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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
陈星杨下车后跟谢昌宁打了招呼,直接就跟着谢荛进了屋子。
谢家,陈星杨是来过几次的,周末,或是寒暑假,可是命定的一样,机缘巧合从未遇到过薛洋。家里也摆了照片的,多宝格上,还有入门的大理石台面上,水晶框里有薛洋笑眯眯的样子,可是陈星杨在权贵宅邸也自有书香门第的矜持教养,不会对着人家摆在桌上的镜框多看一眼。这样的擦肩也说不好能不能被称之为错过。今天陈星杨又一次踏入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宅时,竟开始紧张。这不仅仅是以前来过的谢昌宁和谢荛的家,这里是谢牧的家。他也许坐过谢牧日常坐的餐椅,他也许抓过谢牧抓过的楼梯扶手,他看到谢荛向下压住门把手,想着平时谢牧进谢荛房间时是不是也这样拧着手腕压门把手。陈星杨觉得自己不正常了。他瞥到书柜里的一张合照,男孩子和女孩子,陈星杨破天荒地叫住谢荛,
“谢荛,我能看看那张照片么?”
谢荛已经把书包甩在了书桌上,利落地过来打开书柜门拿起照片,真诚地说:“是这张么?好几年了,我哥十四岁?我刚上初中那会拍的了。”
陈星杨的心跳漏了一拍,里面放了六七张照片,谢荛为什么就知道是这张,自己的情绪太外露了么。陈星杨镇定着说“是”,接过了相框。相中人站在一大片绿盈盈的草坪上,背后是一座拜占庭式土色建筑,天晴的像是洇开了的蓝墨水,应该是在国外吧。谢荛的样子和现在差不多。谢牧穿了一件有些宽大的白色插袖T恤,什么图案都没有的纯白,军绿色的工装裤有些松垮的恣意和随性,头发有些长度,茂盛的遮住了额头,盖住了刀一样的眉毛,眼睛笑弯了,鼻梁笔挺,嘴唇细薄,扯开了一个嚣张又快乐的弧度。谢牧右手大喇喇地搂着谢荛的肩膀,两个人都调皮的比着剪刀手。这样浑身透着昂扬张力和蓬勃朝气的谢牧,不是主席台上端正逸群的谢牧,不是驾驶座上痞气戏谑的谢牧。陈星杨有些懵,又有些委屈,他幻想中的那个谢牧正一点点被具象的真实的谢牧打碎了。
谢荛看陈星杨捧着那张照片看进去了,试探着叫了他两声,陈星杨抬起头时的表情把谢荛吓一跳,像是顶着硬风努力飞回巢的鸟儿,照着自己记忆中的路线飞回家时,脆弱的家却已被劲风吹得没了踪迹。
“陈星杨,你怎么了?”谢荛手脚无措。陈星杨是比其他同龄男生脾气冷了些,谢荛一直觉得是因为他没有父母的自我保护,现在这冷看起来倒像是一种柔软和脆弱。谢荛竟然觉得他们两个人性别倒转了,她有点想像大老爷们儿那样给小伙伴一个结实的抱抱,希望可以安慰他。
陈星杨看出谢荛的担心,他知道自己今天太失态了,可他羞于开口,他不能告诉谢荛自己一直爱慕着的挺拔少年竟然就是谢荛的堂哥。他又想起了谢牧那没遮没掩的眼神。陈星杨觉得自己到谢家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他猛地把相框塞回谢荛手里,头都没抬飞快说了句“我先回家了”,扭头就往外走。
陈星杨急不可耐地穿过走廊跑下楼梯向大门冲去,他一刻都不想再停留在这座有谢牧气息的屋子里。
“嘭……”
“唔……”
陈星杨跑得太急,正赶上薛洋和谢昌宁开门进屋,陈星杨一个猛子撞上了薛洋,两个人都被这少年人的力道撞懵了,但薛洋是清醒的,身体自有的反应比脑子快了一步,下意识向前探手捞住了被撞开的身体,为对抗惯性他向后用了些力,陈星杨一下子被他抱了个满怀。
薛洋大概比陈星杨高了一个头不止,他双臂环抱着这个少年,低头看着他。陈星杨整个人在微微发着抖,他羞愧,困顿,甚至有些愤怒,像是吃错了一把药,有一股劲儿别在胸腔里。停顿了一秒种,他一把推开薛洋的怀抱,仰头瞪着薛洋,死死咬着嘴唇,像一只发怒前的小兽。而薛洋突然被撞了一下,此刻怀里一空,看着陈星杨有些发红的眼角,也一下子不知道是该发脾气还是顺顺毛。
谢昌宁跟在薛洋后面,他不知道胸牌的事儿,本来还很意外陈星杨和薛洋已经认识了,但刚才也没来得及问,这会儿看着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太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
而谢荛此时也已经追了出来,她以为堂哥和陈星杨不对付了,赶紧站到陈星杨旁边,张口打圆场:“哥,陈星杨今天情绪不太好,他想先回家。”
哦?情绪不太好?薛洋本是困惑,转瞬变了玩味的表情,那个理直气壮把自己当成专车司机,又清醒自持质问自己的少年,这会儿情绪不太好了,为了什么?为了自己么?薛洋隐隐地有了些自己都没发现的激动。
陈星杨看着薛洋又换了那副不正经的高高在上的表情,一股怒气从丹田升腾,他心一横吼出来:“谢牧,你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
“啊?什么眼神?我看谁都是这样啊。”薛洋被吼傻了,他想拿面镜子照一照自己现在什么眼神,竟然呆呆地扭过头去问谢昌宁:“小叔,我什么眼神啊?”
