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长大

　　自信这种东西，赵筱小时候一直比较缺。小学一年级不懂规矩被同学轻视，父母对她考第一名反应平淡，如果没有杨凡凡的那一通电话，她大概一个同性朋友都交不到。竞争对手梁学静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保持冷静，永远坐姿端正，永远认真严谨。大概只有考试放榜，还有和梁学静一起主持的时候，她才会短暂地感觉到自己是优秀的。
　　所以杨凡凡那一番话赵筱没听进去，每年全校只有大概20%的学生有机会考进这里最好的高中，而赵筱还在担心期中考试英语听力题，根本没有考虑过将来如何，更没有想过会离开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
　　赵筱在杨凡凡的指导下，每天都能见到梁学静两、三次。入秋，天气渐渐凉了，梁学静穿起了小学时那件灰色外套。赵筱无数次想叫住他，和他说话，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赵筱考了年级第8。除了惨不忍睹的英语听力，全套试卷近乎完美。班主任黄老师建议她去补习英语，她没有去过补习班，也不太想去。听说看英文电影有用，她打算试一试。
　　杨凡凡通过自己的小姐妹，轻松打听到梁学静的成绩，年级第2。梁学静果然还是那个梁学静，和年级第一只差了2分。领先梁学静2分的，是1班的林虹，来自名校第一小学，就是那种除了作文都满分的校园传说。
　　杨凡凡小学时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用她自己的话说，100人她能考第50，1000人她能考第500。没想到因为和赵筱一起学习，排名竟然已经接近全年级20%，如果能一直保持这个成绩到中考，说不定就能去实验中学读高中了。
　　期中考试后，赵筱一边想办法提高英语听力，一边默默观察着梁学静，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这两件事需要操心，因为其他的问题，都被杨凡凡摆平了。
　　入冬，梁学静长高了许多，穿上了新的羽绒服，黑色的衣服中间有一条荧光橙的装饰条，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做课间操时，一回头就能看到。有时放学的队列解散后，赵筱会不自觉地跟着他走一小段路，活像个跟踪狂。
　　不知不觉，期末考试到了。如杨凡凡所说，第一考场就是全年级前40名，座位乱序，梁学静在第二排第一个，赵筱在第三排第七个。虽然距离有点远，但考试时能看到梁学静，真是太好了。赵筱的电影听力法竟然奏效了，看着梁学静的棕色毛衣，听力题她几乎全部听懂了。
　　三天后，期末考试成绩出炉，林虹稳居第1，梁学静第2，赵筱第3。这个结果黄老师相当满意，并鼓励赵筱以林虹为目标继续努力。
　　冬去春来，新的学期开始了。学校迎来了二十周年校庆，准备搞一个大合唱，在初一选人。
　　初一3个班主任迅速达成共识，只有全年级前50%的学生才能参加大合唱，排练时，其他同学在班级自习。
　　赵筱有些不安，小学时的那一次合唱练习让她耿耿于怀，想起这件事她便会问自己，到底应该按照正确的节奏唱，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唱。
　　后来她发现，这是一个很常见的人生课题。比如教学楼和实验楼明明离得很近，走过去却要绕很远的路，很多同学会直接穿过中间的草坪。赵筱每次都会纠结，到底应该和大家一样踩草坪，还是绕过去。这实际上时校园道路设计的问题，却总是让赵筱不自在。
　　合唱也是一样，不专业的初中生，总是会越唱越快，最后指挥也只能跟着大家的节奏来，并考虑现场钢琴伴奏。每次大家唱的和录音机里的伴奏合不上时，赵筱就会开始紧张，然后喉咙梗住，发不出声音。
　　幸好除了几个小学同学，还没有人知道她的声音有些特别，她唱了还是没唱，老师也没注意。
　　上初中以后，赵筱上课不再朗读课文了，一次都没有举过手，没有人知道原因。梁学静对她来讲，就好像课堂的一部分，考试的一部分，校园活动的一部分，没有梁学静她甚至不会主动朗读。或许她从来都没喜欢过朗读或者主持，她只是喜欢模仿梁学静，喜欢和梁学静站在一起，喜欢站在台上的小兴奋和下台后的小轻松。
　　没有人告诉过她，当这一切都不存在时，她应该怎么办。
　　合唱练习的队列是一开始就排好的，女生在左边，男生在右边，站成一个很大的弧形。赵筱偏头能看到梁学静，他站姿端正，依然是无懈可击的好学生。
　　休息时女生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提到林虹和梁学静是这一届最优秀的两个人，又是同班，以后说不定有故事呢。
　　赵筱看了一眼林虹，短发，高瘦，是个干净清爽的女孩子。
　　杨凡凡说，她不仅学习成绩好，还有乐器特长，出去比赛经常获奖。来这里读初中家里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她自己想要学校离家近一些，这样放学就可以早点到家学习，不用在路上浪费时间。
　　赵筱又去看梁学静，想象着他和林虹站在一起的画面，心里很不痛快。他们同班，一起上课，她能听见他读课文，看到他端正的坐姿，做作业时平静的神态，知道哪个老师喜欢他，哪个同学和他关系最好……这让赵筱莫名难过了很久。
　　合唱结束后，杨凡凡又发现了赵筱的一个小秘密，就是她把林虹设置成了假想敌。这剧情，杨凡凡光想想都觉得刺激极了！她想说不定赵筱能接着这股不甘一飞冲天，也就没有去干涉赵筱的胡思乱想。
　　赵筱知道成绩上超过林虹是个大目标，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实现的。第一小学的优等生，课外阅读量巨大，学校也开设了英语课，单凭语文和英语两科，林虹就有吃不完的老本。她只是默默努力着，她相信，梁学静也这样努力着，总有一天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还会一起出现在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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