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皇

　　却说前将军、西凉刺史董卓统大军二十万，早有不臣之心。是时得何进诏书，董卓大喜，使其婿中郎将牛辅镇守本营，自己却带李傕、郭汜等人，点了部分兵马，日夜兼程，望京师进发。

　　知西凉兵将至，曹操再次求见何进，哀声道：“吾尝闻董卓为人，真豺狼也。其一入禁庭，必生祸患。不如止之，令其罢兵归去。”然何进置若罔闻。

　　另一边，十常侍知外兵到，惶惶不可终日，共议曰：“此何进之歹谋也，我等若不先下手，皆难逃一死。”乃伏刀斧手五十人于长乐宫嘉德门内，假皆太后之名宣何进入宫，后将其乱刀砍死于殿前。

　　袁绍、曹操等骁将闻何进已死，引兵突入宫庭，但见阉官，不论大小，尽皆杀之。至此，权倾朝野的宦官集团被一举扑灭。

　　又几日，董卓到，带铁甲马军入京，绕城示威，途经金市、濯龙园、太仓、武库等，横行无阻，百姓惶惶不安。

　　后军校尉鲍信为人宽厚，刚毅有谋略，见董卓率虎／骑入都，必有异心，遂连夜见袁绍，言董卓不能信，趁其刚抵京都，士卒疲惫，可调精兵速除之。

　　袁绍却想召外兵入雒阳正是他的主意，此刻悔之，令人耻笑，皱眉道：“朝廷新定，未可轻动，且容再议。”

　　鲍信一听，暗自气恼，只得去见曹操，亦言其事。操虽有心相助，奈何兵寡，又惧董卓麾下数万大军，未曾应允。鲍信愈加不忿，自引本部军兵，投泰山去了。

　　曹操闻之无奈，闭门不出，又修书一封，快马送至谯县，将京师一切变故告之曹氏族人。

　　是日，曹仁、曹洛于屋中对弈。

　　二人身侧的案几上放着文火慢煨的流云陶壶，里面盛着用新制茶叶泡制的清茶，微风拂来，馨香四溢。

　　中国的饮茶传统起源于汉，而盛于唐。随着文明的演替，士大夫阶层的追捧，百姓生活的富足，茶文化日渐丰富，后世出现了茶碾、瓷杯、玉夹、砂壶等种类多样的饮茶器具。

　　此间，茶味渐浓，棋局胶着。

　　曹仁落下一子，摇了摇头，再度谈及何进身死及董卓入京之事：“唉，俗语有言‘掩目而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家大事乎？何进到底是粗鄙小人，不通谋略，又居高位，焉能得善终？！”

　　闻言，曹洛嗤笑一声：“可惜啊，何进身负皇威，掌兵要，若欲诛宦官，如旺火燎毛发耳，但速发雷霆，则天人顺之。却不料他竟愚蠢至此，外檄藩兵，临犯京阙，召来了董卓这头恶狼，功必不成，反生乱矣。”

　　“阿羽，依你之见，雒阳局势当如何？”曹仁正襟跪坐，饮了一口清茶，望着对面的清俊小童，面色复杂，谁能想到他曹子孝竟会与一名九岁女孩志趣相投，凑在一处下棋论政。

　　“英雄聚会，各怀一心。”

　　曹洛看着棋盘，淡淡地吐出八个字，声音中还带有一份少女独有的稚嫩。

　　曹仁微愣，拈起一枚圆形棋子，眉间染上一丝忧愁，“不知大兄可还安好，他处在漩涡中心，必不好受啊。”

　　“董卓乃虎狼之辈，行事多不义，必搅得京师天翻地覆。阿翁为人刚直，定不与他相容，少不得要惹出大／麻烦了”，曹洛亦是一叹，眼下只有她知道曹操未来会行刺董卓，却又声张不得，不禁双眼微眯，暗忖道：届时，我已熟悉弓马，可千里跋涉，驰援雒阳，正好解阿翁危局……

　　光熹元年（公元189年）八月二十八辛未，少帝大赦天下，改元昭宁。

　　昭宁元年秋，董卓自封为司空，权倾朝野。但他知不服者众，乃欲废少帝而立陈留王，以提升威望，号令天下。

　　一日，董卓于温明园中大排筵会，遍请公卿。百官皆惧卓，悉数到场。而卓待群臣列毕，徐徐下马，至园门，带剑入席。

　　酒行数巡，卓遣退歌姬，停酒止乐，厉声曰：“吾有一言，尔等静听。”

　　顷之，众皆缄默，侧耳以待。

　　董卓冷哼道：“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不可奉宗庙，无谋不可匡社稷。今上怯懦，不若陈留王敏达好学。老夫欲废帝，立陈留王，诸卿以为何如？”

　　言讫，满座皆惊，不敢呛声。

　　恰时，一人推案直出，立于筵前，但见他面颊红润，两鬓斑白，双目圆睁，眸底寒光凛凛，正是执金吾（注：官职名，领禁兵守卫京城和宫城）丁原。

　　丁原，字建阳，出身寒族，粗有谋略，勇武有力，善骑马射箭。

　　眼下，他胸口起伏不定，大呼：“不可！陛下乃先帝嫡长子，初无过失，怎能妄议废立？！此等僭越之举，汝竟为之，欲为篡逆乎？”

