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春月

　　真田弦一郎站在门外，面上带着些自责，语气却是焦灼的。
　　回答他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不甘的嘶喊声，从玻璃窗望进去，只能看见被风扬起的窗帘，无法看见别的地方，真田弦一郎僵在半空中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副部长——”站在真田弦一郎身后的是队友，大家的脸上都挂着不安和歉意。说话的是切原赤也，他眼眶是红的，刚哭过，砸过墙的关节隐隐作痛。
　　其他人或是低头或是担心里头的人，可没有一个人敢去推开那扇门，他们都是被刚做完手术才醒来的幸村精市给赶出来的。

　　谁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幸村精市，前一秒还靠着枕头带着期冀的目光，浅笑着问他们：“我们赢了，对吗？”
　　大家的表情一怔，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只有正在给幸村精市倒水的真田弦一郎动动喉结，才堪堪吐露三个字：“抱歉，我——”
　　幸村精市甚至没有让真田弦一郎把话说完，下一秒就偏过头不看他们，病房里的空气渐渐凝固起来，许久之后，只听他用着平静的语调对他们说：“出去好吗？我想一个人。”

　　“幸村，抱歉——”
　　柳莲二想要解释他们输给青学的原因，然而幸村精市连他的话也打断了，转过头来，盯着真田弦一郎的脸，双手紧紧攥着床单，加重语气沉声道：“我说出、去。”
　　少年们没有一个人动弹，倒是幸村精市一把扯过挂在真田弦一郎手上的奖牌，往墙上砸去，呵声：“走啊！出去啊！”
　　幸村精市一边说，一边作势要掀被子下床，可他全身没力气，小臂刚支撑起来，身子不受控的便倒下来，磕到柜角，也没见他抽气，真田弦一郎双手扣着他的肩膀，“幸村，你别这样——”

　　“求你了，出去。”幸村精市几乎是被真田弦一郎提着的，他没有办法反抗，也没力气反抗，只得任由真田弦一郎摆弄好自己，他低声请求，这句话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再对大家说。
　　这样一个高傲的人，居然说了这个字。
　　幸村精市低着头，头发散落着遮住了脸，真田弦一郎低头替他捻被子的时候，看见被子上已经有水印。
　　真田弦一郎动作一顿，什么都没说，转身拾起地上的奖牌，与队友们相顾无言，才干涩地开口说：“走吧。”
　　说走其实也就是离开病房，大家都站在走廊里，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默。

　　是他们，给了幸村精市期望，又失信于他。

　　·

　　“幸村——”
　　真田弦一郎猛然惊醒，额头上满是汗，他抬手摸了一把，胸腔起伏过快，心底还有些后怕。过了些许时候，心跳声渐渐平稳下来，他偏头看向窗外，还是漆黑一片，甚至有虫鸣声，还有书桌上那只简约型的闹钟的滴答声——闹钟是他和幸村精市在国小毕业那年一起买的，幸村精市也有一只，不过颜色不同。
　　真田弦一郎吞咽了下，脑海里回荡的全是梦魇中幸村精市绝望的嘶喊声还有那句‘求你了，出去’，眉头渐渐皱在一起，心生疑惑，想要做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做。
　　他梦到幸村精市生病了，梦中……幸村精市还哭了……好像是因为他们输了一场比赛。
　　真田弦一郎平缓了后，闭上眼，在心底问：

　　我……这究竟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这到底是梦还是未来真的会发生的事？这跟之前那个梦有关系吗？

　　真田弦一郎皱眉，薄唇紧抿，是梦也就罢了，后者的话那就太荒谬了。这个场景没出现之前，他可以暂时相信这或许是未来会发生的，但这场景发生后，他怎么敢把它确认为未来啊？
　　幸村精市身体明明很健康，怎么会生病呢？而且立海大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怎么可能会输呢？常胜立海大可不是说说而已。

　　同样的时间，有人已经酣然入睡，而有人迟迟没有睡意。
　　幸村精市的床头柜上小夜灯还在亮着，枕边放了一本睡前读物，他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回想过往种种。
　　四岁时，二人在网球俱乐部初见。教练带着他走向真田弦一郎，拍拍他的脑袋说：“小真田，以后这位就是你的搭档了，要打声招呼吗？”
　　“你好，我是真田弦一郎……”那时候的真田弦一郎还是小小的一只，说话的声音都是软软的，“以后请多指教。”
　　幸村精市抱着球拍，慢慢展露笑容，“幸村精市，我可以叫你弦一郎吗？”

　　真田弦一郎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心道：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也来打网球啊，真厉害，我要好好保护她，不能让他被别的小朋友欺负。
　　“可……可以。”真田弦一郎羞涩答，“那我……能叫你精市吗？”
　　“当然可以!”幸村精市朝他伸手，笑意更深：“请多指教，弦——一——郎。”

