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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修竹的目光带着询问。
而盛柯一瞬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对于他来说，应激症当然源于车祸，可原主的人生中没有遇到过任何交通事故。
不够惨烈的经历是不足以引发应激症的，而他身上连自行车的剐蹭都没有，这段缘由不好直接平移过来。
盛柯摇头，找了其他借口：“不是，只是见过。”
亲眼见过血糊淋剌的车祸场景，从而产生阴影，倒也很说得过去。
于修竹愣了一下，旋即垂眸无奈一笑：“也是，哪能所有人都……”
一句话只说了一半，未尽之语被无声吞咽，盛柯不明白这话的由头，不过也没心思去问，只兀自平缓依旧不齐的心率。
两人吹风歇了会儿，见盛柯的呼吸顺畅许多，于修竹拉开手边的储物柜拿出一瓶水递了过来。
盛柯要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拽着于修竹的左臂没有放开，原本挺括的衣袖被他抓成一团微微皱起，对方的手臂线条紧实匀称，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与他的手掌相贴，温度与脉搏一同通过五指传来。
盛柯连忙松手，衣袖处被揪起的不平整却因为没了他手的遮挡更显突兀，盛柯眼里看着不太舒服，手指离开时条件反射地勾抹了一下袖口的褶皱，妄图把它拉平。
于修竹：“……”
刚拉了第一下，盛柯就立刻意识到不太妥，半路刹车去拿于修竹递来的水，动作之快仿佛刚才做了个假动作，可那指腹轻触停留时的感觉并不作假，酥酥麻麻从小臂血管直通于修竹的心脏。
有点痒。
于修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搁在腿上，右手抓上自己的手腕轻轻扭了扭才把那残留的微痒压了下去。
半瓶水下肚，盛柯的眼神恢复清明，他往车窗外张望，发现车子停在路边的一个泊车位，离与客户约见的那个咖啡馆还有两个路口的距离。
拧上瓶盖，盛柯打破车内的寂静说道：“现在感觉好多了，我们出发吧。”
虽说刚才心悸气短，但盛柯清楚他在生理上的反应其实算是应激症中的轻症，可以克服。
既然不算严重，他就想着干脆以毒攻毒直面它，坐车多试几次或许就能渐渐拓宽自己的心理阈值，让车景在自己脑中不再与过去的记忆挂钩。
可身边的于修竹却熄了火，车钥匙被他收回了手里：“下车吧，我们走过去。”
盛柯出声阻拦：“走过去至少要二十分钟，我没关系的，不用因为我让客户等……”
于修竹温和地打断，语气却是坚决：“放心，不会迟到的，离约定的会面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我一向喜欢提前半小时出发以防有意外情况发生，现在时间宽裕，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自己硬撑。”
“就当这时间是我为你留出来的。”
盛柯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觉得有些耳熟，但这种感觉从脑中倏忽而过，如指间流沙，还未待他抓紧就悄然而逝。
就在他愣神这会儿，于修竹远眺街边陈列一排的店铺，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家陶瓷店说道：“去太早也是空等，干坐着很无聊，正好我想沿街走走，你陪我去看看吧。”
一句话说得贴心，杜绝了盛柯产生自责的可能，盛柯自然顺着台阶开门下车。
四月末，春意还未昂扬。
枝条树梢刚抽出新绿嫩芽，微风依旧带着一丝寒意。
两记关车门的“砰砰”声响起，于修竹把车上锁，绕过车头三两步来到盛柯身边，瞥见他一张小脸仍有些苍白，便嘀咕着风大，与他紧挨着同行取暖，暗中替盛柯挡住了多数刮来的风。
两人并肩穿过步行街，踏入陶瓷店推开门时摇动了门上挂着的风铃，带起一阵清脆的声响。
陶瓷店内只有一位奶奶坐镇收银台，此刻正带着老花眼镜看电视剧，听到有人来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一秒之后又垂下头继续看男女主狗血泼天、难舍难分。
这间店铺不大，三面榆木架上摆着各种陶瓷制品，以盆碗杯盏居多，店内散发着陈旧木头特有的清香，电视剧单调的哄闹声反而衬得这里有一股别样的幽静雅致。
没人围着他们推荐小商品，盛柯乐得清净，跟着于修竹在木架之间随意走动，同时也在扫视木架上的物品，散漫又随意，好像此刻真的是在空闲时间逛商店。
一路走到第二面墙边，于修竹脚步明显停驻放缓，他伸手拿了木架顶上的一个马克杯把玩，回头询问盛柯：“这个看上去怎么样？”
马克杯是北欧轻奢风的，从上到下是奶白至星空蓝的渐变，杯身呈设计感强烈的切割状，杯口平整顺滑。
盛柯夸道：“好看，很有品位。”
也亏得于修竹有耐心一个个看过去，从木架顶上的角落里挑出来这个。
于修竹点头，手上握着杯子继续向前走，片刻后指着第二排木架上另一种款式的杯子问：“和这个比起来呢？”
盛柯一阵对比：“我觉得你手上的更好。”
连着比了两个，于修竹才停止搜寻，前往收银台结账。
盛柯慢悠悠走到于修竹身边的时候，马克杯刚被装入包装盒，他见了有些意外，问于修竹：“这是要送人？”
刚才对比各种杯子的时候，盛柯全从他个人审美的角度在回答，如果是要送人，那其实还是得参考对方的偏好。
于修竹点头：“对。”
紧接着礼袋就被推到了盛柯面前。
“送你的。”
盛柯讶异抬眸，一时之间都忘了把东西接过来。
“给我？”
那方于修竹笑容和煦：“对，就当是入职礼物。”
