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掌难逃

　　饭后他们坐在客厅一边享受饭后甜点，一边喝茶聊天。

　　许芷荟在食物面前从来不会克制自己，吃完芝士蛋糕，又吃龙井茶酥，中西双拼，热量超标，全不在乎。

　　苏时易却不舍得动他面前的那块芝士蛋糕。

　　这是姐姐特意为他买的蛋糕，吃了可就没了。

　　“怎么不吃？吃不下吗？”许芷荟留意到毫无动静的苏时易，温柔一笑。

　　苏时易盯着那块蛋糕，老老实实回答：“吃了就没了。”

　　许芷荟一顿，转而被他正经的回答逗笑了，“时易弟弟，你怎么这么可爱？没了可以再买啊，难道买回来看着不吃？多浪费店家的精心制作啊，也浪费了我的一片心意。”

　　可爱？不知道自己还能和“可爱”沾上边，说这话的姐姐才是真的可爱。

　　苏时易玩味咀嚼她说的每一句话，面容和静。

　　是他顾此失彼了，怎么可以辜负姐姐的一片心意。

　　“快吃吧，你再不动手，就要到别人肚子里了。”许芷荟舔了舔唇说。

　　苏时易盯着她的唇，魔怔了片刻，将蛋糕推到她面前。

　　许芷荟再次发笑，“我跟你开玩笑呢，时易弟弟，你能不能别这么乖呀，你这样容易吃亏。”

　　“我不怕吃亏。”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想满足。

　　“哎，真是个傻弟弟。”许芷荟摇头叹息，亏他还是个智商200+的天才，有时候真是傻得可爱。

　　“自己想要的就去争取，别轻易让出去，知道吗？”她又把蛋糕推回他的面前。

　　苏时易看看蛋糕，又看看许芷荟，胸腔流淌过一股热流，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呼之欲出。

　　“我知道了，姐姐。”

　　他轻声回应，并伸手端起那一片芝士蛋糕，拿着叉子，一口一口，含进嘴里，慢慢品尝。

　　看着他终于得偿所愿，许芷荟扬起嘴角，这种哄完孩子吃饭的感觉，似乎不错，很有成就感。

　　她满足地继续吃苏时易买回来的龙井茶酥。

　　茶香浓郁，甜而不腻，再配上一口雨前龙井，好比佳偶天成，妙不可言。

　　“荟荟，你不能再吃了，明天这场戏很重要，吃太多万一积食会耽误拍摄进度。”

　　许芷荟连吃了三个龙井茶酥，一块芝士蛋糕，喝了两杯龙井，杨舒英开始担心她的肠胃。

　　“对哦，我差点忘了，明天还要跟褚导对戏，可是这个茶酥真的太好吃了，怎么办？”

　　她从小就爱吃甜食，不舍昼夜。这家的龙井茶酥是她第一次吃，已经勾住了她的魂，拴住了她的胃，让她舍不得松口。

　　可是一想到明天的重头戏，她还是选择了克制自己，否则像上次的肠胃炎一样，如果耽误了拍摄进度，别说褚逸会生气，她也会过意不去。

　　这不该是一名专业演员该有的态度。

　　“姐姐，我能去看你拍戏吗？”

　　苏时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许芷荟差点被茶酥皮噎到。

　　她没想过苏时易会喜欢去这种场合。

　　她刚喝了口水下咽，还没开口，杨舒英就说：“不好意思啊小苏，我们签了保密协议，而且是导演规定，除了演职人员，其余人都不能出现在拍摄现场，就连我这个经纪人都不行。”

　　他放下剩余的一口蛋糕，低头沉默，不知在想什么，后来发出低缓的声音：“没关系，既然签了协议，就该照章办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少年老成自有优势，哪怕心生遗憾也不会轻易表露，更不会任性妄为。

　　规矩在他看来，好像是约定俗成的东西，不可破坏。

　　许芷荟一边擦嘴，一边从侧面观察苏时易，不是波澜不惊毫无表情，他的嘴角明显往下垂了些，有一些小情绪在他身体里躁动。

　　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只是他就那么想看她拍戏吗？一向从容淡定的少年也有些微情绪波动的时候啊。

　　“时易，你不是想给我介绍古董钟表吗？离你睡觉还有一个小时，可以再和我聊聊。”

　　她忽然喊他名字，没有加“弟弟”二字。

　　苏时易像被施了魔法，情绪如天气，阴转多云，眼看就要放晴。

　　他没有忘记饭前的话题和约定。

　　只是看她吃甜点津津有味，不忍以枯燥的话题打破这恬静美好的时刻。

　　没想到是她主动提起，再看她的笑容，马上多云转晴。

　　而一提到他钟爱的领域，更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所有机械钟表的计时都离不开一个重要部件，就是擒纵器，它最早出现在我国唐代，由一名叫一行的僧人发明，但当时利用重力与水力存在局限，只能间歇工作，后世西方在钟表上装置的擒纵器利用砝码取代了水力，可以源源不断产生能量……”

