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循环

　　她一定要辞职。
　　无论如何。

　　温灼华向来行动干脆利落，她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计划起要怎么跟向纯提离职了。
　　她可以在实验室给老师打黑工到天明，也可以跟向纯道歉并推荐其余合适人选，甚至可以贫困潦倒（这个其实也不太行），但她绝不能再看见路京棠一眼！
　　那跟死在了今天有什么区别……

　　偏偏这位路总似乎并不能看懂温灼华此刻的羞愤欲绝，还笑了笑，笑意里带着几分骄矜和饶有兴致。
　　——但声音是正经的。
　　正经得仿佛在谈什么单子一样，评价温灼华的美好愿景：“志存高远。”

　　“……”
　　场上一片寂静。
　　几秒后，路京棠身旁的那位男士似乎实在是没绷住，“噗嗤”一声喷笑了出来。
　　这一声下来倒好，其余的几个人也都先后忍不住了一样，还要惦记着给温灼华面子，一个个低头的低头、捂脸的捂脸、转头的转头。

　　温灼华慢慢握紧了拳头，面上还要强装淡定：“谢谢夸奖。”
　　路总全然装作没听出来温灼华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同李秘语气淡淡道：“让行政部门把云雾里的奶茶分发一下，李秘你先带着温老板去我办公室坐会吧。”

　　温灼华即刻就要拒绝：“不用……”
　　“李秘看看今天员工们的反馈，”路京棠打断了温灼华，说，“明天再订一次。”

　　温灼华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脑子实在好用，哪怕刚才还在心里构思着要怎么辞职，但这会儿已经习惯性地换算出来了这两次订单到底可以拿到多少奖金了。
　　……
　　她好没志气。

　　没志气的温老板，就这么没志气地跟着李秘上了楼，吴菲倒是连连摆手，示意自己跟着其余行政部门员工分发奶茶就好。
　　温灼华没勉强她，李秘一路带着温灼华往上走，边热情给她介绍公司边偷偷打量温灼华。

　　在李秘偷看自己第十次时，温灼华偏头笑了笑：“看来我真的很好看了。”
　　大美人笑起来的冲击力实在强大，李秘都有些顶不住地偏移了视线，这才回答：“是……另外一方面是……”

　　她又飞快地看一眼温灼华，这才压低了声音往下接，“您看起来和路总很熟的样子，他可很少这么主动招呼异性去他办公室等的，所以我有点意外。”
　　温灼华琢磨了一下，觉得把“意外”换成“八卦”可能更精准一点。

　　温灼华其实有点讶异，她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有人说她看起来和路京棠很熟。
　　她到嘴边的否认顿了顿，那种有些隐秘的欢喜便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
　　犹豫了两秒，温灼华还是挑了实话讲：“我们是高中校友，但其实不算熟。”

　　李秘眼睛一亮。
　　高中校友！
　　原来真的是以前就认识的，她就说嘛，订个奶茶而已，还特地提前叮嘱她接应、又是带去办公室坐的。
　　至于那个“不算熟”……

　　李秘当然是完全、完完全全忽略了！一看就是大美人谦虚嘛。

　　八卦心得到了满足，李秘的态度更热络了几分，带着温灼华进了路京棠的办公室，示意她坐：“老板交代您可以在办公室随便看。”这才带上门出去了。
　　温灼华等了一会儿，回了下师门群的消息，无所事事地打量了一番路京棠办公室的布置。
　　大气又简约，办公桌后是一整排大书架。

　　温灼华实在压抑不住内心对路京棠的好奇，便起身看了下书架上的书。

　　她很有分寸，完全没抬手碰任何物品。
　　书的种类很多，堪称小型图书馆。而且一眼看过去便知道并非纯粹拿来做摆设的，有不少书都有常被拿来看的痕迹。
　　金融类的、管理类的、物理学的……甚至还有一些精装英文原文书。

　　她正看得颇有兴致，却蓦地听见身后办公桌上连续传来了几声提示音。
　　温灼华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声音来源。

　　——是路京棠办公桌上的电脑。
　　而且，是亮着的、完全没有关闭的电脑。

　　声音来源是微信群的消息，温灼华完全没有任何偷窥别人隐私的意思，但界面正好停留在这个群里，而她，也恰好在回头的瞬间把这一屏的消息一览无余。
　　她甚至飞快地转过了头，但仍旧看到了几条信息。