　　董卓一拍案几，双眉倒竖，拔剑怒叱：“顺吾者昌，逆吾者亡！尔既不从，速拿命来！”遂欲上前斩丁原。

　　倏忽间，丁原背后跃出一男子，手执方天画戟，阔步挡在前面。但见他身高八尺，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器宇轩昂。卓见之，甚奇，喝道：“子是何人？”

　　“五原吕奉先！”男子怒目以对。

　　董卓一愣，正欲细问，却见丁原上前，指着自己的鼻梁，破口大骂：“国家不幸，纷乱不休。尔无尺寸之功，焉敢妄言废立，欲乱朝廷，当诛！”

　　听罢，董卓气急败坏，欲唤武士进园拿下丁原，其帐下谋士李儒急忙制止，温言相劝：“今日饮宴，明公当尽兴，不谈国政，他日在朝堂商议未迟。”众人亦劝丁原落座，不必置气，却不想他率部转身出园，纵马而去。

　　见状，董卓怒不可遏，以剑击案：“丁建阳欺我太甚，来日必活剐了他！”言罢，董卓仍觉意难平，收剑入鞘，面向百官，睥睨道：“余言废立，合公道耶？”

　　顷之，尚书卢植出列，拱手一拜：“明公差矣。昔年，昭帝崩，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恶三千余条，民怨沸腾，故大将军霍光告太庙而废之。

　　今上虽幼，却无差错。公乃外郡刺史，镇守一藩，素未参与国政，又无霍司马之大才，更无周公辅成王之仁心，何可强主废立之事？”

　　卢植，字子干，涿郡涿县人，师从太尉陈球、大儒马融等，为管宁、华歆之同门师兄，亦是公孙瓒及刘备之师。他性坚毅，明大义，早就不满董卓独断专行。

　　董卓一听，忍无可忍，拔剑击植。

　　侍中蔡邕（注：蔡邕，字伯喈，著名文学家、书法家，乃蔡文姬之父）大骇，忙上前抱住卓，谏曰：“卢尚书海内闻名，颇得人望，公若害之，恐六合震动。”卓乃止，然愤恨不解，遂当即下令，罢了卢植的官，逐出宫去。

　　司徒王允见此番闹剧愈演愈烈，知今日之宴已无法进行下去，只得安抚百官：“废立之事，牵涉甚大，不可酒后相商，择日再议。”

　　于是群臣皆散。

　　曹操临走之际，面色冰寒，看了董卓等人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当夜，董卓与李儒议事，问及白天那个英武男子。李儒思忖片刻，捋须道：“此人乃是丁原义儿，姓吕，名布，字奉先。听闻他弓马娴熟，少有敌手。吾观此人不寻常，主公若能招揽，必如虎添翼，何虑天下哉。”

　　董卓深以为然，遣虎贲中郎将李肃前去游说吕布，以赤兔马、金银玉带相赠，又许以高位，果真教吕布来投。

　　是夜二更时分，吕布提戟径入丁原帐中，杀之，持其首级，往见董卓。卓大喜，置酒相待，收吕布为义子，加封骑都尉、中郎将、都亭侯。

　　至此，董卓势愈大，莫能制。

　　之后，卓废立之心不死，又在省中设宴，会集公卿，令吕布将甲士千余，侍卫左右。

　　酒至正酣，董卓按剑挺身道：“今上暗弱，不配大宝（注：皇位）。吾为汉室计，废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新君。尔等务得答应，有不从者斩！”

　　言毕，群臣惶怖，莫敢反对。

　　然袁绍面露不屑，高声诘问：“陛下即位未几，并无失德，汝欲废嫡立庶，可比王巨君（注：王莽，篡夺西汉，建立“新朝”），非篡而何？”

　　闻罢，卓嘴角上翘，哈哈大笑，少顷，狠狠地唾了一口：“天下事在某！某今为之，谁敢不从！尔视我之剑不利否？可斩尔项上人头耶？”

　　袁绍毫不露怯，亦拔剑，针锋相对：“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

　　二人于筵上对峙。

　　曹操见状，欲言又止。他与袁绍有旧，恐其有性命之忧，想上前求情，但瞧了瞧董卓面色，知晓自己说不上话，又怕火上浇油，只能安分地立在原地。

　　然董卓欲杀绍，却顾及袁家世代公卿，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且事未可定，不能妄动，正踟躇间，却见袁绍手提宝剑，辞别百官而出。

　　卓虽怒，却未失去理智，转头看向太傅袁隗：“汝侄无礼，吾看汝面，且恕之。今废立在即，袁氏若何？”

　　袁隗隐晦地瞥了一眼袁绍离去的方向，为家族计，无奈回道：“明公所见是也。”

　　见状，群臣亦云悉听尊命。

　　宴罢，卓不忿，欲寻袁绍晦气，却听李儒言：“袁氏树恩四世，天下皆服之，倘聚众以反，难治也。不如赦之，许以一郡守，则绍必欣喜，感念公之厚德，且其好谋无断，不足为虑。”

　　卓从之，拜绍为渤海太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