　　苏时易从钟表的种类讲到机械钟表的工作原理，又展开细讲擒纵器的演变历史，起初许芷荟的确听得津津有味，她没想到光是机械表就可以有那么多的样式，他甚至打开手机，翻出相册向她展示实物图，对照照片一一讲述。

　　没有多么的声情并茂，但已经能够从他的专业和仔细可以看出他对这一方面的热爱。

　　在讲到擒纵器时，许芷荟听着客厅那台四明钟摆轮有节拍地振动声音，眼皮越来越重，如果不是到点报时发出清脆悦耳的音乐，她真可能会昏睡过去。

　　“姐姐，你累了吗？”他在讲述的时候并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会时不时朝许芷荟看几眼，默默留意她的反应。

　　当发现她眼神涣散，便知道自己又进了死胡同。

　　“没有啊，是你声音太好听了，有点醉。”

　　许芷荟靠在沙发上，神色慵懒，又像酒后微醺，她一双眼睛半眯，轻柔低缓的嗓音像是裹着一团蜜，浇灌着眼前正在发愁的少年。

　　少年被蜜淹没，心口发紧，而浑身灼热。

　　“怎么不继续说了？”

　　苏时易如坐针毡，抿了抿唇说：“九点多了，我该睡了，姐姐也早点休息吧。”

　　他说完就从沙发上起立，直奔二楼自己房间。

　　许芷荟迷迷糊糊，等人走了才打哈欠，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才稍许清醒，回忆到苏时易刚才的神情，无声笑了笑。

　　*

　　苏时易躲进房间，匆匆冲了一把澡后把自己隔离在另一个世界——他的智能睡眠舱。

　　静谧无声的空间，他闭着双眼，胸膛鼓动，耳畔回荡“咚咚”的心跳。

　　做了无数次深呼吸，空气置换供给的新氧也补足不了少年的需求。

　　“时易，你的心率已经超过110，存在心血管疾病的风险，请注意合理饮食，不要熬夜……”

　　他不小心触动了投影，熟悉的虚拟形象浮现，他慢慢睁眼，努力舒缓情绪，面无表情地说：“Zee，我的身体很健康，我只是因为姐姐，才会产生这种心率加快的情况。”

　　“好的，时易，通常因为情绪紧张、激动、兴奋会引起交感神经兴奋，导致心率加快，如果是心力衰竭患者……”

　　“好了，Zee，我知道是什么原因。”

　　如果第一次心跳不知道具体原因，那么第二次、第三次……他不会傻到什么都不知道再去寻求人工智能的帮助。

　　“好的，时易。”

　　“Zee。”

　　“我在，时易。”

　　“我的声音，好听吗？”他眯着眼，问一个虚拟影像。

　　“你的声音想要让我一直倾听。”

　　苏时易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声音好听的人可以做什么？”

　　“可以唱歌，和人聊天，新闻播报。”

　　苏时易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也陷入了困局。

　　这些都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唱歌在他看来真的很难，所以他设计的虚拟影像也不会唱歌。

　　苏时易觉得自己即便拥有“好听”的嗓音，也无法发挥出特长。

　　“时易，请问还需要我帮什么忙？”

　　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出声，虚拟影像接收不到信号，提出疑问。

　　苏时易说：“Zee，请帮我打开聊天界面。”

　　Zee接收到信号，打开睡眠舱的显示屏，连通的社交软件聊天界面同时打开，苏时易利用触屏找到许芷荟的聊天框，切换语音输入。

　　他摁着语音键，深吸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录进去的只有微微的喘息，他松开手作罢，以最快的速度撤回。

　　以为她不会看见，没想到紧跟撤回的是一个小小的问号，再来一句是【还没睡？】

　　距离他固定的睡眠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他好像失眠了，但说不出口。

　　很快许芷荟又发：【想看我拍戏，所以夜不能寐？】

　　苏时易勾了勾唇，想说“嗯”，却发：【姐姐杀青的那天我可以去现场吗？】

　　许芷荟又很快回：【当然。】

　　少年嘴边绽放笑意，手指随心舞动，灵活地打出字：【电影的首映我一定会出席。】

　　许芷荟：【那我就提前谢谢弟弟的捧场了[眨眼]。】

　　少年盯着“弟弟”两个字，越看越扎眼，可她又没有打错，她打的每个字都正确，但看到这两个字，心里就是不舒服。

　　他输入了一行字，又删除，改成：【姐姐晚安。】

　　之后关闭显示屏，不再去看。

　　姐姐，弟弟，他们相差三岁，这样的称呼合情合理，而他也始终遵照长辈的教导，称许芷荟一声“姐姐”，从三岁起，就没有改变。

　　可是这样的身份，让他们的关系既亲近，又疏远，不慎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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