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

　　周一，梁镜起得很早，她原本打算步行到公司，结果走到一半天气忽变，梁镜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乌云在头顶的天空迅速密集起来，慢慢的竟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梁镜站在屋檐下，看着手机的智能提醒——暴雨黄色预警，再看右下角：中国气象台，十分钟前发布。

　　“……”梁镜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打开手机通讯录，默默期待助理还没到公司。

　　“梁镜！”

　　梁镜正划着手机屏幕，忽然听到有人叫她，抬头一看，于薇薇正坐在马路对面的车里，趴在车窗上向她招手，“梁镜，这里！”

　　上车以后，才发现后座上还坐着周明媚，对方看到她，温和地向她打招呼，“梁镜，又见面了。”

　　梁镜笑了笑，还未说话，前面的于薇薇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大声说：“梁镜你可以啊，雨中漫步，够浪漫！”

　　说完还不忘回头看了梁镜一眼，大有“你好傻”的意思。

　　梁镜摊摊手，无奈道：“没办法，天有不测风云。”

　　于薇薇听了大笑，冲梁镜挤挤眼睛，“好在有英雄救美，不然我看你怎么办？”

　　梁镜双手合十，“那就谢谢英雄！”

　　于薇薇连忙推脱，“不是我，明媚先看见的，你谢错人了。”

　　梁镜便笑，“但还是搭了你的便车。”她扭头看向周明媚，真诚道：“小莫和我说了那晚的事，那么晚让你去医院，太感谢你了。”

　　小莫就是梁镜醉酒那晚打电话过来的助理，昨天老老实实地向梁镜说了事情原委。

　　车厢因为梁镜的进来而掺进了些清新的香味，梁镜扭头的幅度像是带动了车内的空气，使那香味更好闻了。

　　周明媚看着梁镜姣好的面容，以及红润的嘴唇，想到那天晚上在车上的场景，忽而不自然地别开眼睛，她温和道：“不都谢过了吗？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梁镜愣了一下，但她的确刚知道这件事，还未反应过来什么时候道的谢，就见于薇薇看着前视镜的她们，一面露出神秘笑容，语调抑扬顿挫，“哦！你们俩，背着我有情况，快说！发生什么了？”

　　梁镜原本心里坦坦荡荡的，被于薇薇这么一说，反而被闹得有些窘迫，还是周明媚发现她微红了脸颊，于是简单解释了那天的事情，当然，略去了车上那段。

　　一脸八卦的于薇薇听到缩减的版本，不禁有些失望，还未等她进一步问下去，公司已经到了。

　　于薇薇车上只有两把伞，所以梁镜和周明媚共用一把，于薇薇则带着另外的那把伞去停车。

　　周明媚原本撑着伞，结果梁镜刚从车上下来，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梁镜只好接过伞，好让周明媚从包里翻出手机。

　　雨势小了许多，但被风吹成了斜雨，还落了不少在衣服上，慢慢晕染成一块小小的痕迹。

　　周明媚从接电话起眉头就皱着，语气也变得冷淡，梁镜听见她用不带感情的语气叫了一声“舅舅”。

　　梁镜见她不耐地回应电话那头的人，于是默默地撑着伞，看向于薇薇离去的方向。

　　忽然，梁镜像是想到什么，她猛地转过身体，看向刚刚她们下车的地点。

　　隔着绿化带的马路上，空空如也。

　　那几辆车子，今天似乎一直没有看见……

　　梁镜心中顿时起起伏伏，一时脸色煞白，思绪万千。

　　周明媚对那边说完“我会考虑的”后就挂了电话，扭头看见梁镜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马路发呆，不由问道：“怎么了？”

　　梁镜回过神，眨了眨眼睛，摇摇头道：“没事。”

　　周明媚便说：“那快进去吧！这风吹得挺冷的。”

　　“嗯，”梁镜应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马路，忽然小声地说了一句，“看来，是该学着开车了。”

　　周明媚疑惑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梁镜看着眼前微风细雨，深吸一口气，冷静说道：“没事。”

