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星

　　午休。

　　江天昊吃完饭回班级的路上，有人叫他。

　　顿住脚步，看向来人。

　　笑容温暖，还有两个酒窝，是很甜的女孩子。

　　“江天昊！”女孩走到江天昊面前，“你好，我是文科一班的唐茜。”

　　“江天昊。”江天昊扭头要走。

　　“这个，给你……”女孩把东西塞给江天昊就一溜烟跑走了，到楼梯口，又转身看向江天昊，做了个口型，“一定要吃啊。”

　　江天昊拿着东西点了点头。

　　沉甸甸的，好像是巧克力。

　　过往的同学见到这一幕，都低低议论起来。

　　“啧，刚来就这么招摇……”

　　“哇塞！！！好有胆量，我也想给他送东西嘤嘤嘤……”

　　“哥哥，看我，我也喜欢你啊！”

　　“江天昊真的好精致啊！线条好漂亮！”

　　“想靠近又不敢，呜呜呜……”

　　……

　　四大天王吃完饭一进理科教学楼，耳边就一直萦绕着江天昊怎样怎样的议论。

　　陆尧走在前面，双手抱着后脑勺，陈风肖泽沈育走慢一步，在后面说着话。

　　陈风：“江天昊还真是风云人物，这一路都在议论他。”

　　肖泽：“可不是，估计是哪个女生和他表白了吧。”

　　陈风；“真的假的，那不是自讨没趣？”

　　沈育懒得搭话，中午吃完饭不去打球，他有点闷，快步追上陆尧，问道，“老大，你打算让江天昊给陆阿姨修电脑？”

　　陆尧嗯了一声，“省的我妈把电脑拿到公司，再被人拷贝设计稿。”

　　听起来很有道理，沈育点了点头。

　　四大天王回班时就见到这样一幕，中午的太阳顺着窗帘缝隙照进班级，江天昊坐在一隅光影里整理书桌。

　　其他同学或午睡或三五成群地闲聊，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呆在班级一角。

　　江天昊没什么朋友，每天中午都是自己吃饭，吃完饭自己回教室，坐到班级最后一排，很少有人和他说话。

　　阳光洒了一身，看着很暖，可是陆尧却觉得，江天昊心里应该没有温度，至少在这个班级，他没有被温暖。

　　“江天昊。”陆尧站在班级门口喊了一声。

　　江天昊闻声抬头，柔软的头发荡开阳光，将完整的光影剪碎，一点一点落在陆尧眼中，拼凑出少年人清晰的轮廓。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大家都听见。

　　班级里的声音低了很多。

　　陆尧走回座位拿出电脑，继续道，“听说你精通软件，帮我看看？”尾音上挑，很不陆尧的语气。

　　江天昊愣愣地接过电脑。

　　陆尧双手撑着桌面，一用力，就反着坐到了书桌上，居高临下，正好看得清江天昊的表情。

　　他微微蹙了蹙眉。

　　四大天王人缘不错，陆尧刚才一说话，班级的话题中心马上变成江天昊，同学们突然觉得其实这个新来的江天昊，也没那么不好接近。

　　而且他认真起来不苟言笑的模样，看着更舒适。

　　有女生悄悄拿出手机，镜头对准江天昊，按下拍照键。

　　逆光，一反一正两个少年，定格了高中最青涩的模样。

　　这张照片后来被作为一班班级头像，只要见到这个头像，就会想起，十七岁的一个午后，随着耀眼的阳光，同学们和江天昊之间的冰山开始消融，那个一直噙着笑的男孩其实心中带着伤，而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孩，其实心里软得不得了。

　　江天昊对着电脑输入代码，半个小时不到，电脑重启，恢复了。

　　“好了。”江天昊把输入密码的初始界面展示给陆尧。

　　陆尧接过，放在腿上，输入密码。文件都还在，真好。

　　“谢谢。”

