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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冰山的一角
我许你一生，弱水三千，独取一瓢。
“那你为什么要纳她为妾？为什么！”她一遍一遍凄厉地叱问，心里好像生了把邪火，轰轰烈烈，恨不能毁天灭地。
“碰——”头部猛遭一物飞撞，秀秀跌倒在地疼得直喘气，眼泪喷涌而出。高马嫁衣、吉时良人，什么东西退潮般不可抑制地从她脑中抽去，她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心跳得要从喉咙蹦跳出来。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这念头反复倾轧她的神经。
“你没事吧？”臂上一阵揪痛，秀秀猛睁开眼，入目是一颗灰色的球状物和一张被阳光照得不甚真切的脸。也许是秀秀神情太怨毒太狰狞，那人瞧得微微一震，触电般收回扶着她的手，站起身说：“对不起，我们打排球时不小心……”
他出乎意料地有一把醇厚的好嗓子，如带金石之声，似乎还有些熟悉。秀秀睁大眼睛，只看见他蜜色的脸上挂着汗珠，阳光下闪闪发亮，神情应该镇定得很，否则怎有如此多的废话偏还那么有条不紊？秀秀摸了摸锤凿般生疼的脑勺，拧着眉头四下扫视：排球场和人行道间有两三米高的铁丝防护网，见鬼的排球怎么会好死不死地砸中自己？！
“你——”秀秀才挤出一个字那人就接口道：“我送你去校医院吧。”
校医院？呵，这一砸于身体固无大碍，却把心生生剜去一角，说不出的怅然若失。“不用。”秀秀心灰意冷只想倒床挺尸，无力地摆了摆手抬脚就走，没想胳膊叫人生生拉住，拽了一下，竟没摆脱！秀秀气炸了肺，扭头狠瞪一眼，抓过那人怀里的排球往地上使劲一拍，起跳，投球——灰白的排球划出漂亮的弧度，一路越过铁护网，最后竟好死不死地钻进最近的篮筐。
秀秀回头见那男生还呆呆望着自己，只觉郁闷之气一扫而空。“现在我理解你了，后会无期！”她故意重重拍他肩膀。
一路飞奔回寝，秀秀的头脑也清醒了：她再不要因虚无缥缈的梦境困扰，再不要浑浑噩噩度日如年！寝室的落地柜里属于孙秀秀的那层，除了几身衣物外还放了许多放杂物的塑料子。其中有一串钥匙她一直没碰，仿佛它属于别人，而她只是过客。现在包秀秀终于取出钥匙，打开行李床上的大箱子，里面不出意料全是四季衣物，还有个小包放了证件和存折。
秀秀继续打开下铺的床柜一样样整理翻看：一大罐黑咖啡，一包奶粉，一袋冰糖，两三套瓷杯子、勺子；几本记录厚厚的本子，约是专业课笔记；还有个英语课本般大小的扁厚铁盒也上着锁。秀秀试了所有的钥匙，没有一把打得开。秀秀托腮苦思，只好暂时放弃。接着她掏出柜子里的最后两样东西：一本书名《世界上最经典的200道心理测试》，一本仔仔细细包了淡蓝书皮。秀秀翻开后者的扉页，书名竟意外地熟悉——苏菲的世界！她屏住呼吸接着往下翻，见好几页书的空白边上用红笔写了读书心得，有些甚至配了插画，寥寥几笔灵动鲜活，竟有素描的效果。秀秀喘了口气，细细读了片刻，不由呆若木鸡。
她前些日子刚刚从图书馆借了这本书，两相比较，摘抄的句子与曾经画线的地方大不相同。
从前的旁注她几乎都读不懂。
相差最大的是字。
孙秀秀的字如铁划银钩令人眼前一亮，包秀秀的字生涩蹩脚，勉强算工整。
只是失忆吧……秀秀自我安慰，可又禁不住想如果世上真的存在笔仙，是不是意味着前世今生、灵魂转移之类也不是全无可能？
她猛地弹起，身子失了平衡就要向后栽倒，却意外撞个喷香满怀。“阿嚏！是你……”她搓着鼻子愣愣地瞧着孟梦，惊魂未定。
孟梦也揉着胸口呼道，“多亏穿了高跟鞋啊，要不然本小姐的初吻就被你这女人夺走了！哎，你这是干什么呀，一回来就大扫除？”她眼睛一亮，双手合十：“顺便也帮我整理整理？”
秀秀笑了笑，孟梦这一打岔竟让她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如梦初醒。但回答还是：“不要。我吃饭去。”眼见秀秀径直往外走，孟梦赶紧喊：“别去食堂了，班主任老胡让你马上到学子餐吧找他呢。还有你这火星人好歹配个手机呀，尽让人干着急，一去两天也不给寝室打电话报平安……”
