊怎么突然就有事了?”
师兄瞧她一眼:“……想来你懒,应当是没去查过北洲偦阳氏的。去打听打听。事情没成,倒也闹不大。”
……
百年一会的骊山论道,四海八荒大半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一处洞天福地,既是来凑道统大赛的热闹,又难得错过同样百年一开的化神秘境。
奚聿依然作为宗门代表,独身出席。
“这不是灵域奚聿使!道友近来功力渐长,贫道已然探查不出来了!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长逸符主。”奚聿点头示意。
两人一阵寒暄,忽见符主敛神,声音放轻:“不知本次大会……孚嫦老祖可有到场?”
“师尊近几日念叨牙酸,不愿出门。”
“这便……老祖位高,不知为何,始终有小道消息四处流传,听闻老祖同阳城少主交恶,也不知是真是假……今日少主必然抵达山脚疯人酒栈,贫道浅见,私以为二人还是不见为好。”
“阳城少主……可是偦阳疏薙。”
“正是那位名讳。这少主可不得了……简直是凡人难及。”
正说着,就见正主进了酒楼大门,五感敏锐,一眼便往这边盯来。
长逸符主便打哈哈笑,闭嘴喝茶。
奚聿回敬那人一眼,也兀自蘸茶吃饼。
入夜,奚聿出客房找酒喝,便迎面碰上之前身披大氅长发高梳的“凡人难及”。
这阳城少主仪度慑人,到底不是她那任意扁搓的小师弟。
打不打得过——也都还不好说。
奚聿略一点头,算是全了道友礼仪,一翻,径直从三楼长廊落到底楼厅堂,自顾自地寻酒去。
“奚聿使,”哪知那家伙叫住她,嘴边挂一抹冷冰冰的笑以示客气,“……好久不见。”
也回他一句“好久不见”?
得了吧!
奚聿摆摆手,不再搭理他。
奚聿得了师兄告诫,自然不省钱财功夫,好好了解了一下北洲偦阳。
偦阳少主年纪轻轻,生平经历却丰富。先是幼时走失,混入招瑞红楼,被寻回后又遭庶兄毒手,在极川困了数月,以致玉骨生隙,就此积重难返,身体孱弱;十七岁继任少主,披着端方君子的皮,手腕狠辣,不知道直接间接了结了多少人命。
后来这小子又遭暗算,经脉尽毁记忆尽失,被她家贪图小孩美貌的孚嫦老祖捡到,又由他们门中/功法养好,算是起死回生。
不说老祖,便是她奚聿,年龄都比这小孩大了不知多少——自然也懒得同他计较。
恩怨相了最好。
……啧。
果然,大会前不久,偦阳少主再次找到奚聿。
领路人退下,奚聿推门进去——居室内水雾缭绕,散着不知名的清香。
几步走进去,就见少年坐在水池边上,拿着本书打发时间。
黑发氲湿披散,洁白单衣松松束着,玉瓷般的一对脚垂在花瓣水面,踝间细红绳鲜艳夺目。
见人进来,少年便微微抬了眼,浅笑:“坐。”
“……”奚聿盯他一阵,最后屈尊,在水池这边盘腿坐下。
“许久不见,师姐依然青春靓丽,朝气蓬勃。”
“……”说的什么鬼话。
“疏薙自离开灵域以来,日夜忧思,难忘师姐师尊关怀,总盼着什么时候能与你二人再见上一见。奈何杂事繁多,不得空闲。想来师姐应当能够谅解。”
“……那就好,”奚聿懒得去想其中机锋,言简意赅,“既然自认还是我灵域中人,就该回来好好孝敬师尊。不过师尊忘性大,已然不太记得你,你也多半不愿再回去——此事作罢,不再谈。”
疏薙少主恬然接了招,淡声:“是,疏薙明白。那便来聊聊别的。师姐的茶,不知原料几何,疏薙至今记忆犹新。”
——茶。
奚聿笑:“我会同你说?你的诚意呢?”
“解毒。”
“嗯?”
“师姐想要什么?法宝,功法,钱财……”
“尽管提?”
“自然。”
少年手移到了自己腰带上。
“不过……不知道疏薙这鄙陋皮相的半日春/宵,能值当多少?”
纤手拉开细带,单薄白衣敞开,少年双肩半露,温驯敛目,神色莫辨。
“……奚聿……师姐。”
这一招搅乱了奚聿的思路。
眨眼之间,偦阳少主已经近前,奚聿一眼便瞧见少年腰身肌理,亵/裤下两条光/裸的细白长腿,那双手不轻不重地搭在她肩上,清香呼吸近来,全无粉饰的一对澄澈眼睛离她也不过咫尺之遥。
“……只是关注这些?”
