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与风归

作者:似世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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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因无人指点,她靠着师傅留的书自学心法,有几次险些走火入魔,全靠意志撑了过来。
      冬砚连着舞了十几招,没注意到倚在门边的肆清,发现怎么挥舞手中的剑都不得法,索性停了下来,瘦弱的肩头在肆清看得见的范围内开始抖动,始终扬起的头也低了下去。
      肆清深呼吸,呼出一口气,缓缓走到他身后,直到皎洁的月光将二人影子重合,她低声道:“这般急躁是做什么,都说了练武之人戒骄戒躁,你的剑都拿不稳了。”
      抹了把眼泪,冬砚回过身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让人心生怜爱,像是在森林里迷了路的雏鹿一般可怜无助。
      他抬头看着肆清淡然的神色,嘴唇紧抿,眼神瞥向别处。
      肆清折了跟桂花枝悠然坐在塌上,道:“我就坐在这,你来攻我。”
      冬砚连忙拒绝道:“这怎么能行,伤着你可如何是好。”
      刚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他如今这般,哪能伤别人半分?别说她坐着,就是躺着,他也伤不了她一丝一毫。
      肆清微微抬眸,道:“无妨。”
      之前指点冬砚,她都是说说而已,若不是今日看到冬砚练武,她还不知道他竟手足无措到这般模样。
      冬砚有练过一段时间的武,只是后来服侍的主人笑他这辈子也就是个下人命,日后也至多凭着美貌成为他人玩物而已,不必学人家舞刀弄枪的,学着讨好别人就行。
      他不服,他不信。
      他偏要学,偏要证明自己有实力存活于世。
      触到肆清让人安定的眼神,冬砚咬咬牙朝肆清攻去。
      无论他怎么攻击,都会被肆清轻松化解,他连她的身都近不得。
      过了百招,冬砚累得汗流浃背,他喘着气再也挥不动剑。
      “我太没用了。”他自嘲道。
      肆清将掉光了叶子的树枝放在桌上,道:“每隔三日此时,我陪你练剑,无事时想一想每招每式,何时出何招,下一招怎么出,别人可能会怎样出招,全都需要思索一番。”
      想了想,肆清道:“从明日起,每日绕着院子里跑一个时辰,练剑两个时辰,打坐两个时辰。”
      冬砚不懂肆清此举何为,但还是跪在地上感激道:“多谢肆姑娘赐教之恩。”
      肆清看了眼匍匐在地上的瘦小身躯,道:“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是。”
      冬砚回到屋里,用湿毛巾擦了擦身上,躺在床上,他睁着眼,回想起方才与肆清的对招,她每招都能游刃有余的接下来,并且能护住树枝不被剑砍断,内力确实了得。
      而他则是乱打一通不得章法,若不是有人指点,他怕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这厢冬砚兴奋得难以入睡,那厢戏叶听到了肆清的话,心里默默记了下来,回到床上也躺了下去。
      肆清每天日子过得还算悠闲,就是冬砚有些吃不消。
      肆清写了封信给戏叶,让她带去药堂给里面管事的看,帮她拿些药回来。
      戏叶这一去一回,得有六七天。
      肆清白天口头指点冬砚,晚上再与他实战。
      通过白天的打坐,冬砚可以很及时的将肆清所纠正的错处铭记于心。
      冬砚好学也认真,虽然每天都很累,但他乐在其中。
      戏叶走后第四日,冬砚外出去拿无言居的匾,回来时看到隔壁那天那个来挑事的公子家门口停了辆贵气的马车,马车旁他正与一个戴了白纱斗笠的女子依依惜别。
      那女子一双纤纤玉手被握在那人手里,池溪亭双目含情,温声细语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女子依依不舍的抽回手,由丫鬟扶着动作轻柔优雅的进了马车。
      挥了把泪,池溪亭目送走了漾儿,一个不小心,瞥到隔壁那个瘦小的下人,他狠狠瞪了冬砚一眼。
      冬砚赶紧收回目光,抱紧怀中的匾回了别苑里。
      肆清一身简单的浅蓝男袍,发丝随意束在脑后,整个人悠哉的躺在屋顶,长腿肆意搭在瓦砾上面,清风来徐衣袂翩跹。
      双手枕在脑后,她的侧颜在湛蓝的天空刻画出一副静谧的美好画卷。
      冬砚不忍打扰她休息,坐在桂花树下倒了杯水轻轻饮下。
