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店和邪祟跨物种交流

　　相较陆凛开心的模样，夫人显然有些笑不出来。
　　她剐了黄鹂一眼，原本还在叽叽喳喳的黄鹂瞬间闭上嘴巴，往鸟笼上一靠继续装死。

　　“这就是逗鸟吗？”夫人揶揄道：“这般容易，三岁小孩都可，也算得了是个节目？”

　　后院昏暗，唯有月光不绝洒下。夫人丰腴白皙五官素雅，确有几分菩萨面目，若是在街上擦肩而过总是能让人心生好感忍不住多看两眼的。只是如今环境有差，加上她胸前华服溅了两滴嫣红的血，时刻提醒着旁人在这美人皮囊之下，却是不知是何等妖邪。

　　陆凛语调轻松：“当然算。夫人刚才说了，只要能让这鸟叫便可。”

　　夫人眯起眼睛，水榭中锦鲤愈发激动地摆动鳍尾，水花四溅。

　　【没规矩！没规矩！吃了她！】
　　孩童的声音渐次响起。轻快的语调像是被水闷住了一般，尾音骤然变调，有种强忍的嘶吼感。

　　片刻的沉寂后，夫人突然笑道：“既然如此，这鸟儿于我也无甚用处了，你便拿着吧。”
　　【啊——】水榭中传来孩童们失落的叹息。

　　“多谢夫人。”陆凛瞥了一眼那些锦鲤，拎着鸟笼回到候台的小屋去了。

　　花姐古青墨等人已在门口迎她，直到切实摸到陆凛，花姐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说道：“那老头让你先去的时候，可当真吓死我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花姐的这句话很清楚地表明，她已经估量出“三”这个数字的含义了。

　　古青墨看着陆凛的眼神有些惊喜，又有些放下负担的轻松：“你是怎么知道黄鹂这般才会叫的？”

　　陆凛抖了抖鸟笼：“这些鱼多吓人啊，我把你这么来回来回的吓唬着要喂它们，你也会叫的。”

　　黄鹂张了张嘴，虚弱地发出一声叹息。

　　因着谢韫舟之前的表现，李且言便也如法炮制，弹了一曲哀婉平复的调子。虽然没有得到夫人的赏，但也算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老头神色愈发低沉，这一串下来，除了方才那不知内里的丝丝，竟无一人被拿去喂鱼。

　　他冷声说道：“贵人尚未尽兴，请诸位再行表演。”
　　闻言，众人脸色变了又变，方才虽然是平安无事，但谁知道下一次呢？

　　更何况他们站在台上才发现，那戏台上的莲花并非是因为年久失修漆料斑驳，那深一处浅一处的俨然都是留下来的血迹。

　　眼见他们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老头又回想起方才那血液的馨香，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他目光扫过几人，盘算着下一个死的会是谁，自己能否捞上两口。

　　直到目光扫到陆凛身上，老头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原来陆凛一直在看着他，直到老头看过来两人目光对在一处时，她冲老头笑笑，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凑到老头身旁，大声喊道：“不好意思！我们表演什么还是自己定吗？”

　　老头捂住自己原本应有耳朵的位置，骂道：“你喊这么大声做这么？！”

　　陆凛指了指他脑袋两侧：“哦，原来还能听见。”

　　老头：“我又不是人！我能听靠得自然不是耳朵！”

　　“呀！那老伯你是什么？”陆凛惊讶地问道。

　　“我是唧——”老头话音戛然而止，随即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被你骗出来？”

　　陆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知道了，夫人不让你说。没事，不说也不打紧。我就当没听见，你什么都没说，我不会和夫人告发你的。”

　　老头：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陆凛又说道：“不过老伯你还没回答我呢，我们还是要表演之前的节目吗？还是按照之前的上台顺序？”

　　老头：“表演顺序和节目你们自己定便是。”
　　反正左右是个死。

　　陆凛松了一口气，拉过古青墨，笑道：“阿墨，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表演逗鸟叫啦。夫人说只要鸟叫就行。”

　　古青墨都有些可怜那老头了，但依旧配合道：“哇，那可真是好事。”

