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你是小嗲精啊！

　　回家的事情暂时放下，那个李女士的项目最终还是落到了徐青穹头上，准确地说，是之前帮她说话那个同事小米头上。

　　主管没办法对徐青穹做什么，但是小米还是个新人，又没有什么后台。所以把这份棘手的项目塞给了小米，还明里暗里针对挑刺。

　　徐青穹知道她大概是被自己连累了，有点过意不去，趁着空闲时间去找了小米。准备好资料和策划方案之后，和李女士约好时间。

　　两人一起打了辆车，想着不需要多少时间，干脆没有跟林空鹿说。

　　小米和客户李女士约定在一个场馆见面，顺便能敲定一下场馆设计。

　　小米准备挺充分的，拿出了三套方案，看得出来都是花了心思的，扬长避短，又突出特色。

　　但李女士态度很不好，十分挑剔，抱着手臂，手指上硕大的戒指一闪，从展览地点到展览主题，全都被她数落了个遍，没有一处满意的。

　　这种情况也是少见。合作的艺术家居多，多少都有点“文人”气质，即使对自己想要表达的理念很固执，表面上也是很和气的，绝对不会像李女士这样完全不留情面，甚至开始数落。

　　小米顿时僵住，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小米在这行算是个新人，进入Ses也就一年时间，但做事挺细致的，算是同期里表现还不错的新人了。

　　此刻都被她说得眼眶都有点发红了，几乎要忍不住泪意。

　　即使徐青穹不怎么热爱这个职业，但也明白，策展算是半个服务业。
　　而服务业最重要是明白客户需求是什么。

　　沟通过程中，这位李女士问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这个是最贵的吗？”

　　这句话其实已经表达了她的需求，她不在乎怎么样，一切都要最好的。简单来说，就是要能有面子。

　　理念不同，自然也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徐青穹在旁边听着，在她又一次发作挑刺的时候，把小米拉到自己身后，给她递了张纸巾，有点不耐烦地开口道：“喜欢贵的去嘉薇美术馆办啊。”

　　她的态度太差了，把小米吓了一跳，眼泪还没顾得上擦呢，立刻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差点要鞠躬道歉了。

　　第一回见到这么横的，一时分不清谁是甲方谁是乙方了。

　　谁料李女士的神色变了变，却不是生气的样子，“嘉薇？”

　　看来这个提议说到她心坎里了。

　　嘉薇本省最老牌的美术馆，甚至在全国都排得上号，办过不少次口碑很好的大型画展，算得上有口皆碑。

　　小米站在她背后悄悄把眼泪擦掉，忐忑道：“但是嘉薇的展厅很难约啊。”

　　其实是压根约不上。

　　因为一般知名度高的美术馆不缺钱，相应的门槛也高，为了展馆的名声，对于展览作品的质量会做出筛选，就李女士的这些作品质量……

　　李女士反问：“难约也能约吧？”

　　小米捏着纸巾，顿时面露难色。

　　一般情况下，别说嘉薇了，就是有点知名度的美术馆都不会愿意同意接收李女士的展览。

　　所以她才找了和Ses有长期合作关系的一家美术馆。

　　徐青穹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

　　策展本身就是一个特别需要人脉关系的行业，上到租借场馆、作品，联系大佬来站台，下到联系靠谱的施工方，宣传展览，每个环节都少不了和人打交道。

　　小米恰好是处在刚进入这个行业的初期，正在积攒人脉的时候，手里没有渠道很正常。

　　只能说主管真不做人，但凡换一个有点资历的老油条过来，都不会这么令人为难。

　　徐青穹冲她做个手势，言简意赅道：“等一会，两分钟。”拿出手机，开始翻通讯录。

　　只要稍微了解过一点就会知道，嘉薇美术馆的创始人，也是第一任馆长，全名叫徐嘉薇。

　　这世界上姓徐的有很多人，但是不巧，这个徐就是她这个徐。徐嘉薇就是她奶奶。

　　她记得其实有一个小展厅专门用于个人展览，规模不大，不会筛选质量，但是不能用于开放性展览。

　　而李女士的展览并不对外开放，就是内部的私人性质的展览，恰好能符合条件。

　　嘉薇的现任馆长是奶奶曾经的一个学生，楚春。

　　她找到号码打过去，声音收敛乖巧的叫了一声，“春姨。”

