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惊奇录

作者:瞿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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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大狱


      唐徵之就是那个赶车的红袍秃子。
      唐徵之是一名刀客,一名不可一世的刀客。
      用刀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唐徵之,就像用剑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西门吹雪。
      学剑的少年人无不将盛长风视为心中的偶像,学刀的少年人无不将唐徵之看做毕生的目标。
      这样一名刀客本该是笑傲武林,纵横江湖,可是谁又想到,绝代刀客已沦为赶车之夫。
      这其中自然有一段悲欢离合、辛酸凄凉的往事。
      叶修似乎并不愿提到这个人,他的眉头一皱,便问道:“苏捕头,事到如今,你将如何?”
      苏六埕苦苦一笑,道:“不知道。”
      叶修也笑了一笑,道:“你的确不知道,不过幸亏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苏六埕道:“不过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离开这里,因为这里也许是对手的一个圈套。”
      他们很顺利地就离开了这里,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苏六埕觉得奇怪极了。

      叶修回到官衙时,就在自己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信。
      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他问过衙中的所有人,没有人知道这封信是从那里来的。
      信上只有一句话:于五月六日,城西竹園山以周嘉庆交换叶潭。

      苏六埕回到自己的家时,已经是清晨。
      昨天的疲劳和并不太轻的刀伤,使他很容易就睡熟了。苏六埕有一个家,他的家虽然简陋贫穷,毕竟还是个家。
      比起世上许多没有家的人来说,苏六埕还算是个幸运的人。正因为有这样一个家,才不至于使他变成一个无根的浪子。虽然这段时间苏六埕渐渐觉得这个家像是少了一样东西,但他没有抛弃这个家的打算。
      现在苏六埕已经睡得很沉,他在自己的家里一向睡得很香。直到聂豹的声音吵醒了他。
      聂豹来到苏六埕的家比在自己的家还要随便,他毫不顾忌地推门,大叫,直到把苏六埕叫醒。
      苏六埕被吵醒的第一句话便是:“知府大人有什么吩咐?”
      聂豹搔了搔头皮,道:“你怎么知道是知府大人叫我来的?”
      苏六埕笑道:“因为你每次来我这里,第一件事总是找酒喝,而不是吵醒我,你既然一来就吵醒我,当然是因为有事。”
      聂豹道:“那你又怎样认定是知府大人叫我来找你,而不是萧总?”
      苏六埕笑道:“因为我知道。”
      聂豹也笑道:“反正你总是让我吃惊,幸亏我已经习惯。”他接着又道:“知府大人吩咐我们去做一件很古怪的事。
      “哦?”
      聂豹道:“他命令我们每两名捕快监视一家药房。”
      “哦?”
      聂豹道:“他还说,如果有人买了一种叫‘零陵香’的中药,就跟踪他。”
      苏六埕虽然也感到奇怪,但并没有说什么,他道:“杭州城共有一十二家中药铺,若是连这方圆百里一起算,共有三十一家,那么我俩去那一家?”
      聂豹道:“去郊外一家叫‘廖氏药堂’的药铺。”
      苏六埕道:“廖氏药堂在德清镇,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去?”
      “是的,现在。”

