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持

　　闭着眼躺了会，睡不着，乔航是有轻微强迫症的人，比如东西得放到正确的位置，比如晾衣服时衣架的挂钩得朝一个放下挂，比如不能看着电视睡，因为电视开着总觉得没完成关的最后一步，再比如，不能开着灯睡，等不关，人不能睡。
　　他知道，林稀也没睡，缺乏安全感的人，身边出现别的什么人，或者在陌生的环境，也很难入睡。
　　“林稀？”
　　“嗯。”
　　乔航想起白天吃饭时刘阳的话，问：“那个你和周主任，是什么关系？”
　　那边的呼吸很轻，过了会儿，才听见林稀说：“我姐是他老婆。”
　　乔航联系周主任上次说的话，已经想到了，只是乔航记得周生说林稀的姐姐叫刘云，姐弟两的姓氏居然不一样，但乔航也没想在这上面深究，他点了点头，又问：“我听刘阳说他找你麻烦，什么麻烦？不介意的话......”
　　乔航承认自己在八卦，因为他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姐夫会找小舅子什么麻烦。那边又是沉默，乔航觉得自己确实是唐突了，正要开口说不想说可以不说的时候，那边出声了。
　　“他家暴，而且......”林稀的声音听上去很哑，他停顿了一下，说：“他以前骚扰过我。”
　　乔航一时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家暴他是好理解的，周生可能在家暴林稀的姐姐，骚扰是什么？是他认为的那种？
　　心跳加快，乔航觉得胸口有重石压过来，让他透不过气。
　　脑子里出现周生秃顶大肚的样子，再加上他平时劝酒时油腻的笑容，然后是林稀白皙干净的脸，乔航不知道自己透不过气的原因是震惊还是气愤。
　　“就是你想的那种。”林稀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听不出语气。
　　“后来呢？”乔航想问后来还骚扰过吗，转念一想上次被揍成猪头的周生，应该是不可能。
　　“没有，不过也可能是打怕了。”
　　“那你晚上不敢关灯.......”
　　“和这事没关系。”
　　乔航不再问，林稀也就没有再说。
　　过了一会，乔航听见林稀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又出来躺回他的床上，之后还翻了好几次身，他应该是不习惯换了的环境和身边多出的自己，乔航此刻真心觉得自己一直很矫情，因为个洁癖，让林稀跟着一起上心，林稀还提出要和他趁夜赶回去，好像林稀在围着他转，而林稀却决口不提他自己的任何不适。
　　耳边又响起那句小稀是苦命的孩子，而这个苦命的孩子从不多言。
　　看来下次回去，要问问秦姨关于林稀的事。
　　第二天起来，林稀虽依旧是少言，却也和平时一样，就像昨晚的对话没有发生，可能他已经习惯了把自己装起来。
　　开车回去的路上，乔航接了个电话。
　　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时，乔航把车停在了路边，并下了车。
　　是宋清，两人和正常同学一样互相问候了一番，宋清才说：“你肯定知道了，到时候来吗？”
　　乔航知道他说的是他的婚礼，有什么可避讳的，当初又没有在一起，也就不存在什么谁欠谁，他们本该是感情最好的兄弟，现在却需要这样小心翼翼。
　　“去，”乔航顿了顿，叫了声宋清的名字，那边哎了一声，乔航听见自己说：“你能结婚我很高兴，祝你幸福。”
　　那边过了会，嗯了一声。
　　可能有的人说这样话的时候是反义的，但乔航觉得自己说完之后却是无比的轻松，本就没开始什么，一时冲动让宋清多年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是各种不自在，可能宋清是又不能回应又怕伤害他吧。
　　回头看了看车里的林稀，乔航想自己来这个城市可能并不只是为了对宋清死心，而是为了自己新的开始。
　　回到学校再见到周生后，乔航的心态就变了，他总是将周生那憨态可掬的笑想成不怀好意，想着那样的笑容对着林稀的时候是何等恶心。
　　于是，周生无论如何叫他出去吃饭喝酒，他都不会再去，清新小美女小圆还在私下问乔航主任怎么得罪你了，乔航只是笑着摆手说最近胃疼。
　　宋清结婚那天，乔航没有提前去酒店，想得开是一回事，但真的面对却又有点近乡情怯，一直磨蹭到中午十一点多，乔航才去。
　　婚礼在六楼，在酒店门口乔航就已经看到宋清和新娘的巨幅照片了，不得不说，很般配，此刻那种辛亏宋清没有给自己任何回应的感觉越发强烈，幸亏，宋清才能光明正大的如此幸福。
　　上了六楼，婚礼正好开始，乔航从门口看过去，正好看见一身西服的宋清在台上牵过新娘的手，互换戒指，然后相互拥吻，接下来，就是一片欢呼和祝福声。
　　乔航没见宋清穿过西服，记忆里总是卫衣和篮球服。
　　现场布置的很温馨，白色和大红搭配的桌布椅套，普通却经典，餐桌上的玫瑰娇艳欲滴，人人都洋溢着笑，乔航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来的大学同学很多，乔航很快被簇拥着坐到了桌前，这桌离台上的新郎新娘很近，乔航抬头可以看到宋清上扬的眼尾。