　　几分钟之后，她捏着手机重新进来，对小米晃了一下手机，“场地的问题解决了，一会儿嘉薇那边会有人找你对接，剩下的事情你来吧。”

　　她把这件事解决了，剩下乱七八糟的细节她就不管了，交给小米了。
　　本来她就只是帮个忙而已，最关键的问题她来解决，再让她干活就太不礼貌了。

　　见小米还愣着，徐青穹简短打了个招呼，耐心耗尽，转身要走。

　　小米这才反应过来叫住她，“青穹，谢谢你。”

　　见她一脸犹豫，徐青穹停下脚步，示意她继续说。

　　她眼眶还有点红，攥着手，有点结巴道：“晚上……我能不能请你吃个饭啊？”

　　徐青穹：“不需要。”

　　之前徐青穹入职的时候，就是小米带她熟悉环境和流程，算是她的公司前辈。

　　只是小米性格软，好说话，在谁面前气场都弱。徐青穹又是那种看着不太好惹的性格，两人相处的时候，一直是小米更主动一点。

　　所以在小米那天为她出头说话的时候，徐青穹还挺惊讶的。

　　她当时猜到主管可能会为难小米，果不其然。不过她之后可以申请转组，去其他工作组，应该会好很多。

　　这件事情到此就结束了，之前小米帮她说话，现在她顺手帮小米解决问题。她本来也就没有想要在Ses继续待下去，所以这种乱七八糟的同事情谊她也没想处理。

　　徐青穹：“还有事吗？”

　　小米立刻摆了摆手，“没了没了。”又眼巴巴看着她，急急露出了笑容，“你路上小心。”

　　徐青穹推开门转身走了。

　　现在正是午间最热的时候，徐青穹没急着回公司，空着肚子找了家快餐店买了冰淇淋一口一口啃。

　　刚从场地出来，就感觉到了热浪扑在脸上。天一热她就没什么胃口，即使很饿也吃不下。

　　把最后一口甜筒吞进肚子，林空鹿给她发消息：“下午五点我有个合作商饭局，那家餐厅的草莓挞还不错，要吃吗？”

　　徐青穹抽了张纸巾擦指尖，想了想，回她：“要两块。”

　　林空鹿：“好，等你晚上回家吃。”

　　徐青穹有点开心，忍不住想，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林空鹿只是看起来冷淡，实际上是个很好的人啊。

　　她决定擅自把林空鹿判定为不善言辞、性格冷淡的好人。

　　林空鹿又问她，“吃午饭了吗？”

　　看在那两块草莓挞的面子上，徐青穹把空空如也的手掌摊开，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林空鹿：“？”

　　徐青穹回道：“甜筒，吃完了。”

　　她站起身准备再买一个甜筒，林空鹿提前预判，给她发，“吃一个就好，不要多吃，太凉了。”

　　“……”徐青穹皱了下眉头，收回刚才的评价，林空鹿应该是个有点烦人的好人。

　　才不听她的，徐青穹收起手机，接过店员递来的一杯草莓圣代。

　　正准备回公司，刚刚打过电话的春姨给她发消息，很关切地问她已经回国了吗？什么时候？怎么不跟她说一声？

　　一连几个问题，还没等她回答，又很有长辈热情地邀她一起吃饭。

　　春姨：“穷穷，很久没见你了，有些想你了。”

　　那时候葬礼办得匆忙，徐青穹没有来得及赶回来参加，算起来也有半年时间没有见面了。

　　徐青穹没法拒绝，同意了。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跟林空鹿提前说一声今天会回家晚一点。

　　这时小米跟她发消息说已经和嘉薇美术馆那边的工作人员联系好了，又给她了发句：“谢谢！”

　　徐青穹回了句：“不用谢。”刚才念头瞬间就被遗忘在脑后，她收起手机，去约定的地点等春姨。

　　春姨今年六十多岁，头发带着岁月的花白，是个很和蔼的老太太，见到她拥抱她，开玩笑道：“崽崽，你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小老太太了。”

　　崽崽这个称呼还是她小时候奶奶会这么叫她，现在她都这么大了。徐青穹顿时被叫得面红耳赤，回抱她，不好意思道：“没有忘，我最近在忙。”