　　回到办公室，梁镜就坐在椅子上发呆，片刻后又站起来，颇有些不安地踱来踱去。

　　梁镜万万想不到，三年后的今天，她居然会因为那几辆甩不掉的车子而烦躁。

　　当初，也是赵筹光率先提出要专门雇人和车保护梁镜，用她的原话就是，“我这辈子作恶多端，孽缘深重，报应迟早会降临到我头上，但你是无辜的。”

　　赵筹光是个执行能力非常强的女人，因此从她有这个想法开始，梁镜不管去哪里，都会有保镖暗地里跟着她。

　　只是没想到一语成谶，梁镜好好的，赵筹光却发生了意外车祸，连遗体都找不到。

　　就连赵筹光被外界认定为死亡时，那几辆车依然像幽灵一样跟着梁镜，在最初的三个月里梁镜曾主动找过那几个人。

　　没想到那几个保镖一听梁镜要辞退他们，更加尽职地保护她，后来梁镜才知道赵筹光早就提前签了合同，提前辞退的话他们就拿不到剩下的一大笔酬金。

　　对此梁镜哭笑不得，人都不在了，还怎么付酬金，可那几人分外固执，甚至和顾辰一样坚信赵筹光还活着。

　　可现在看来，有些东西正悄然发生变化，赵筹光并没有回来，而车子却消失了，很可能，那些人也失望了，而那个人，或许真的已经死了。

　　这个猜想让梁镜恍惚不已，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安些什么。

　　“咚咚咚！”声音刚落，于薇薇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她坐在梁镜对面，语气急切 “梁镜，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明媚怎么回事？小莫可都告诉我了，深夜醉酒，不和我聚就算了，还和她共处一室，真没发生点什么？”

　　梁镜看着于薇薇的眼睛里燃着熊熊八卦之火，忍不住道：“不得不说你的脑补能力很厉害，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于薇薇愣了一下，“啥？”

　　“你都瞎想些什么？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梁镜翻开桌子上的文件，头也不抬道：“你要是在工作上也有这精神，至于当个小主管吗？”

　　于薇薇“切”了一声说：“我志不在此。”很快她反应过来梁镜是在转移话题，连忙凑上前，“欸！我觉得明媚真的不错，你不考虑考虑吗？”

　　梁镜皱皱眉，用一种“你在说些什么”的眼神看着她，“朋友关系，OK？”

　　于薇薇摆摆手，浑不在意，“可以培养的嘛！我虽然不知道两个女的怎么来，但万物规律大抵如此。”说着煞有其事地拍拍梁镜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真爱吧！我挺你！”

　　梁镜已经难以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于是不得不压低声音：“是谁告诉你我喜欢她……喜欢女的？嗯？”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男人？”于薇薇愣了几秒，瑟瑟发抖，“你你你难道不是喜欢女人！”

　　梁镜进了公司后一直是孤家寡人，于薇薇看不下去，也曾为梁镜发愁，后来梁镜用一句“不喜欢男人”搪塞了她。

　　“呵，”梁镜抱着肩，冷笑一声，手指门口，“现在，请给我圆润地滚出去！”

　　于薇薇想到她还曾向周明媚介绍梁镜，这下闹了乌龙，闯了大祸，想到这，她不由拍了一下脑袋，一脸生无可恋，“Oh,my gad!”

　　送走于薇薇，梁镜刚坐下歇口气，门口又是一阵敲门声，她抬头一看，是助理小莫。

　　小姑娘还在因为聚餐的事情内疚，低着头小心走到梁镜面前，将怀里的文件递给她，“总监，这是新一期的拍卖图录，周总在后面又加了三件，解说已经录好了，还需要和会场那边说一声。”

　　梁镜翻开图录，大致看了一眼，问：“怎么突然加藏品？”

　　小莫老老实实回答：“好像是采购部的刘总吩咐的，说是这次秋拍有重要客人，要提高藏品丰富量。”

　　梁镜翻页的手一顿，有些奇怪，“哪个刘总？负责这次采购的不是老陈吗？”

　　小莫摇摇头，“不清楚，刘总好像也是外调的，不过待过秋拍就去总部。”

　　梁镜实在想不到是哪个刘总，只好对小莫摇摇手里的文件，“算了，你先回去吧！我先看看这些。”

　　关于公司的人员调动，梁镜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她郁闷地摇摇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窗外的雨一直没停，反而愈下愈大，大有要把这座城市洗涤一新之势。