　　陆凛白了他一眼，又说：“但是你得答应我，出去之后可不能再找你那个相好的了。你和我一起回老家，不然我就不带你一起逗鸟了。”她甚至还没忘记自己之前的恋爱脑设定。

　　黄鹂鸟想到自己要被甩来甩去，又想到刚才自己距离那些锦鲤不过一掌，在笼中发出一声凄苦的叫声。【你会不会逗鸟啊！逗鸟是你这么逗的嘛？你是在伤害一只可怜小鸟的幼小心灵！】

　　老头闻言一愣，随即说道：“天底下的好事都被你占了？你也不怕把鸟给吓死！”

　　“那敢成好。”陆凛一摊手：“夫人说了，我和这鸟只能活一个，它吓死了，我不就活了？”

　　“我要……”老头翻了个白眼，话刚开头就听见陆凛捂着耳朵，一脸怜悯地看向他：“你又要去问夫人了？”

　　老头简直要被气疯了：“对！”
　　当初自己就应该火速把门关上，把她挡在外面！

　　老头前脚一走，谢韫舟便在旁对陆凛说道：“你这是何苦？非要惹恼他，他既然不是人，到时吃苦的总是你。即便夫人赏了我这盏小灯，我也不能全然保你平安。”

　　陆凛无语地看了谢韫舟一眼，倒是花姐在旁说道：“你这人真的好生奇怪。小鹿这么问这么做自然都是为了帮咱们趟规则，不然难道用人命去试？咱们有几条命？”

　　“规则？”谢韫舟抓住了重点，问道。

　　花姐自觉因一时松懈而说漏了嘴，但事已至此，还是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是之前有人进来过，他将这种地方称做‘妖域’，平日虽不得见，但它们确实存在。若是不小心进来了，便要遵守里面的规则，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规则？什么规则？”

　　花姐言简意赅地说道：“你可以理解为一纸合约，上面写有人类应当遵守的规则。人类只要能遵守这些规则行事，便不会死。”

　　“可我们并不知道人类应当遵守的规则是什么。”谢韫舟沉思片刻，说道：“既然我们不知道应当遵守什么，那妖邪想要杀了我们，为何还要这么拐弯抹角？又让我们拜菩萨画像，又让我们上台演戏，直接逼着我们违反规则便是。”

　　花姐又说：“没错。所以那人猜测，这一纸合约上也有妖邪需要遵守的规则。他们不能随意大开杀戒，也不能光明正大的逼着人类违反规则，甚至每次杀人的数量也有严格的要求，算是给不小心误入的人类留了一线生机。”

　　谢韫舟恍然大悟：“如此便说得通了。在我们三人拜观音画像的时候，并没有人死，反倒是下一组的老唐被吃了，是因为他违反了规则。所以这老头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是想要引导我们去做违反规则的事情，妖邪才可以动手杀人。”

　　李且言听了半天，说道：“那我们只要什么都不做，不就不会触犯规则了吗？”

　　“什么都不做，也是在做。你又如何知道什么都不做，不会触犯规则呢？”花姐说道。“妖邪知道规则是什么，而人类却不知道。要想试探出这些规则，只能用人命去填。小鹿聪明，那时将丝丝敲晕让人抬进去，不然恐怕就不仅仅是老唐一人被吃了。”

　　谢韫舟沉吟道：“既然有这样的规则，那定然也有能出去的办法。”

　　花姐答道：“没错。那人说每个妖域都有出去的办法，而这办法就被清清楚楚地写在一种材质特殊的纸上，只要按照上面的指示，就能出去。”

　　大壮一听来了精神：“那还等什么？咱们去找啊。”

　　花姐冷笑一声：“但妖域里的妖邪定然不想让你们活着出去，不然旁人都知道逃离这个妖域的办法了，下次它便再难取人性命。所以这些能出去的办法就都被妖邪藏了起来。这偌大的罗家庄，你可知道那小小一张纸条被藏在何处了？”

　　“啊。”李且言捂住嘴，“万一在夫人身上？”
　　“不能吧。”大壮苦恼起来：“这不是耍赖嘛。”

　　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的陆凛说道：“不会在夫人身上。”
　　“为何不会？”谢韫舟问。

　　陆凛不答反问：“规则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呢？”
　　李且言回道：“刚才花姐说了，是为了给不小心误入的人类一线生机。”