      苏六埕并没有急着去德清镇的“廖氏药堂”,他先是回到府衙,查寻了有关周嘉庆的资料,他已经从聂豹口中得知,叶小姐的被劫是因为周嘉庆。
      关于周嘉庆的资料,共有三页纸。
      周嘉庆,男,河南开封府延津人,恩荫世袭锦衣卫千户,两年前自南镇府司佥书奉旨着北镇抚司理刑管事,万历三十一年冬受“妖书案”牵累,夺职归籍。
      苏六埕在资料的最后一页发现了两个人的名字,袁鲲、钟澄。
      关于这两个人的纪录,纸上是一片空白。
      查完这些资料,苏六埕来到杭州府的监狱。
      监狱绝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地方,跳蚤、臭虫、苍蝇、蚊子,在这里多不胜数。
      何况还有一种腐臭的气味,这种气味几乎是监牢中所独有的。苏六埕虽然身为捕头,但他一样不喜欢监狱这种地方,能不来的时候,他尽量不来。
      这座监狱无疑是戒备森严,就算是苏六埕,也是在经过种种手续之后才进入牢房。
      一道长长的走廊,两边就是关押犯人的牢房。
      牢房中尽是披枷带锁,蓬头垢面的囚犯,从他们身边经过,就可以闻到那种经常在猪圈中闻到的气味。
      将牢房形容为猪圈并不过份,汗臭、粪便、食物的腐败味道令人不得不想起猪圈。
      牢房里并不平静,受过刑的犯人在嘶声长嚎,有的在咒骂,有的在喊冤。
      苏六埕承认,并非所有的犯人都是罪有应得。
      有些人并没有犯罪,只不过是作为人证被关押在这里。
      这些人证除了不用受刑外,其他的待遇和真正的罪犯并没有差别。
      他们有时一关就要几个月。
      苏六埕还不得不承认,这样并不公平。
      有许多犯人所受的待遇和他们的罪行相较也并不公平。
      甚至有些人根本就是无辜的。
      可惜这种事情并不是苏六埕所可以改变得了的。
      法律虽然有欠缺但毕竟还是法律,苏六埕的职责就是捍卫这种并不公平的法律。
      做为一个有良心的人,他最多只能做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苏六埕穿过走廊,又进入一个大铁门,才在第八号牢房门口停下。
      这里关押着周嘉庆。
      关押在牢房里的周嘉庆就像一头被囚牢笼的雄狮。
      虽然他已受过刑,但官家的刑罚对周嘉庆这种有着高深武功的人来说并没有用处。
      端坐在用砖块堆成的床上的周嘉庆并没有像其他犯人那样嘶叫。
      他也没有喊冤,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罪行。
      苏六埕站在铁栏外,注视着这个名满天下的锦衣卫都督,周嘉庆也在看着他。
      苏六埕无法直视他的目光,从周嘉庆的眼睛里他看到的是刻骨的怨毒和仇恨。
      苏六埕微微地低下了头又很快地抬起头来,笑着问了一句很有趣的话。
      他问:“你寂寞吗?”
      周嘉庆定定地看着苏六埕,冷冷地道:“你最好不要得意太早,我的人迟早会把我救出这个鬼地方。”
      不过他承认道:“我从来没有过过这种日子,我的确很寂寞。”
      苏六埕笑了一笑,道:“从现在开始,你已不会寂寞了,因为我将陪着你。”
      周嘉庆注视着手上的镣铐,淡淡道:“看来外面已开始有所行动了。”
      “你猜得不错。”苏六埕笑道:“你的人已经劫走了新任知府叶大人的千金,想用她来交换你。”
      他看到周嘉庆的目光开始充满笑意,于是他问道:“你认为这种方法有效吗?”
      周嘉庆的声音中已有笑意,他反问道:“你认为呢?”
      苏六埕道:“如果你的人杀死了叶小姐,你绝不会活着,如果你活着,叶小姐也绝不会有危险。”
      周嘉庆冷笑道:“我可以等,可是你的知府大人却未必能够等得下去。”
      苏六埕道:“这就要看了。”
      “看什么?”
      “看知府大人是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看他是不是一个不容易妥协的人。”
      周嘉庆道:“他是吗?”
      “我是。”
      叶修出现在铁门边,方正的脸上正气凛然,他一字字道:“你应该相信,我绝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
      周嘉庆只看了叶修一眼,就开始绝望了,他看出叶修绝对是个强硬的人,绝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
      周嘉庆几乎无法面对叶修凌厉的目光,他低下了头。
      叶修又慢慢地走了进来,并不看苏六埕,却道:“你来了。”
      苏六埕道:“我来了。”
      叶修道:“你知道小姐绝不会出意外。”
      “绝不会。”苏六埕答道:“因为周嘉庆在他的人眼中是个重要的人。”
      叶修道:“可惜周嘉庆的人并不多。”
      “是的。”苏六埕笑道:“树倒猢狲散,真正忠心的人并没有多少。”
      “只有两个。”叶修淡淡道:“真正对周嘉庆忠心的人只有两个。”
      苏六埕道:“是袁鲲、钟澄吗?”
      叶修点头,脸上有了笑容,他显然对苏六埕很满意,他淡淡地扫了周嘉庆一眼,对苏六埕道:“你了解这两个人吗?”
      “不了解。”苏六埕脸上带着歉容:“我只知道这两个人的武功很不错。”
      叶修道:“对这两个人,我也并不太了解,我只知道一件事。“什么事?”
      叶修目光如刀,割在周嘉庆的脸上,他说:“我只知道他们对周嘉庆绝对忠心,所以我的女儿也绝对安全。”
      苏六埕已看出周嘉庆的沮丧之色,他显然已看出,在叶修这样的对手面前,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苏六埕问叶修:“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问。”叶修在面对苏六埕的时候面带笑意。
      苏六埕道:“大人为什么要派人监视所有的药铺?”
      叶修脸上出现了一丝痛苦之色,他的这个异样的表情虽然消失得很快,但苏六埕还是捕捉到了,他刚想说话,叶修已经说道:“这本是一个秘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
      苏六埕道:“既然是个秘密,大人最好不要说。”
      叶修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秘密迟早是要公开的,何况这个秘密和这个案子有关。”
      苏六埕不再说什么了,其实他对这件事也有好奇心。
      叶修用一种缓慢的声音道:“小女自幼体质极弱,每日都必须按神医王肯堂的药方服药,如果有一天不进药,就会死,她所用的药中有一味药叫‘零陵香’,有一种无法隐藏的香气。”
      他叹息道:“我的俸禄大部分用来买药,所以我虽然是个知府,却并不像别人想像中那样富有。”
      苏六埕在仔细地听,他从叶修的话中听出了一位父亲的伟大。
      父爱,并不比母爱逊色多少,苏六埕似乎已看到一位父亲为了挽救女儿的生命而含辛茹苦的景况。
      他叹了一口气,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又没有说出口。
      他又叹息了一声,想了一想之后才说:“袁鲲和钟澄为了交换周嘉庆,就必须保证小姐的安全,所以他们就不得不去买药来维持小姐的生命。”
      叶修道:“是的,所以我才下令监视药房,我想现在应该有消息了。”
      苏六埕道:“可是,袁鲲和钟澄并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也许普通的捕快根本就无法跟踪,或者就是跟踪到也没有用处。”
      叶修道:“你的两个朋友都是很优秀的人才,何况还有唐徵之。”
      苏六埕又笑了,道:“唐徵之小小地受了一次挫,就绝不会允许有第二次错误的发生。”
      叶修目光转向周嘉庆,此时的周嘉庆显然已经绝望,他的神情也不再骄横,叶修淡淡地一笑,道:“苏捕头,这件事你必须亲自去。”
      苏六埕道:“好。”他又笑道:“我来这里,本是防止袁鲲和钟澄的劫狱,现在有大人在,我就放心了。”
      叶修望着苏六埕,目光中充满信任,他说:“你一定要将小姐带回来见我,我相信你能够。”
      苏六埕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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