“班主任要见我？现在？”秀秀又吃了一惊，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班辅导员怎么会突然召见？
“可能是因为你妈妈刚来过……”孟梦见秀秀眉毛微皱不禁担心道，“秀，家里还好吧？”
“好。”秀秀点头，心生暖意，“谢谢你。”“o——k！”孟梦猛一拍手，罕见的担忧立刻被甩到了爪哇国，“学子餐吧可是很黑、很暴力的，你一定要替同窗们，狠狠地，毫不怜惜地宰‘班主’一顿呐！”
“……我知道了。”
秀秀逃也似奔到“学子餐吧”，收拾好心情，推门而入。这家店装潢文雅，音乐婉转，食品“玲珑”，价钱“漂亮”因而被嗷嗷待哺的学子们视为敲竹杠、揩油、放血、宰人的不二宝地——当然，掏的必然是别人的包。
可惜“身负众望”的秀秀绝不比“班主”大人的心情轻松多少。一开始秀秀紧张地直搓衣角，目光也低低地投在老胡衬衣口袋上绣着的袋鼠上，不大愿意与之对视。不过这位刚刚三十过五的年轻讲师生就一副小号弥勒的可掬憨态，惹人亲近，一路又循循善诱，恰如其分的幽默也冲淡了初时的紧张感，秀秀笑过之后果然少了顾忌，渐渐改了初始的正襟危坐，换了舒适的姿势。
老胡将她不自觉表现的细小变化看在眼里，微笑道：“秀秀，你对我说了这么多自己的想法，我很感谢你的信任。对别人讲述自己是人的天性。独立思考当然难得，适当地与人交谈也会带来很多新的启发，你觉得呢？”
秀秀点头赞同，又有些奇怪老胡的暗示：难道我看起来像个“闷葫芦”？好像……真是。她忽然意识到除了孟梦她对同班同学至今连姓名都记不全，更别说人脸了，至于交流，除了互道“你好”、“吃了吗”之外就真没别的了——“失忆”后的她缩在蜗牛般的壳子里对外面的世界讳莫如深。那现在呢？她要改变自己“孤僻”的形象吗？怎么改变？
秀秀忧虑地摸摸被排球砸过的额角：自己这是开窍了，还是更笨了？
老胡见秀秀面带思索，似乎挺高兴，喝完最后一口橙汁，他开口道：“秀秀，我听孟梦说你前段时间身体不大好，英语和专业课追起来有些吃力，我想帮你联系一位课比较少的同学，你们一起讨论学习效果可能好些，你觉得怎么样？”
听到“英语”二字秀秀的眼睛立刻亮了，“谢谢老师。”她赶紧道谢同意。老胡点头，掏出手机摁起来，“那我把他叫过来，你们聊吧。”发完短信老胡又嘱咐秀秀：“转专业是比较辛苦，你别太着急了，慢慢来，身体好心情好才是革命的本钱呐。”
“什么转……”秀秀赶紧咬住嘴唇，孙秀秀竟是转系生？她想到那几本粗略翻过的课堂笔记一时失神。普通心理学，发展心理学，人格心理学：这些若不是教育学院的专业课，那只能是……
老胡没注意到秀秀的异样，他看着一身运动衣、快步走近的高个男生笑问，“苏非，怎么来得这么快？”
“刚打完球准备去洗澡，收到短信就先过来了。”男生在老胡边上坐下，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波澜不惊，偏偏深得夺人心神。上挑的眼角显得他即聪明又清高，斜眼瞥人时泄露丝丝调侃。
说什么后会无期，谁料冤家路窄！
秀秀摸摸隐隐作痛的额头，僵硬地提起嘴角：“是你。”
“包秀秀。”苏非露出一口白牙，神色似笑非笑。
“你们认识啊，那就更好了，我还担心秀秀和院里的同学不熟呢。”老胡拍拍苏非肩膀，交代几句就告辞而去，留下二人默默大眼对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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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20】捉虫
【2010-4-20】删改整合，这一章修改幅度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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