　　一群人吵着要乔航罚酒，说同学们早就过来了，他这个铁哥们怎么能迟到，乔航笑着饮了三杯，说路上堵车。
　　一群人说这以前上大学某某的糗事，说完一个大家就来一次哄堂大笑，还时不时的要逗逗台上的宋清。
　　乔航抬头看去，正对上宋清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招呼完亲人客人，才轮到他们这一桌，乔航看见新娘挽着宋清的手臂过来时，有点眼花，他知道自己已经有点喝多了。
　　乔航听见宋清过来就一通吼叫，说你们不知道乔航酒量不行吗，还一直灌他，乔航摆摆手，说没事，一群人闹起来说宋清怎么结婚了还和上大学时一样，总护着乔航。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护着难不成和你们一样灌他
　　是啊，上大学的时候是护着的，乔航吃饭会挑，宋清会大大咧咧的把自己碗里乔航喜欢的都给他，会帮着乔航打架，还会帮着乔航图书馆占座位，，虽然都是朋友之间最正常不过的，但却让乔航起了别的心思。
　　看着宋清大大方方的说这话，乔航心里也觉得真好，当兄弟是真的好啊。
　　轮到新郎的酒敬过来，乔航也拿起了杯子站了起来，乔航听见宋清在耳边低低的问没事吧，乔航摇头，和他碰杯，说新婚快乐。
　　然后，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直到最后，两人也没有机会单独说话，宋清身边总是围着人，乔航远远的看着，想当面再说点什么，直到下午也一直没有机会。
　　宋清抽了个空闲过来说了句一会别走，等我安排人送你，音刚落，就又有客人上来问候祝福，乔航甚至都没有机会说出那句不用麻烦了。
　　往出走的时候，乔航在心里想酒量不好是真不行，别人都还在高谈阔论，他就已经连走路都摇晃了，好不容易出了电梯，又在往门口拐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好在有人扶了自己一下。
　　乔航礼貌致谢后觉得胃里难受，顺便问了句卫生间在哪，然后还没反应过来就让人拽这走了。
　　“我自己可以，你告我在哪就行。”乔航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去不了厕所。
　　“我带你吧。”
　　乔航微微抬头，看到了林稀。
　　乔航都想笑了，他也确实笑了，看着林稀说：“最近去哪都能碰上你。”
　　林稀说：“我来搬东西。”
　　乔航一脸茫然，林稀又说：“楼上的婚礼，是我们承办的。”
　　乔航明白过来，问：“你和你的朋友们？”
　　林稀点头，然后不再说话。
　　趴在马桶上一顿狂吐，乔航觉得胃都快吐出来了，后背上的手应该是林稀的，在一下一下的帮他顺着背，吐完后缓了缓，乔航才起身去漱口洗手。
　　眩晕感淡了许多，至少不用人扶。
　　洗漱完侧头，乔航才看见今天的林稀是穿了正装的，和平常很不一样的感觉，虽然颜色依旧是黑色，却平添了少许成熟，额前的刘海也梳至脑后，可能这会婚礼已经结束，不用再拘着，有几根头发还是散前来，看上去不再像十七八的少年。
　　他身材修长，皮肤白净，穿什么也是好看的。
　　出去的时候，正好又碰上迎来送往的宋清，宋清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瞥见了乔航，赶忙用眼神示意他等等。
　　不一会，宋清过来，脸上带着些怒气，不像把乔航当客人。
　　“让你等着，一转头就找不见人了，晚上还要出去聚聚，要不你别走了，我给你楼上开间房，休息休息晚上出去玩儿。”
　　乔航笑了笑，说：“你新婚之夜出去玩什么，不怕你老婆不高兴？”
　　宋清没说话，乔航又说：“开房不用了，我晚上还有事，我人就在X市，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都可以。”
　　宋清顿了下，是的，他一直知道乔航在这里，却从来没有联系过。
　　“那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乔航知道林稀跟着，而林稀也适时的上前一步，说：“我送他。”
　　宋清看了眼林稀，才发现是自己婚礼的负责人，又是好一顿客套，林稀淡淡的不失礼貌的接着，寒暄过后，宋清问：“你认识乔航？”
　　林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关系，宋清意味不明的看了看乔航，没再多问。
　　乔航的车就停在酒店的停车场，林稀把人弄进副驾驶，自顾坐到了驾驶室。
　　乔航一直没说话，他看见了宋清那个眼神，虽然和林稀不是那样的关系，却也不想在宋清面前解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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