　　江天昊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轻轻打了个呵欠。

　　有点困了。

　　陆尧看了一眼挂在教室后面的表，十二点半，该午休了。

　　江天昊收拾好桌面趴下，很快就睡着了。

　　陆尧把电脑关机，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汽水，轻轻放在江天昊桌角，继而扭过头去，也睡了。

　　大家被化学老师的大嗓门叫醒，“起来了起来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平时不努力考试徒伤悲，现在不努力高考徒伤悲！”

　　一班同学觉得化学老师应该教语文。

　　江天昊懒懒起身，揉了揉眼睛，继而见到桌角摆着一瓶汽水。

　　奶油味，陆尧给的。

　　是谢礼吗？

　　陆尧伸了个懒腰，起身将窗帘拉好，见江天昊目光停留在汽水瓶上，啧啧道，还是馋我的汽水。

　　下一秒就听见江天昊压低了声音问道，“是谢礼吗？”

　　陆尧又觉得自己脸颊烧起来了，刚要回答，就见江天昊将手指放到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化学老师正好在这时将目光落在最后一排。

　　陆尧心道，真会挑时间。

　　等化学老师转身写板书，陆尧回了句，“是，谢谢你。”

　　谢谢你。

　　陆尧很少说谢谢，他觉得有点矫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说谢谢的频率有点高，而且似乎都是对着同一个人。

　　对着江天昊。

　　下课后，江天昊给陆尧发了条微信，“刚才恢复数据的时候发现系统被篡改的痕迹，按照这个代码输入，可以形成只有机主可以自由出入的防护墙。”

　　接着是一条代码。

　　陆尧看了眼手机，回了句，谢谢。

　　又是谢谢。

　　好像除了谢谢，和江天昊也没什么话好说。

　　陆尧把代码发给陆母，告诉她电脑恢复了，陆母很快回复了，好。

　　下午的大课间，陆尧的前桌，扎双马尾有酒窝笑起来很甜的女孩子周扬带了韩国的仙人掌粟米条，很多，够全班份。

　　周扬先拿出一把放到陆尧桌上，然后又放了一把在江天昊桌上，笑得很甜，“韩国的粟米条，很好吃，你们尝尝。”

　　陆尧点了点头，当着周扬的面撕开包装吃了一口，粟米条外面包裹着糖衣，又裹了细小的仙人掌颗粒，很不一样的味道。

　　陆尧回道，“好吃，谢谢你。”

　　江天昊愣住，已经很久，很久没人主动和他分享什么东西了。

　　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教室，然后蜿蜒照进江天昊的心里。

　　挺温暖的感觉。

　　周扬笑得很甜，把东西放下就往前走继续给大家分享了。

　　陆尧没再吃，见江天昊没动，刚要说话，就见陈风过来了，“老大，这个好吃！”

　　江天昊闻声回神，看了陈风一眼，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一丝波澜。

　　陈风觉得自己瞬间凉透了，立马消音，以为自己吵到江天昊课间休息。

　　然后下一秒，就见江天昊敛去眼神里的寒光，淡淡笑开了，“是吗？”

　　陆尧接口道，“你尝尝。”

　　江天昊真的拿起一块吃了一小口，“很甜。”

　　陆尧心道你是不是对食物的评价只有很甜两个字。

　　下午的课陆尧都懒懒的，偶尔侧目看几眼江天昊，在感受到他马上要回看过来时，将头扭到另一侧，看向窗外。

　　天气挺好的，没风，还很热。

　　江天昊的目光越过陆尧头顶去看窗外的树，陆尧感受到江天昊的视线飘在头顶，几次想出声，都心虚地忍住了。终于在快放学时，江天昊稍稍侧目，陆尧便马上出了声，“看什么？”

　　江天昊没答，笑着收拾好书包，将椅子推进书桌，转身走了。

　　少年人单薄的背影一瞬间消失在放学的洪流中。

　　陆尧讪讪地摸了摸鼻梁，然后拿出手机看消息，T发来了四个字。

　　“礼尚往来。”