　　梁镜连文件的第一页还没看完，手机就“嗡嗡”直响，她看了眼手机，上面只备注了一个字——“爸”。

　　直接将手机关机后，梁镜才静下心来看藏品图录，前面都是以前审核过的，没有什么问题，唯独后面几页，梁镜看到那增加上去的三个藏品时，心脏着实猛烈跳动了一下。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张家的古董怎么会在这上面？这里面的其中一件——碧玉雕，据说是雍正年间宫廷玉器，是张家所有古董藏品里最珍贵的一个，当初在祈城极富盛名，不过一直被张家藏着掖着，但赵筹光对此颇为不屑，觉得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如卖了换钱踏实。

　　单按时间推算，那时张家财力固若金汤，赵筹光也还姓张，只是母亲病逝，刘余霞后来被张父迎娶回来，很快有了名分，成了名副其实的张夫人，甚至还给张父生了个儿子。

　　再后来，张父车祸去世，赵筹光被赵家接走，再回来时，因为古董失窃，连带着张家本家也起了严重内讧。

　　梁镜现在还记得赵筹光说到张家那些本族亲戚时，语气带着不屑：“大厦将倾，独木何为。”

　　梁镜摩挲着图录上光滑的图纸，思绪变得很乱：这些早就失踪的古董怎么会再次出现在市面上？采购部的刘总又是谁？刘余霞吗？另外，周明媚知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她觉得她应该去问一问周明媚。

　　下午一点，梁镜下楼去了公司食堂，她平时很少来这，主要是平时忙得太晚，时常错过饭点。

　　梁镜环视周围，员工大多数都吃完饭，只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她选了几样菜，端着餐盘找座位。

　　结果还未走几步，就看见角落里的周明媚。

　　她也是来吃午饭的，不过似乎胃口不好，饭菜几乎未动，面前放着喝了一半的果汁。

　　周明媚也看到了梁镜，眼里立刻浮现出笑意，她冲梁镜招招手，“坐这里吧！”

　　梁镜顺势坐在她对面，忍不住感叹一句：“真巧!”

　　周明媚微微一笑，很是认同，“是很巧啊!都在下午一点吃饭。”

　　梁镜低着头将不吃的菜挑出来，没说话。

　　周明媚握了一下杯子，问道：“你很忙么？现在才吃饭。”

　　梁镜闻言抬起头，说了一句“还好，不算太忙”。

　　周明媚不在意地笑笑，趁着梁镜认真挑菜的空隙，仔细地看了看她。

　　梁镜今天挽了头发，露出白皙的额头和那堪称完美的五官，周明媚发现她在下班时会散着发，那个样子的她会显得很妩媚，和上班时的严谨认真判若两人。

　　“对了明媚——”梁镜忽然开口，抬头时直接看进周明媚的眼睛里，声音明显地一顿。

　　周明媚连忙转移目光，表情略有些尴尬，“怎，怎么了？”

　　梁镜没在意她的表情变化，犹豫着说道：“小莫说秋拍又加了三件藏品，我想问问关于这些藏品的来历。”

　　周明媚看了看梁镜，见她似乎对增加的那几件藏品尤为上心，还以为她也喜欢这些古董，便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对这些藏品感兴趣吗？”

　　“不是，只，只是有些好奇。”

　　“这样吗？”周明媚思索了一下，忽然提议道：“要不下班后我带你去看看，正好都在公司里。”

　　“真的吗？”梁镜眼睛一亮，很快反应过来，颇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只是看一看而已。”周明媚说完，看着梁镜低头吃着饭，好像突然间也有了胃口。

　　十一月底就要举行一年一度的秋拍，策划部的方案改了又改，晚上七点还在加班。

　　梁镜这边刚敲定宣传手册，小莫就敲了办公室的门：“总监，周总找你。”

　　话音未落，就见周明媚笑着走进来，“都这个点了还在加班，还说不忙？”

　　梁镜连忙起身，吩咐小莫倒了杯茶，才说：“材料太多，也就整理比较麻烦。”

　　周明媚看了眼办公桌上一摞文件，说：“那整理完了？现在去吗？”

　　“已经差不多了。”梁镜点点头，整理一下桌面，“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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