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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傍晚吃完晚饭,沈淮和两个哥哥又去放水灌田,泡一晚上,明天一早直接赶牛下田翻土。
沈河媳妇儿陈芳烧了两大锅热水,给阿罗兑了温度适中的洗澡水,帮她提到牛棚旁边的小木棚里,站在沈湘窗户下喊了一声:“阿罗,水好了。”
阿罗和沈湘正坐在炕上配草药,闻言应了一声,用小木盆装着换洗的衣裙出了房间。陈芳已经转身回厨房,准备打热水给大嫂泡药草端去泡脚。
阿罗本来想和她说不用事无巨细都帮她准备好,话没说出口陈芳已经没影了。
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照这样下去,黄大嫂和陈二嫂都要养成习惯了。等下个月初九她嫁进来,和她们一样都是沈家的小辈媳妇儿,哪有让嫂子照顾弟媳的道理。
阿罗暗暗打定主意,洗完澡必须去找她俩说清楚。
东溪村到镇上走了一个来回,阿罗身上出了两道汗,她在小南山上时每天晚上都要沐浴之后才去睡觉,因自家门前就有一口水井,打水十分方便。
住在沈家,四个大缸的水是沈淮他们哥几个一大早村中心的水井里挑来的,一大家子人都要用,她寄人篱下,不好随便动人家的水。仔细算算,到今天已经三天没洗过了,晚上总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舒坦。
阿娘刚走的那两个月,阿罗也住在沈家。
那时她和沈淮的婚事已经说定了,平日里空闲下来,她总会留心观察沈家的媳妇儿在这个家是如何自处的。时间一长,真让她摸出些门道来。
黄大嫂和陈二嫂是辈分最小的媳妇儿,伺候公婆服侍丈夫照看孩子都是她们的活儿。黄大嫂生的沈灿今年刚满三岁,如今她又怀上二胎,少不得要在孩子身上多费些功夫。陈二嫂嫁进来一年,目前还没孩子,便自觉地多承担一些家务。
妯娌俩一准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人,起来先用其中一口大锅把一家人的洗脸水烧上,另一个锅里煮上稀粥,然后到院里把男人头一天打回来的猪草砍碎,拌上米糠和淘米水,整整两桶猪食就算弄好了。等沈江和沈河起来,拎了去倒到猪圈食槽里,打理猪圈的活也是他们哥几个在做。
粥好了她们一个烧火一个炒菜,等菜上桌再去喊福大娘和沈二伯起床。
吃罢早饭,男人下地干活,女人在家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快到饭点时福大娘领着两个儿媳一起开始张罗中饭,做好了便分一部分到篮子里,拎到地头给自家男人吃。等他们吃完,又收拾了碗筷拎回来。
下午黄大嫂会带孩子睡午觉,陈二嫂则收集一家人的衣服去东溪边洗。黄大嫂自从洗衣服落水得了寒症后,对洗衣服这件事万分抵触,家人体谅她,再不让她碰这活儿。陈二嫂没进门前是福大娘和沈湘洗,陈二嫂进门后就被她一手包办。
等黄大嫂起了,就把孩子送到沈湘屋里玩,她又开始剁猪草,拌猪食。做完这些男人差不多从地上回来了,她们又得开始张罗晚饭,趁天黑前把饭菜摆上桌,借着天光解决晚饭。
收洗碗筷自然也是她们的活计,等碗筷摆回柜子里,她们才能回到院子,一家人坐在一处聊聊天,吃些干果之类。
阿罗进了小木棚,脱了衣裙,拿一个葫芦瓢舀水浇在身上。然后拿一块厚纱巾包裹住香胰子,揉搓出泡沫打在身上,一边搓洗一边思忖。
洗衣做饭她都会,剁猪草也不难,和她平时处理的一些药草差不离的,无非是量更大一些,送饭收拾碗筷自也不在话下。
沈湘告诉过她,沈淮对媳妇儿的唯一要求就是能帮着家里做活,黄大嫂和陈二嫂能做的,阿罗都能做,甚而她厨艺相当了得,还能做些滋补的药膳给家人调养身体。阿罗自认她能做好沈淮的媳妇儿,只是时间上可能存在问题。
存在大问题。
她隔三差五地就要去给人看病复诊,在村里还好,可以吃罢晚饭再去,外村的却得一早出门,说不得天黑才能到家。出去一趟,半天时间就没了,到头来还是不能帮家里分担活计,反而要让两位嫂子分心照顾她。
原她们刚搬来东溪村时,刘二婶子就说过她和她娘是娇养出来的,恐怕过不惯乡下日子。
她一向不觉自己有多金贵,只两件事没法和寻常乡下姑娘一样。一是她皮肤细嫩,穿不惯粗布衣裳,衣裙用料要讲究些。二是她时常外出走动,每晚必须洗掉满身脏污才能睡个好觉。
两年下来,阿罗觉得自己适应得很好。因为这两个问题都得到圆满解决,一则她的刺绣和生香丸十分值钱,能保自己衣食无忧,买几身好料的衣裙不在话下。二则她们落户没多久就在小南山上打了一口水井,自家用水方便得很。
嫁进沈家,这两件事却也不难解决。得时常出门这个问题,她暂时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阿罗舀水冲掉身上的泡沫,陈二嫂给她准备了两大桶热水,还剩下一桶,她想了想,散开头发一并洗了。
身上并不脏,光冲洗身上并不费事,洗头发却是个大工程,等她裹着头巾出来,竟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月儿高挂,阿罗端着小盆从牛棚旁边经过,余光一扫看到棚子里有个高大的黑影,吓得低呼一声,小盆险些掉落在地。