陈星杨看着薛洋无辜的样子如遭雷击,看谁都这样,他看所有人都这样。陈星杨在想,自己解读到的那些意味复杂的眼神,都只是在自作多情么。陈星杨臊得恨不得立刻死去。自己上错了车被多看两眼可能只是被当成了傻子,谢牧只是看出了自己着急才没点破还送自己回家,送胸牌、送上学也只是举手之劳,这都是出于好心,是了,自己幻想中的那个谢牧,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做任何事都为别人着想妥帖周到的人,并没有一点逾矩之举,他还是那个站在天边云端发着光的谢牧,一点点都没有变过,是自己动了凡心,是那些埋在心底的爱慕在作祟,让自己做了一场可耻又不切实际的春梦。陈星杨兜头一盆冷水一样的打了个激灵,是自己想多了。
薛洋看着眼前这个好看的男孩子在几秒钟之内变换了好几种神情,最后像是关了灯一样的,面色暗沉下来,眼睛里的光都灭了。薛洋被震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伸手扯了扯谢昌宁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说句话。可谢昌宁是在场四个人里最不在状况内的,他也没见过陈星杨如此失态过,一时也没了主意。谢荛更是被吓得钉在原地,她看着陈星杨像一片深秋的枯叶,就这么飘啊飘地跌倒了尘埃里,她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捡起来。
“啊~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谢昌宁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声音大的像是在天灵盖上砸下了一道天雷,所有人都被吓得回了魂,感激这通突如其来犹如神衹的救场电话。看着谢昌宁手忙脚乱地跑去客厅里找手机的样子,薛洋心里想着再也不嘲笑小叔的品味了,这铃声选的真是太妙了。
“老师。”谢昌宁恭敬地声音传来,是陈星杨姥爷打来的,薛洋竖着耳朵听。
“嗯,在我家呢,跟阿荛看英语呢……”估计一眼都没看吧,薛洋看陈星杨肩膀上的书包估计都没摘下来。
“行,要不在我家吃了饭再回去吧……”薛洋翻了个白眼,他不知道本来小叔是真的想留陈星杨吃饭的,已经和家里的厨师交代了。
“好吧,那下次吧,我现在送他回去,正好昨天我哥拿了几块茶饼,味道还可以,我给老师带两块。”薛洋知道谢昌宁说的茶饼,抬腿去了茶室。
等薛洋拿了茶饼回来,谢昌宁已经挂了电话,手抚在陈星杨肩膀上,和谢荛一左一右的和陈星杨说着什么。薛洋走近把茶饼递给谢昌宁,谢昌宁点点头,“我先送小星星回去吧,我的车今天拿去保养了,阿牧你钥匙给我。”
“我送他吧。”薛洋未加思考脱口而出。
“不用你送。”陈星杨想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又炸了毛,转头冲着薛洋凶了一句。凶完,两个人都愣了。薛洋是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陈星杨这么生气,陈星杨是后悔,后悔自己怎么就是控制不住这口气。他再也不想看到谢牧了,谢昌宁、谢荛,谢家的人一个都不想再看见了。陈星杨负着气径直走了出去,甚至都没有和谢荛说再见。谢昌宁对着自己的侄子侄女做了个疑惑的表情,意味深长的用手指隔空点了点薛洋,扭头追了出去。
薛洋仔细回想了一下与陈星杨的每次接触,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孩子是怎么了,他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没说什么不着边儿的话。薛洋求助地看着自己的堂妹,谢荛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严肃地皱着眉头:“哥,你是在追陈星杨么?”
“什么?”薛洋心想完蛋了,怎么妹妹也开始发神经,他失笑道:“你看你哥像是gay么?”
“可是晓星尘不就是男的么?我一直以为你是gay啊哥。”谢荛语气很坚定,她不知道自己又在哥哥心上扎了一刀。
谢荛没管薛洋,自顾自地继续:“哥,刚才在我房间陈星杨看你照片看了半天,你不觉得他刚才跟你说话虽然嗓门大,但却像是在撒娇么?”
撒娇么?看我照片?薛洋被谢荛带着,脑子有点钝了。
“哥,陈星杨是gay啊。”谢荛毫无城府的坦诚,她不知道这句话就像是一把贴身匕首,干净利落地杀死了薛洋,也杀死了谢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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