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两只黄鹂鸟

　　上午考完数学，下午又考了英语，英语试卷的选择题更多，随月照抄的不亦乐乎。

　　两个人似乎在无形中生成了一种默契。颜善怀对他的行为既不阻止也不鼓励，完全就一副“你喜欢就好”的态度。

　　而随月照则在抄了同桌的试卷一整天后，对颜善怀的好感度直线UP，甚至在放学后，他还主动和颜善怀说了一句“明天见”。

　　倒把颜善怀搞得愣了一下：“哦，明天见。”

　　这个时候也不好提醒他，明天是周六，明秀中学的高一和高二是双休，只有高三是单休。

　　颜善怀很遗憾地拒绝了童萱萱的课后奶茶店小团体聚会，乖乖地坐车回家。

　　一进门，管家态度和蔼地告诉她：“善善，裴先生和太太，还有雅小姐，已经在餐厅等你了。”

　　管家怀特先生是位宽和有礼的英国绅士，他的普通话比一般方言重的本地人说得还要好，刚开始的时候他称呼颜善怀为“怀小姐”，后来在颜善怀的执意纠正下，改称她为善善。

　　毕竟，普通话说得很好的怀特先生，仍旧在“怀”和“坏”的发音上，稍稍有点模糊。

　　“好的。”颜善怀点点头。

　　一楼餐厅的长桌两旁，各坐着一个人，裴劲则坐在长桌尽头的主位上，神情肃然，眉目英挺。

　　“回来了。”他抬头，对颜善怀淡淡地点点头，随即收回目光。

　　颜善怀住进裴宅这几天，裴劲一向对她态度如此，说不上特别冷淡，但是也绝不热络。

　　颜善怀对自己小拖油瓶的身份相当自觉，从来不曾期望在裴劲身上得到什么“父爱”之类的抽象感情。那东西她在上小学识字之后就没再想要过了。

　　裴劲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正和她的心意。

　　反正她也不可能把裴劲当成老父亲一样敬爱。

　　“嗯。”她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颜晴看向女儿的目光中满是欣喜：“善善，快坐下。”

　　颜善怀在颜晴身边坐定，抬起头时，与对面女孩冷冷的目光相遇。

　　女孩披散着一头被染成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颜色的头发，穿着宽松印着骷髅头与钥匙的黑色T恤。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眼妆有些哥特式风格，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双唇，都昭示了她高傲的姿态。

　　颜善怀心中暗忖，这人应该就是裴劲的养女，怀特先生口中的“雅小姐”了吧？

　　果然，裴劲开口介绍两人：“雅雅，坐在你颜阿姨身边的是她的女儿，善善，颜善怀。她和你同龄，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善善，雅雅是我的女儿，前几天去了德国，今天刚刚才到家。她也是明秀的学生，如果以后你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找雅雅来帮你。”

　　“颜阿姨，颜善怀。”裴颜雅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好巧啊，我叫裴颜雅。”她看向裴劲，眼神里有一丝挑衅之色：“不知道的人，光听名字，说不定会以为我是爸爸和颜阿姨的女儿呢。”

　　颜晴低下头，神色莫辩。

　　颜善怀微微一笑：“雅雅真是喜欢说笑话。我妈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恐怕做梦都会笑醒。你知道的，她一向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又不懂潮流，我则完全遗传了她的这些缺点。我们都不像雅雅你这样，”她抬手上下比划了一下，肯定地点头：“像你这样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印象派’和‘时尚品味’。”

　　话音才落，裴劲和裴颜雅齐齐看向她。

　　裴劲的目光里带着些审视和探究，好像对颜善怀这番话中有话，谑而不卑，软软回击自己养女的举动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样子。

　　裴颜雅则是小小惊讶了一番。

　　让颜善怀感到吃惊的是，外表嚣张到仿佛是个暴躁社会摇的裴颜雅，却十分冷静地收回目光，无所谓地耸耸肩：“很遗憾，这房子里从此又多了两个毫无审美的正常人。”

　　颜善怀：“……”

　　裴劲轻轻敲了敲桌子，警告裴颜雅：“下周去上课之前，务必把你的头发染回原来的颜色。”

　　裴劲的语气不轻不重，他对待裴颜雅和对待颜善怀的态度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处。

　　裴颜雅却没有了刚刚的好脾气。

　　她用力地把手上拿着的刀叉扔到桌子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明秀校规都没有规定女生不许染发，爸爸你的要求好没道理。”不等裴劲说话，她又冷冷一笑，“行了，家里来了姓颜的女儿，我这个名字里带着‘颜’的女儿就可以滚到地下室去发霉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从‘裴颜雅’改名为‘裴雅’了呢？”

　　裴劲：“雅雅！”