      肆清微微睁眼,余光看到冬砚将匾放在了桌上,她站起从屋顶缓缓落下,动作干净利落,整个人像不食烟火的仙人。
      冬砚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道:“肆姑娘,匾拿回来了。”
      “嗯,雕刻得还不错。”保留了她质朴的书写风格。
      肆清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能跑能跳,但目前没任务,她就每天没事去屋顶待着,有时一坐便是半天。
      刚开始戏叶不明所以,给她置办了两套精致的女装,被肆清赏给了戏叶。
      肆清让戏叶买了两套男装回来,她才愿意换上。
      用肆清的话说,一切以方便为主。
      她的屋子里还放了两套出任务时穿的劲装,抛去广袖长袍带来的繁琐,在她动手的时候能最快准狠的出手。
      肆清拿上匾,足间轻点便上了大门屋顶,她道:“冬砚,你去外边看看匾放歪没。”
      得令的冬砚小跑去门口指挥起了肆清。
      两人配合还算默契,一下子就将匾放了上去,肆清一跃而下,站在门口,看着无言居三个字,忽然道:“以后不管去哪儿,都不要忘记自己的坚持。”
      冬砚闻声看着她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是他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情绪。
      然而,他还是听到自己开口问道:“您会离开吗。”
      肆清负手而立,身形此刻显得有些萧瑟:“我从未在某地长留,我这样的人,天下之大,也无处容身,唯有不断奔走才能活下去。”
      一个杀手,从来不为什么停留。
      一旦养精蓄锐好了,便又接着一场又一场的杀伐。
      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的归途。
      冬砚知道的,摘星楼的杀手,就像放出去的萤火虫,亮不起来才会落地修养,一旦有了力气,就会回归到黑暗当中去。
      他就是这样辗转于各个主人之间,本以为自己早已麻木不抱期待了。
      可是他遇到了肆清,他不愿放手。
      “咚!”的一声。
      少年握紧拳头倔强的跪在地上,只见他垂着头,艰难道:“冬砚恳求肆姑娘带上我,我愿意当牛做马伺候姑娘一生一世!”
      肆清叹息一声,弯腰欲扶起冬砚。
      这些日子他吃了药膳加有效锻炼,整个好似变了个人,身体渐渐有了力量,个头也拔了个高度,声音也不似起初那般柔弱。
      以前宛如一个干扁的空壳,如今被养成了逐渐丰满的蝉蛹。
      肆清相信,终有一天,会孵化出举世无双的美丽出来。
      但她无法亲眼见证那天的到来了。
      冬砚固执的不起,他突然哽咽道:“肆姑娘不要冬砚,可是嫌冬砚无法帮助您?冬砚可以学,不吃饭不睡觉,冬砚也愿意学,只求您将我带在身边让我照顾您。”
      眼见拉他不起,肆清只得蹲下与他平视。冬砚哭红了眼,圆润的鼻尖也是红彤彤的格外惹人心疼。
      肆清捏了袖子拭去他白皙脸颊上的眼泪,道:“并非我有意抛下你们,而是我连自己下一次身处何方,也无从知晓,你跟着我,颠沛流离是其次,主要的是命就挂在腰间,随时都会被别人取走。”
      冬砚紧紧抓住肆清的衣袖,哭道:“冬砚不怕苦不怕死,求您让我跟着您吧。”
      这条街上好在素日没什么人经过,此时肆清也担忧被别人看到不太雅观,她再次把手搭在冬砚肩上,劝道:“冬砚乖,日后有机会,我会去看你。”
      抓着肆清衣袖的手渐渐松懈,冬砚眼里绝望愈重,他咬了咬牙半晌没有动静。
      “哟,好一出主仆情深的戏,本少爷都快看哭了。”
      闻声,肆清微微皱眉起身看去。
      池溪亭领着小林子缓步朝他们走来。
      这才刚出门便看到隔壁门口上演了一出大戏,他怎能错过。
      肆清扫了眼不足为患的池溪亭,目光停在他身侧的小林子身上片刻,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逐渐显露出来。
      “少爷,别再往前了。”
      小林子眼疾手快的从侧面扯住了池溪亭的衣袖,防止他太过靠近他们。
      肆清的眼神太过清冷,宛如一滩浓墨难以捉摸。
      以他的经验来看,眼前之人最好不要得罪为妙。
      肆清身形清瘦,行为举止刚毅利落,面容偏俊,站着便好似一棵挺拔的翠竹,半点没有女儿家的柔媚娇羞之态,故而池溪亭他们第一直觉便将她看作男子。
      池溪亭咳嗽一声,道:“你便是隔壁主人?便是你将我祖传的鞠给毁了?”