　　陆凛点了点头：“既然我们不知道规则是什么，那我们可不可以理解成，规则的存在意义是为了保护人类限制妖邪？”

　　“确实。否则规则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谢韫舟说道：“而如果最重要的办法可以藏在夫人身上，那保护人类这一条就说不通了。毕竟没有人会去夫人身上找东西。”

　　【这小子挺聪明的嘛，一点就透。】黄鹂鸟的声音在旁响起：【不过你们就算是把这罗家庄翻过来恐怕也找不到这张小小的卷卷的膈膈的纸。早就说了，还不如一开始就死在拜菩萨那里，省得有了希望又绝望。哎呀哎呀，不过我最喜欢看人的脸上有这种表情了，在外面可是看不到的。】

　　“可是……”李且言犹犹豫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毕竟也只是花姐单方面说的，若她一开始就知道这里的情况，为何不早些说出来？莫不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让我们用命去试规则？”

　　陆凛在旁“啧”了一声。
　　平日里人们就为达成目的而说谎隐瞒，生死关头时只会更甚，更何况有规则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如果花姐进大门时便将自己所知全部说出来，每个人都想着用其他人的性命去试探规则，怕是早就出现各种人类道德下限了。

　　花姐对李且言的质问倒是坦然，“一开始我藏着这条信息自然是为了能活着出去。毕竟我也只是听说。那人说他只是运气好，这才活着出去了。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运气是不足以活下来的。”

　　李且言还要说些什么，古青墨却十分干脆地打断了她，蹙眉道：“你怎么这么多可是？你要觉得那线索藏在夫人身上，或者你还有其他办法，你自己去试。”

　　一旁的矮子听了这么许久，像是终于明白过来破口大骂：“你既然知道这里有妖邪，当初为什么还哄着我们进来？！我看你怕不是和这些妖怪是一伙儿的吧！”

　　花姐怒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大万连一声都没喊出来就死了，车夫和马也都不见了，你以为呆在外面就能活下来吗？进来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矮子哪里听得进去，他只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拿了把小刀，一把拽过花姐将刀抵在她脖子上：“娘的，老子当初就说了，一个寡妇当戏班头儿，早晚得把咱们都克死！好！今天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你不是说有什么规则的吗？你去前面开路，我现在就要出去！”

　　“你有病吗？外院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呜呜呜，好可怕。”陆凛拉着古青墨的胳膊往后躲了躲，“妖邪还没吃我们呢，人却要吃人了。”

　　古青墨配合的将她挡在身后，温声道：“不怕不怕，咱们不看。”

　　那边大壮已经一脚将矮子的刀踹飞，伸手提溜起矮子的衣领，沉声道：“行了。进都进来了，发疯有什么用？”

　　矮子怒骂：“好啊！你和她是一伙的？怪不得丝丝就这么被留在里面了，她老早就看丝丝不顺眼了！是不是当时和你说了什么有心害人？”说罢，他还冲着众人喊道：“在这里呆着，咱们都得死！还不如让这老娘们开道，咱们冲出去算了！”

　　听了这出话，众人显然是有些犹豫的，却听见陆凛突然“哎呀”一声：“阿墨你看，这黄鹂鸟的嘴里，竟然藏了一张纸。”

　　“什么！？”听到陆凛这么说，所有的人都挤了过来，只见陆凛手上拿着一张卷起来的小纸——也不知道这纸是以何材质所做，更不知道是如何藏在黄鹂口中仍能保存如此完整的。

　　陆凛小心将那纸展开，只见上面清晰的写着四个字：“雄鸡吞夜，可出。”

　　【我怀疑你在侮辱我的鸟格，这东西怎么可能藏在我嘴里？你明明是从我翅膀下面薅出来的！】黄鹂愤怒地在笼子里扑腾着，丝毫没有觉察是因为自己说了“膈膈的”才被陆凛发现。

　　“雄鸡吞夜？”几人疑惑道：“这罗家庄里哪儿来的雄鸡？”
　　“方才那老头不是说，这宅子里除了这只黄鹂，再没有其他鸟儿了吗？”

　　虽然提示就在眼前，但众人却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陆凛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张纸上的时候，快速在古青墨的掌中留下了一件小物。古青墨指尖轻抿了一下——这是一张纸，材质大小皆与陆凛方才拿出来的那张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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