　　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隐约的怒意。

　　“OKOK！”裴颜雅举起双手，站起身来，“很抱歉，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身心疲惫，脑子里混沌得像是有几个人在不停地用大锤子敲一样。爸爸，颜阿姨，我实在没有胃口，失礼了。”

　　她拉开椅子，神情高傲地离开餐厅。

　　裴劲的神色有些恼怒，颜晴抬手盖住他的：“阿劲，不要生气。我们结婚这件事，是你没有事先和她沟通，她不理解也是正常的。给她一点时间吧。”

　　颜晴的语气温和，表情也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愠怒，这让裴劲皱着的眉头开始放松。

　　“善善也没有像她一样！雅雅真是太不像话了！”裴劲小小地抱怨了一下。

　　被裴劲Cue到的颜善怀吞下口中的小牛排，由衷地无声赞美并幸福了一小下之后，放下刀叉，微笑地对裴劲说：“裴叔叔，给您一个忠告：从现在开始，请千万不要拿我和雅雅比较。”

　　她侧头看向颜晴：“妈妈 ，您也是。”

　　像他们这种构成复杂的重组家庭，她和裴颜雅最佳的相处办法便是互不打扰，做彼此的同居陌生人。

　　裴宅这么大，想要做到这一点，还是很简单的。

　　颜晴的眼睛里透出笑意：“嗯，我知道了。牛排好吃吗？要不要给你再来一份烤鳕鱼？我尝过了，味道很不错哦。”

　　裴宅大厨的手艺岂止是很不错啊，那是相当相当相当不错哦。

　　“要！”颜善怀回答得很大声，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期待和跃跃欲试。

　　虽然不想比，可是裴颜雅的桀骜和叛逆，与颜善怀的乖巧活泼，就像两面并排在一起的旗帜，让人很容易对颜善怀牌旗帜心生愉悦之感。

　　裴劲忍不住喝了一口红酒。

　　本该回甘的甜酒今天却泛出苦涩，还有一点说不出的酸味。

　　在与颜善怀相处的这短短一个多星期时间里，他看到了这个女孩子的慧黠，活泼，聪敏，大方，理智……

　　随着他收集的颜晴母女这么多年经历的信息越多，他的心就变得越酸疼。

　　如此优秀的女儿，要是他和颜晴的该有多好！

　　这该死的时光！这该死的缘分！

　　颜善怀对裴劲纠结的内心一无所知。

　　她只需知道，虽然裴颜雅看似对她们母女有点莫名的敌意，不过还能成功地把自己的情绪克制在一个体面的范围之内，并且裴劲在颜晴和养女之间，也明显地更重视颜晴的感受，这就足够了。

　　新鲜的鳕鱼几乎入口即化，颜善怀享受地眯了眯眼。

　　生活嘛，把令自己快乐的事情无限放大就完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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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周一上学之后，颜善怀才想起来她以前在哪里听说过“裴颜雅”的名字。

　　那不是她的好同桌随月照的未婚妻吗？

　　如此算来，四舍五入，她和同桌也算是毫无血缘的亲戚关系了？

　　人生啊，真是不可预测啊……

　　不可预测的不止是她和随月照的突如其来的亲戚关系。

　　上个周末还跟颜善怀Say“明天见”的随月照，早上臭着一张脸，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喂，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上周五的明天是上周六？”随月照用很是兴师问罪的语气问颜善怀。

　　颜善怀慢条斯理地把沉甸甸的书包放好，又慢条斯理地把早上第一节课要用的书本拿出来防到桌子上，然后慢条斯理地侧头，用慢条斯理的语气回答随月照：“我以为那是连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的常识。”

　　随月照瞪大眼睛，颜善怀又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不过既然你有这个需求，我会注意的。顺便说一句，今天是星期一。”

　　随月照简直要炸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上周五跟你说‘明天见’，因为我忘了第二天是周六！那你知道第二天放假，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呢？”

　　害的他一大早跑到学校来看温楠在帮语文老师做多媒体课件！

　　温楠当时看他就跟看见外星人似的。

　　都是颜善怀的错！

　　随大少向来是甩锅的一把好手，然而颜善怀也不是随意就能被别人的锅甩到的。

　　她回过头翻开书，十分敷衍地说：“请你原谅我的疏忽，毕竟在我这么多年求学生涯遇到的同桌中，你是第一个对我提出这种要求的。鉴于你个人情况的特殊性，我会记得以后提醒你的。”

　　随月照：“？？？”

　　随月照：“我个人情况特殊？我怎么特殊了我？”

　　虽然他出身随家，自小便身家亿万，但是他在明秀一向很低调的好吗？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被特殊对待。

　　颜善怀缓缓侧头，对着他宽容一笑：“因为你的智商已经堪忧到影响日常生活的地步了。”

　　随月照：“……”

　　妈的，又被转学生耍了！

　　随月照VS颜善怀，第二回合，随月照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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