      眼见隔壁天天出门买菜的戏叶最近不在了,池溪亭胆子又大了起来。
      肆清懒得理他,侧身对跪在身后的冬砚道:“冬砚,回家。”
      “是。”冬砚抹了把脸,没好气的瞪了眼池溪亭,然后跟着肆清回去关了门。
      一阵风吹过。
      池溪亭不可置信指了指无言居的大门,道:“他方才忽视了本少爷,是吗?”
      小林子抽了抽嘴角,不忍戳破,但还是实诚道:“少爷,他可能瞎了。”
      池溪亭收回手指,捏成拳,切齿道:“你觉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从方才那万年冰川的态度看来,确实是很像某个人。
      可是最近那某个人,要班师回朝了。
      “少爷,最近付将军快回来了,您可收敛一些,别像以前那样去惹他了,万一他怒了……”
      池溪亭眯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讥讽道:“是啊,我差点忘了他快回来了,不就是出去混了几年当了个将军吗,没有我父王当日的施舍,他付尘风能有今天吗?”
      小林子赶忙捂住池溪亭的嘴,左右环视发现没人,这才焦急道:“我的少爷,您可别说话了,这可不是小时候了,再胡言乱语,只怕王爷也要被您拖累进去。咱们不是去逛街吗,快去吧等会店铺关门了。”
      肆清进门后并未看冬砚,冬砚眼见她清瘦的身影越走越远,千万句话都如鲠在喉。
      直到戏叶回来,发现他们之间怪异的气氛,她忍不住偷偷问冬砚怎么回事。
      冬砚埋怨的盯着肆清,不言也不语。
      戏叶又不敢去问肆清,只得怀揣着满腹疑虑天天与二人相处。
      夜晚肆清与冬砚过招,冬砚将心里埋了几日的气都撒了出来,肆清有意让着他,一直往后退去,直到她快掉进荷花池,冬砚一把扔了剑,定定的站在肆清面前,咬着唇,眼泪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肆清别过眼不去看他梨花带雨的模样,她将桌上的小盒子递给冬砚,道:“这里面是大补之药,可将你这些年身体所需营养补上来。”
      她想安慰他别自暴自弃,他一定能比任何人都好。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与其给他希望,不如直接掐掉这份盼望。
      冬砚毫无动作,眼泪断了线一般流淌不止。
      肆清叹息,再次为他擦了泪。
      肆清身上总是一股淡淡的檀木味,冬砚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低声哽咽道:“带上我好不好。”
      肆清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微微摇头:“我不能赌上你的性命。”
      “我愿意把命交给你,我愿意啊。”
      冬砚好恨自己没了能力站在她身边,恨自己学艺不精,恨自己爱哭羸弱。
      肆清抽回手,冬砚纤细白皙的手指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微微颤抖着。
      “该休息了。”
      说完,肆清缓步回了屋,冬砚看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
      次日,戏叶打开门,便看到冬砚趴在桌上睡着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好似两片柔软的羽毛,他额间的散发温顺的贴在白皙细腻的脸颊上,微红的嘴唇紧抿着,漂亮的眼睑下似乎还有浅浅的泪痕。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他身上,荷花也在睡眠,风轻柔的拂过,他好似在凡间迷了路的仙人,让见着的人连呼吸都不忍太重,生怕吵醒了他。
      戏叶没法插手肆清的决定,以冬砚的容貌,只肖稍用些手段,大可舒坦一生。
      可他太贪心了,他要的,偏偏是这世间难得的东西。
      一个杀手的温柔。
      也不知是他太年少无知不知所谓,还是铁了心认准了那条坎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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