直到少年的唇轻轻地贴上来,奚聿才一个激灵,猛然回神。
危险的距离。
口唇一触即分,在奚聿动手之前,偦阳少主就已远离。
奚聿的杀招扑了个空,又见少年站在那头,手指抚上嘴唇,声色清疏又无端魅惑:“……师姐真可爱。”
!
混账东西!
时隔一年还多,奚聿仍是被那个小师弟摆了一道。
雾中有毒……她察觉到时,也知道自己中毒已深,只能立在原地强撑。
那阴毒少年则好整以暇地走近:“我的舌尖藏有解药……要是师姐心动难耐,抓住机会,也就不会落得这般境地。”
他温柔抚上奚聿脸侧,眼睛里星光点点:“可疏薙的亲吻哪有那么好得?”
“……师姐还是头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要他出卖色相来解决的麻烦?
奚聿反省,自己犯了师尊她老人家才犯的错误,应当引以为戒。
毒素上头,奚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大红的床帐,金线绑的铃铛,疲倦乏力的身体——奚聿手一动,就牵动绳子,响起清脆的铃声。
她再垂眼一看,这红纱衣……就是当初她给便宜师弟穿的那件?
报复?
计谋?
——同她有什么关系!那事,要说起源也是师尊把人带回来,要说结束,那也是师尊有事让他跑了!
……奚聿轻易说服了自己。
忽见一道身影闪现,一团烟紫冲过来——“聿聿!让我好找!”
“哦……忘了,你说不了话。”
孚嫦老祖亲亲热热地抱着自己爱徒,身体温软,说出来的话却让奚聿顿感晴天霹雳:“你二人的婚事,为师是没什么意见的!”
“就知道你们这些个小辈,动不动就是天雷勾地火王八看绿豆的……为师也没什么可说的,成了亲,也还是我灵域人!”
“日后——必须给我回来住!话不多说,走了!”
——走了。
“……”奚聿满心疲惫。
几日后,再见到自己的便宜师弟,奚聿就知道——是计谋。
“爱徒低嫁,为充一份厚实的嫁妆,孚嫦老祖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少年拿着东西在奚聿面前晃悠。
“这样说,是为了让师姐明白,疏薙断然没有消遣师姐之心。”
奚聿:哦。
“灵域奇珍万千,疏薙四处求了数年的万雪糜鸩,便列在礼单上边。”
“……师姐,这是疏薙的局。”
少年侧坐于床榻,面容当是好生修饰过,金粉点额,花汁红唇,长发高高束起马尾,头冠玉质,一席滚金羽衣,极显少年意气。
他举头望去窗外,最后不知怎么干脆倒下,身躯压在奚聿腿上,双脚晃悠:“……疏薙这短短十几年,设了无数的局。”
“有的是杀局,入局人无一生还,有的是迷局,生死皆在局中人一念之间,还有的是善局——师姐觉得,你入了什么局?”
“——奚聿,人生好难过啊。”
这少年,又仿若回到了那一方小阁楼中,目标简单,整日同师姐斗智斗勇,累了,就往师姐腿上一趴,像癞皮狗一样——
“滚开!脸皮厚若城墙的东西!”
伸出双手用力抱紧:“就不——”
……
后来,偦阳少主倒给奚聿解了一半的毒,带着她一同入了化神秘境。
秘境神奇,二人一迈脚进去,就洗脱俗尘褪去凡衣,自然仙服裹身长发盘绕,修为也大有进步。
草草过了十日,两人仅仅守着那方土地竹楼,不曾多做探索。
这一天日光朗照,树影婆娑。
午后人意疏懒,奚聿坐在竹架板上,被从背后抱住。
少年长发倾下,下颌慢慢点到她肩膀。
“师姐入的……是赔本局。”
……?
奚聿作手要推开他。
“我给师姐设局……反倒把自己赔了进去……哼。”
身后少年苦笑几声,手却越抱越紧,轻浅气息喷在奚聿颈侧。
“聿聿……”
他这般唤道……睡着了!
奚聿手一顿,炸毛:什么偦阳少主!这么容易就放松警惕了?!
想是这样想,人却渐渐放松,长叹一声,没了动作。
出了秘境,两人安置好大小事务,回了灵域。
孚嫦老祖摊在矮榻上吃葡萄,又怕汁水沾到布席,不得已坐起来:“回来了?师姐弟结契,大逆不道……不过要是当初不出手,我的好聿聿也难得顺利渡劫。”
“早知道你们两个……八根竿子也打不开……站着干什么!快来伺候为师吃葡萄!剥皮去籽!利索点!”
……
孚嫦老祖喜得天伦之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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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伦之乐:旧指父子、兄弟等亲属关系。泛指家庭的乐趣(划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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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觉得8/八是个平平无奇的数字啊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