　　好一个礼尚往来，去你的礼尚往来。

　　陆尧笑着关掉手机，往前走去找陈风肖泽沈育。

　　四大天王走在路上，总会有女生悄悄打量，尽管天黑，但是四个挺拔的身影还是很突出，让人难以忽视。

　　但一直没人走上前递东西或者塞情书。

　　肖泽一直挺好奇为什么没人和他们表白，这回想起来，便边踩影子边问道，“哎，你们说，江天昊哪里好啊，怎么一来咱们学校，就引起这么大轰动。”

　　陈风没搭话，专心扒拉手机点外卖，今天爸爸妈妈出去应酬，保姆做的食物又太养生，不能满足高中生对肉类的渴望，他得吃小龙虾、小火锅补充营养。

　　肖泽见没人回他，不甘心地又道，“都不说话，想什么呢？”

　　陆尧将书包转了一圈，有点重，突然想到里面装了电脑，不能乱甩。然后将书包提在手里，回道，“帅呗。”

　　陈风点完外卖心满意足，刚才太投入没听清肖泽的话，马马虎虎回了句，“啥？”

　　“啥啥啥？”肖泽边说话边跑过去踩陈风的影子，“我说为什么没人和咱们表白。”

　　陈风不甘心地踩回去，“因为四大天王凶啊。”

　　沈育接口道，“嗯。确实江天昊看起来更和蔼。”

　　陆尧啧了一声，见自家车打着双闪溜到身边，和大家挥了挥手就上了车。

　　“老大拒绝讨论，并挥了挥手，没带走一片云彩。”陈风转播道。

　　肖泽笑着道，“现在只有星星。”

　　晚风拂面，三个男孩并肩走在马路上。

　　“江天昊挺好的。”沈育突然正色道。

　　肖泽点了点头，看了眼陈风，“你说呢。”

　　陈风也点了点头，看向远处陆尧家汽车离开的方向，“或许老大心里，他还有点不一样。”

　　肖泽有时候觉得陈风其实机灵得很，看事情透彻，而且预言很准。

　　没人接话，陈风像自言自语，又像和他们说话似的，用上课回答问题时很正经的语气接着道，“总感觉老大要栽了。”

　　三人不约而同想到江天昊桌上出现了不止一次的奶油味汽水。

　　他们老大的心头好。

　　宝贝的什么似的。

　　说给就给。

　　两次。

　　“小陆陆，回来了？”陆母心情不错，听见关门声就赶紧放下手中的杂志，从沙发上起身。

　　陆尧嗯了一声，洗了洗手然后拿出电脑，“修好了，妈，你看看东西都还在吧？”

　　陆母将电脑接过，细细检查了半天，“在，真厉害。”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那个同桌，挺厉害的？”

　　陆尧想要将腿搭在茶几上，腿刚抬到一半，闻言动作顿了顿，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他啊……”

　　陆母见陆尧长腿交叠着搭到茶几边沿，却没等到后半句，不禁笑道，“他怎么？”

　　“妈，设计师就应该专心设计。”陆尧淡淡开口。

　　“我这不是关心一下吗，除了他们三个，没听你说起过别人。”陆母接着道，“多接触不一样的人也挺好的。对了，你知道吗，和咱们合作的江家也有一个高二的小孩子，叫江什么来着，是当年咱们市的中考状元。”

　　怕陆尧想不起来，陆母又道，“就比你高一分那个。真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是他？

　　江天昊？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渊源。

　　这位中考状元一度是四大天王心里的劲敌，先是考了状元，然后潇洒转市，第一落到陆尧头上，就多了些胜之不武的意味。

　　四大天王曾经特别想将这人揪出来问问他为什么走，走就走，考什么第一，气人。

　　就是单纯不服气而已。

　　现在陆尧也很想问，江天昊当年离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不出是好奇还是什么，但陆尧确定，绝不是当年的不服气。

　　手机攥在手里，陆尧迟迟也没点开那个小水坑头像的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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