　　两人一起去餐厅。

　　徐青穹这个年轻人在湿热的太阳打击下，好像化成了一滩橡皮泥，下一刻就顺着马路间隙往下流。

　　反而是一旁的老太太，精神抖擞，一点都不觉得热。

　　直到坐在餐厅里，吹着空调凉风，徐青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趁着上菜的功夫，春姨关心她几句，问她现在住在哪里。

　　徐青穹含糊地说了地址，话语一顿，却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她和谁一起住。

　　春姨笑了笑，正准备说什么，这时有服务生端上一道菜放在两人中间的桌上，她将话咽了下去。

　　等服务生走了，春姨神色顿了下，露出几丝犹豫，“穷穷，我得问问你，美术馆的股权你拿到了吗？”

　　美术馆的归属问题，是春姨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因为嘉薇美术馆是奶奶留下的遗产中份量最重要的一个。

　　老人家经营了一辈子，就算所有东西都不要，嘉薇美术馆的股权也是要的。

　　这也是她同意和林空鹿结婚最重要的原因。她不能忍受叶坚国拿到嘉薇美术馆哪怕0.01％的股份。

　　徐青穹捏了下袖口，低声道：“遗嘱现在还没有执行。”至少要等到结婚以后。

　　叶坚国在这点上倒是和她达成了“默契”。

　　她不着急执行遗嘱是因为她不想让叶坚国那老东西拿到一丝一毫。

　　因为老人家没有其他亲属，对嘉薇美术馆的持股比例为100％，遗嘱中95%的股份白字黑字写明是留给徐青穹的，剩下的5％股份是留给徐青穹的伴侣的。

　　如果徐青穹没有伴侣，那这5%就只有法定继承人叶坚国可以拿到手。

　　而叶坚国现在也不着急执行遗嘱，因为看不上那一点点，他想多捞点，5%太少了，他想要更多。

　　说起来，她应该要感谢林空鹿。如果不是横空杀出来的林空鹿，她可能真的会焦急之下跳进叶坚国的圈套。

　　当时叶坚国一边给她施压，以法定继承人身份要求遗嘱立刻执行；一边又手段频出，知道她想要迫切结婚，就找了人去接近她。

　　虽然她防备心重，但是焦急之中，说不定真的会跳进去。

　　好在林空鹿出现了。

　　她不止一次庆幸。

　　林空鹿是最完美的人选，她背后的Ses让叶坚国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春姨看着她欲言又止。

　　遗嘱的具体内容春姨是不知道的。

　　徐青穹抿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

　　她知道自己有点自欺欺人。

　　但面对春姨，她说不出口，春姨就是她的长辈，从小看着她长大，面对她就像面对另一个至亲。

　　如果说了，她觉得春姨大概不会同意她这么草率地结婚。

　　她神不思蜀地低头喝两口冷饮，脑海里盘旋着奶奶的那番话，奶奶说让她好好对待感情，希望她幸福。

　　那她现在如此轻率地对待感情，奶奶会开心吗？之前她潜意识里拒绝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却无可避免地浮上心头。

　　心不在焉吃完饭，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已经天黑了。

　　春姨现在是独居，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住处就在这附近两公里，她问：“穷穷，住的地方远不远，要不要去家里住？”

　　徐青穹婉拒了。

　　拿出手机准备帮她叫辆车送她回家，这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她向餐厅前台借了充电器，充了会儿电，终于开机。

　　开机的瞬间，手机连续不断振动很多下，跳出来很多信息。

　　都是林空鹿给她发的消息。

　　从下午六点开始，断断续续发了十几条消息。还打了好几个电话。

　　她不小心点开其中一条，经过电流声的传导，一道冷淡女声传出来，似乎在克制着什么，用一种很压抑的语气问她：“你不在家，你去哪儿了？”

　　她捧着手机一惊，才想起来，自己出门前好像忘记跟林空鹿报备了。

　　而且她觉得林空鹿的声音似乎有点奇怪，怎么……听起来像要哭了一样。

　　她感觉到林空鹿的语气不太对，又想到林空鹿人特别好还给她带了两块草莓挞，莫名有点心虚，立刻解释道：“不是故意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那边反复显示正在输入……

　　最终却什么都没发过来。

　　徐青穹却感觉更心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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