收银台背后的老奶奶眼睛不好使了，耳朵倒是很尖，一心二用得十分熟练。
她不知何时舍弃了观赏肥皂剧片段，转过头来回打量面前的这两位年轻男人，仔细一看才惊觉这两个样貌不凡，比电视剧里的男主角还好看，对话内容听上去也比电视剧有意思得多。
礼袋是亮丽的金红色，很温暖的色调。
盛柯目光落在其上片刻才伸手接过：“谢谢领导关心。”
这声“领导”不像昨天字面上的那样一板一眼，叫得有些皮。
无视老奶奶带着八卦意味的目送，盛柯手上拎着礼物袋子，和于修竹阔步迈出门。
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盛柯摸着马克杯心想，难怪于修竹能在三四年的时间里带着南齐走向业内第一。
于修竹对人的观察细致入微，他待人体贴、情商也高，今天逛陶瓷店这件事完全是临时起意、事先毫无征兆的行为，盛柯估计于修竹在此之前大抵从未想过要给盛柯送入职礼物，只是刚才他为了让盛柯下车，说要进店逛逛，这才到了店内顺便买个东西。
不过即便是临时起意，于修竹挑得也很上心，问了盛柯的想法又不给他被送礼的负担，等杯子进包装盒了才递给他。
如沐春风，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最高境界。
即便算上盛柯前世遇到过的各行业精英，于修竹也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佼佼者。
于修竹这个人，行事风格与他的名字相得益彰。
像这样的人当猎头，有什么难缠的客户是他搞不定的？
南齐这个行业第一确实是实至名归。
-
穿过两个红绿灯就是约见的咖啡馆了。
于修竹时间掐算得刚刚好，他们落座五分钟后，约见的客户也正好抵达。
这里是海城有名的外籍人士聚居区，咖啡馆内部的装修带着法式风情，连播放的歌曲也是轻柔舒缓的法语歌，Super Muscle的负责人踏歌而来，进门时远远地看到坐在窗边有两个男人长身玉立，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翻阅手中资料，时不时附耳交谈，一个清俊一个温儒，只觉得此情此景美如画，让人不忍打扰。
不过仔细一看，其中一个正是她此次约见的于修竹，那就不得不打扰了。
于是盛柯余光瞥见一个人雷厉风行踏着高跟鞋从门口直接冲到了他们桌边，一路步伐坚定，而于修竹同样注意到她后有起身相迎的意思，盛柯就猜到这人必定是Super Muscle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贺秋了。
贺秋临近桌边，盛柯和于修竹同时站起，动作得体又默契得几乎一致。
于修竹简单向贺秋介绍了盛柯的名字，三人握了手，拉开椅子坐下后，贺秋便直奔此次会面的主题。
这次约见实属突发情况，盛柯根据上午于修竹给他的资料简单总结，Super Muscle目前的诉求是紧急招聘一个市场部经理级别的主策划。
他们需要对方有千人线下活动的统筹经验，懂得线上宣传以及符合Super Muscle品牌调性的互动玩法，并且需要有一定的艺术造诣与审美，因为Super Muscle的线下聚集活动一向都是以美感为其宣传吸睛点之一。
以上只是职位的基本要求，而此次任务紧急之处在于——他们需要符合要求的人能在两周之内入职。
两周，十四天。
半个月都不到的时间内，他们需要分析岗位制定人才寻访方案、勾勒人才画像、全渠道寻找符合的人选，并且还要在评估候选人之后进行双方面试与沟通，还得说服候选人半个月之内完成辞职与入职。
正常来说，对于经理级别岗位，一套流程不紧不慢得走一个多月，现在却直接把时间缩减了一半不止，贺秋昨天接到任务后立刻明白仅凭她个人能力有限，这件事必须得和猎头合作，这才紧急找到了于修竹。
贺秋坐在桌对面，对于工作上沉重的任务情绪激动，忍不住吐槽：“我们公司大大小小的线下活动就属夏天的这场最盛大，往年五月份市场部就要忙碌起来进入筹备期了，哪知道偏偏在这时候原本的策划提离职，我也知道时间紧迫，但是新策划必须在五月就入职，只能麻烦你们帮忙了。”
于修竹道：“没什么，我们双方有合作，这本来就是职责内的事情，为了提升后续进展的效率，对这个职位有些细节我得提前问清楚。”
说完他本想示意盛柯，一眼望去却发现盛柯早就打开了记事簿，提笔记下贺秋阐述的需求——
职业技能、候选人偏好、公司文化风格以及企业特性，一条条被他分列记下。
盛柯的字体带着笔锋，左手握着的笔尖下，流淌而出的线条刚劲有力。
在与贺秋的一问一答之间，盛柯渐渐占据主导，专业又精准地询问诸如绩效考核、薪酬方案等候选人在后续一定会问到的问题。
纸上的字迹大气锐利，如他此刻外放的气场，极具锋芒。
盛柯有条不紊走流程，等他把贺秋所述的详细信息一一记录在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在会谈中抢了话头。
盛柯：“……”
因为职业的原因，有些猎头很在意客户的归属，总怕被人抢了风头继而抢了客户。
于修竹……不会生气吧？
盛柯不动声色缓缓合上笔记本，伸手拿笔盖的时候侧目用余光观察了一眼于修竹的表情，却发现他倒是不急不恼，只是在盯着自己握着笔的左手看，模样有些出神。
盛柯盖上笔帽后把左手收回，心中却在默然：这怎么？没见过左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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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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