　　真田弦一郎伸手握住，颇有些惊叹：她的手上也有茧，一定很痛吧？
　　想当初自己刚学习网球的时候，因为手指根处磨出了茧，整天还哭个不停。后来还是教练告诉他，这是努力学习的成果，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些疼，后边习惯了就不疼了。这么想着，回家要问母亲要一管护手霜来，送给他的新朋友。

　　幸村精市歪着头问：“怎么了？”
　　“痛吗？”真田弦一郎小心翼翼的触碰那些茧，问他。
　　幸村精市眨眨眼，笑着回答：“不痛的。”
　　真田弦一郎踮起脚尖，轻轻拍拍幸村精市的头顶，“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语罢，还拍拍小胸脯，信誓旦旦的说，“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幸村精市一愣，而后掩唇笑，“那……先谢谢弦一郎啦……”

　　幸村精市思至此处，突地笑出声来，他记起有一件事，可谓是真田弦一郎的黑历史——这件事甚至可以说是真田弦一郎的槽点。
　　那是在网球俱乐部的某一天周末下午，真田弦一郎错愕的看着自己跟着他一起进男卫生间的场面：
　　“等——等一下！精市，你应该去那边。”真田弦一郎拉着他的手腕，语气有些急，“这是男孩子进的，你……你不可以进去……”
　　幸村精市失笑：“你在说什么啊，弦一郎，我也是男孩子哦——跟你一样的男孩子。”说罢，不等真田弦一郎有所反应，就进去了，也来不及理会身后一脸凌乱的真田弦一郎。
　　真田弦一郎望着空落落的手心，怔愣了好长时间，直到幸村精市出来，他都还没回过神，脑袋里，反复响起的都是幸村精市的那句：“跟你一样的男孩子。”

　　“Ne，弦一郎，你在想什么？”幸村精市没有擦干手，反而捏捏真田弦一郎的脸，笑着同他说：“快点啦，一会儿该集合了。”
　　真田弦一郎进了卫生间后，半是尴尬半是荒谬的匆匆了事，尴尬的是，他把自己的朋友认成女孩子了，荒谬的是，他问母亲要来的护手霜还在包里，还没来得及送给幸村精市。
　　——送还是不送？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真是的，弦一郎你在做什么，教练喊集合了！”幸村精市在外面实在等不及了，进来后看见真田弦一郎正一边冲手一边发呆，他上前几步，关掉水龙头，抽出一张纸巾，给他擦干，“快点走啦。”

　　真田弦一郎任由幸村精市拉着去集合，一路上都在晃神。甚至没有听见幸村精市说，以后会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网球俱乐部了，以至于那支护手霜一直没有送出去。
　　也不知道后来那支护手霜便宜谁家小姑娘了，早知道当时就问真田弦一郎要来了。
　　这还是国小毕业后的暑假，他从真田弦一郎本人那得知的。
　　因为自上次说‘有一段是时间不能去网球俱乐部’之后，一直到国小毕业，他都没见到过真田弦一郎。后面还是在Jr.大会上遇见的，那时他才知道，真田弦一郎也报名参加了比赛。
　　不过好在，两个人说话时没有那么不自在，至少真田弦一郎本来话就不多。

　　“Ne,精市，你记不记得我有说要给你礼物的。”报完名后，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去了甜品店，两人各点一份凉品，坐在空调下面，开始娓娓道来那之后的故事。
　　幸村精市舀了一勺冰沙，“唔，我记得的，可是我没有收到。”
　　“因为后来想了想，那个礼物不太合适，所以……”真田弦一郎没由的红了脸，小声解释道：“当时以为你是……”
　　“没有关系啦，经常会有人认错，不过我很好奇是什么礼物？”幸村精市问。
　　真田弦一郎回答的很小声：“护手霜。”

　　“噢——看来误会还挺深的，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把我认成女孩子了？”幸村精市也不恼，毕竟被人错这回事，经常发生。
　　真田弦一郎被戳中心事，捏着勺子的手一顿，半晌才给了回应，“——嗯。”
　　“怪不得，在俱乐部那会儿，你总是处处让着我，亏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呐。”幸村精市已经渐渐有往腹黑的趋势长成了，“原来只是把我当作女孩子啊……还真是伤心……”
　　“没、没有……”真田弦一郎简直百口莫辩，回答什么都不对。
　　幸村精市弯着眼眸笑看他，“哈哈，我逗你的。”

　　“精市！”真田弦一郎气急，小脸涨的通红，可偏偏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幸村精市笑得捂着肚子，抬手擦去眼角的泪，“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原谅我吧，嗯？弦一郎？”
　　“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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