“是我。”那黑影说着,拉开小木门从牛棚里走出来,月光照在他朗阔的眉眼上,阿罗才看清是沈淮。
“你怎的这般胆小。”沈淮回身拴上木门。
阿罗鼓了鼓脸颊,嘟囔道:“谁知你大晚上会跑牛棚来。”
沈淮拍掉手上的草屑:“我爹说小牛犊白日里看着没精神,我过来瞧瞧。”他转身面向她,两人离得有些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她头发湿漉漉的,有几缕没裹进头巾里,垂落在肩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她脖颈间,顺着优美的颈线淌进衣襟里。
玉白布料包裹住傲人的高耸,沈淮知道那底下是怎样勾人的美景,不自觉吞了下喉结,心里狠狠骂自己禽兽不如,红着耳根先迈开步子:“晚了,快回房歇着吧。”
他并未掩饰直白打量的眼神,阿罗自是能看出他眼底翻涌的暗芒,小脸羞得通红,低低嗯了声,小跑着超过他,一溜烟窜回房间。
沈湘坐在炕上帮她分药草,听到声响只略略偏头瞄她,马上又转回去忙活手上的事:“咋的了?慌里慌张。”
阿罗摇摇头,扯下头巾,站在窗前绞头发上的水分。
“分完这兜我也去洗洗,明儿我爹和我哥他们要下地,我要早点起来帮着张罗早饭,不能熬太晚。”
“你现在去吧,我绞干头发自己来弄。”
沈湘嘻嘻一笑,没和她客气,立时从炕上跳下来,端了她自己的小盆出去。
过会儿,又听得她在外面敲窗户:“阿罗,把你的香胰子借给我,那个味道好闻些。”
“等等。”阿罗弯身,扒开上面的脏衣裙,从盆底下摸出一个小木盒子,推开窗递给她,“喏,给你。”
沈湘笑眯眯地道了谢,跑着去了屋后。
阿罗的头发又厚又长,每每洗过之后都不容易干,她索性将窗户大敞着,换了块干手巾坐在窗边继续擦头发。
不多时看见黄大嫂挺着大肚子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阿罗叫住她:“陈嫂子不是给你泡过药水了吗?怎的又端一盆?”
黄翠翠朝自己屋努努下巴:“打给我男人洗脚的。”
“哦。”阿罗这才想起来她刚才遗漏了什么,嫁了人,还要给相公端洗脚水,“那快去吧,小心肚子。”
“诶。”黄翠翠答应着,回了屋子。
阿罗模糊有些印象,她很小的时候,阿娘每天夜里也是要给爹爹端洗脚水的,帮他洗了脚,还要端出去倒掉。便是后来家里买了丫鬟,爹爹纳了小妾,只要他晚间宿在阿娘屋里,阿娘都不会假他人之手。
她以后,也要帮沈淮洗脚吗?
阿罗怔怔地想着,心口突然鼓噪起来。
及至现在,成亲的日子都定下了,对于自己即将嫁人这件事,阿罗还是没有实感。
她有时看着沈淮高大的背影,会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长得又高又壮,手臂上,肩背上都肌肉喷张,那天在小南山上,他一只手就将三百多斤的野猪按住动弹不得。阿罗毫不怀疑,他能轻轻松松地捏断她的细胳膊细腿。
大约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缘故,他眉宇间总有一股不易察觉的煞气,他不笑的时候,阿罗打心底里怵他。
可是这样一个凶悍的男人,不经意流露出的关心又让她十分实用。他匆匆赶去小南山找她,让她早去早回,给她抓回两只小兔子时,她心里冒出丝丝的甜,总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阿罗这两年走遍了十里八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像沈淮这样一出现就让人倍感心安的,却是头一次见。
她其实有点怕他,但又有点想呆在他身边,矛盾得很。
沈淮当晚做了个梦,睁眼时□□濡湿了一片。
他猛地坐起来,烦躁地啐了一口,脸上透着诡异的潮红,赶忙扯了一截草纸打理干净,沉着脸下了炕。
走到门边,听到阿罗软软的说话声,开门的手迟迟没有使劲,直到她和大嫂说话的声音渐渐远了,将门拉开一条缝,确定院里没有她的身影,这才开门出来。
在一张桌上吃早饭时,他也没像往日那样时不时抬眼看看她,只顾闷头喝粥,三两下喝干净就要离桌。
福大娘纳闷地问:“菜不对胃口啦?一口都没碰。”
沈淮闷闷地回道:“今儿不饿,我去给牛套犁。”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罗吃得也不多,就着福大娘自己腌制的咸菜喝下一小碗白粥,回房去将药草搬到院子里,坐在窗户下继续分药草。
等沈湘吃完,就和她一起去屋后看小牛犊。
大牛被沈淮牵出牛棚,在棚子外套犁头。阿罗和沈湘干脆拉开栏门,到牛棚里对小牛犊又摸又拍。
沈淮闷头做事,并不跟她们说话。
沈湘频频扭头看他,看了七八次后,撞了撞阿罗的胳膊,凑到她耳边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三哥今天怪怪的。”
“没有吧。”阿罗没看出来。
“有。”沈湘笃定道,“他每天都要偷看你几百次,今天却老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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