　　群里说话的人十分出乎温灼华的意料，是……
　　姬简。
　　【姬简：卧槽，路哥，刚鱼子@季和豫跟我说你们今天碰见温灼华了？真的假的？】
　　【姬简：她现在怎么样了？】
　　【季和豫：当然是真的，哥们儿还能骗你不成，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算了算了，我虽然看不惯她，但也知道你确实对她念念不忘。估计这会儿她人就在耀元呢。】
　　【姬简：！妈的，我现在就去，求求了，路哥帮我留一留她！@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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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灼华只看到了这几条消息。
　　一条路京棠发的都没有。
　　但也足够了。

　　她抿了下唇，走到桌边，帮办公室的主人关掉了屏幕。
　　温灼华推开办公室的门，迎着李秘略带讶异的目光，礼貌温和地笑道：“店里突然有急事，我先回去了，很不好意思。也麻烦您转告路总，如果耀元需要明天再订一次下午茶的话，我们也一定会做到最好、尽力满足耀元的所有要求。”
　　她顿了顿，只把店里的联系电话留了下来，再客气点头，没顾及李秘的挽留，匆忙下楼离开了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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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分钟后，路京棠出了电梯。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觉得这位客户兼老朋友确实是有点话太多了。
　　路京棠瞥了眼办公室，心情有些莫名其妙的愉悦。

　　只是——
　　这份愉悦，并没能维持太久。
　　李秘很快走上前，一副“是我办事不力，您骂我吧”的表情：“路总，那个……”

　　路京棠又懒散看了眼手表，示意她直接说。
　　“温小姐说有事先走了，她看起来匆匆忙忙的，我实在没拦住她。”李秘抬头看一眼顿住的路京棠，越发心虚，并试图及时补救，“但大家对奶茶的反馈都很好，行政部建议后天再订一次这家的奶茶。”

　　空气里沉默了几秒。
　　在李秘心脏都快要跳出来的时候，路总终于开了口，没什么语气的：“随你们。”

　　他步调散漫地朝办公室走，一瞬间好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兴阑珊。
　　那种感觉很奇怪，算不上失望，但就是觉得似乎……不太爽？
　　甚至有些理解不了，刚才自己为什么会打断江敛舟的话，让这位大明星早点回去了。

　　坐回办公椅上，路京棠把金属笔在手指间转了几圈，看了眼窗外的风景，这才漫不经心打开了电脑。
　　微信群聊仍在桌面最上方，他单手撑着脑袋，滑动鼠标翻看了一下方才的聊天记录。

　　滑动到最后，他掀眸，目光在姬简那句【路哥帮我留一留她】上停驻几秒。
　　而后甚至懒得换姿势，路京棠只是伸出食指，懒淡戳了几下键盘。

　　几秒后，整个群里的人都看见深居简出、极少在发小群里发言的路总，破天荒地回复了姬简的消息。
　　言简意赅。
　　【Lu：做梦。】

　　-

　　温灼华满心以为自己都这般态度了，以她对路京棠的了解，这位真·打小顺风顺水·大少爷肯定已经在心里对她百般不耐。
　　没有一个人真的愿意被暗恋、抑或只是暗恋过的人讨厌，温灼华也并不例外。

　　只是再想想，好像阴差阳错间……
　　她倒是真的避免了自己又一次stray。

　　是该松口气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店里的电话声打断了温灼华的思绪，她转头看过去时，徐晴已经接起了电话：“您好，云雾里梨园路店，有什么需要帮您的吗？”
　　那边似乎飞快地说了什么，徐晴越听眼睛越亮，飞快地拿出纸笔记录下来。
　　电话一挂，徐晴就跳起来了，一脸膜拜地看着温灼华：“店长，您真厉害！我就知道您昨天去耀元一定能拿下这个大单子的！”

　　温灼华一怔。
　　徐晴又继续道：“而且我听耀元那边的意思，感觉他们似乎有兴趣长期选我们店做他们每周一和每周三的奶茶供应！耀元这体量……”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奖金，便觉得要被突然的幸福砸昏了头。

　　确实出乎温灼华的意料。
　　她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想耀元是为什么还会继续订云雾里的奶茶，可下一秒，她的理智又要及时拦住她的思绪，告诉她——
　　理由不重要。
　　赚钱才重要。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样的单子她都不应该错过。

　　温灼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交代徐晴她们好好准备这批奶茶，正准备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却听手机响了起来。
　　是陈槐。
　　她给员工们做了个手势，出去接了视频电话。

　　刚接起，陈大小姐的声音就已经耀武扬威地传了出来：“我靠，夭夭，真不好意思啊，你昨天给我发微信的时候我正在相亲，转头就忘了回了，刚刚才想起来。”
　　温灼华“嗯”了一声，语气柔软：“你是刚刚才想起来，还是刚刚才起来？”
　　陈槐：“……”

　　陈槐佯怒，没怒两秒，看着视频里的顶级大美人，便先自己演不下去、笑了出来。
　　“夭夭，你怎么就这么好看呢？”第一万零一次感慨完，陈槐才转到正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怎么昨天跟我说想辞职？”

　　“……”
　　温灼华顿了两秒，顶着好友关怀真诚的目光，还是说了些真话，“碰到了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
　　陈槐想了想梨园路的位置，微微一顿，猜测道：“路京棠……？”
　　温灼华这次没应声，了解她的陈槐却飞快明白了温灼华的意思，微微有些错愕。

　　陈槐抓了抓头发：“我还真忘了耀元就在梨园路了……夭夭宝贝，你还真讨厌他吗？怎么了？”
　　不怪陈槐会追问，实在是从认识起，温灼华就是一个性格极好的人。
　　聪明，坚定，努力，温和，好似对谁都平静柔软一般。她认识温灼华这么久了，都没能从温灼华这边感受到如此明显的讨厌一个人的情绪。

　　温灼华“唔”了一声，语气平静，信口开河：“我仇富吧。”
　　“……”

　　陈槐没忍住骂了句“扯淡”，但压根没把温灼华说的辞职放在心上，打了个哈欠，说起来了今天的正事：
　　“俞越说他这边有个房源空置的，跟梨园路就隔一个路口。他给我看了照片，房子感觉还挺好的，而且价格也挺合适，我把地址发你，你一会儿去看看？”

　　“我自己？”
　　陈槐笑了声，一点头，不答反问：“那怎么办，我让路京棠陪你去？”
　　温灼华：“……”
　　她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回过神来后瞋了陈槐一眼，语气倒是很波澜不惊：“行啊，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他，最好让他把房租也出了。”

　　“？”陈槐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问，“你都长成这样的脸了，为什么就不能长一个不会说话的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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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灼华清点完今天的订单量，把近两天的报表发给向纯，成功收获了向纯一排的惊叹号。
　　她伸了个懒腰，想起下午陈槐说的话，干脆利落地决定等会儿就去看看房子。

　　陈槐说得没错，这个叫“云间海棠”的小区就在梨园路附近，走路也不过十分钟的距离。
　　她一路跟着导航过去，走到近处才发现，不愧是俞越的房源，一看便是一个颇为昂贵的富人区。
　　小区地理位置极好，在梨园路这样的市中心，偏偏还能闹中取静，私密性极佳。

　　就连温灼华进小区的大门，都是陈槐先跟物业打了招呼才行。

　　小区楼宇和楼宇之间隔的距离很远，道路宽阔平直，绿化做得很好。
　　她在小区里绕了几绕，找到了陈槐发给她的那栋楼，上了电梯。

　　是一梯两户的设计，她踏出电梯，打量了一下布局，站在房门前缓缓输了密码。
　　推开门，她探头向屋子里看了过去——

　　很明朗的布局，装得很干净，浅蓝色调为主的风格，明明只是一眼看去，便好像在这浓烈的夏天里注入一股清泉般舒爽。
　　温灼华迈进玄关，边环视边浅浅点了几下头。

　　蓦地，“咔哒”一声轻响，温灼华一惊，抬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是一道门的门把手被轻轻压下，紧接着是散漫趿拉着拖鞋走动的声音，没等温灼华回过神，那道门便已然被推开，一个男人的身影懒洋洋地出现。

　　男人明显刚洗完澡，浑身仍带着水汽，随意套了件黑色T恤，带着不经意间的慵懒和淡漠。
　　他微微低着头，浑不在意地单手拿着条毛巾擦着头发，有水珠“啪嗒”滴下，也顺带着召回了温灼华的神志。
　　她实在猝不及防，没忍住咳嗽了两声，浴室门口的男人也终于意识到特么的有人在场。

　　男人掀眸，轻眯着眼看过来，看上去颇为冷淡。

　　好家伙。
　　温灼华看清了男人的脸，沉默两秒，掩盖住内心的风起云涌，淡定微笑，
　　“路总，还挺巧。”

　　男人信手把毛巾扔在一旁的脏衣篓里，往后轻轻倚在柜子上，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温灼华：“？”

　　“是挺巧，”路京棠抬了抬眼尾，语气轻飘，
　　“巧到……来我家看我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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