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

　　（8）
　　好不容易捡好的果子又掉落了一地，鹿溪顾不上去捡，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鹿山村。
　　那是他的村子，他的家。
　　鼻头酸酸的，鹿溪怕给村庄招来祸患，不敢私自溜下去，只想着能靠近一些、再近一点……仿佛多迈出几步就能做回之前那个纯真无辜的农家少年。
　　鹿溪奋力拨开树枝，想要去到林子的最末端，他着了迷一般，一个劲往前走，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丛树林的尽头是断壁。他终于拨开最后一片遮住眼帘的树枝，还没来得及欣喜，突然感觉右脚下一空，身子猛然前倾……
　　不好！鹿溪心里惊呼，就当他绝望地闭上眼的时候，他的左手小拇指末端突然出现了一根红线，一股力量顺着那根线牵引着他往后倒去，随后一阵风卷过他的腰间让他安全地站稳了脚跟。
　　鹿溪诧异地看着那根红线，线的这头系在他的指上，另一头……鹿溪顺着看去，山神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他。
　　山神大人！鹿溪慌张不已，自己这番行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也没等他开口，手上的那根红线又动了动，把他径直拉到了山神大人的面前。
　　“山神大人，我……”语言总是苍白无力，鹿溪想说自己没想逃，可是看到村子的那一刻说不想回去都是骗人的。
　　山神大人低垂着眼：“我这里这么不好吗？”
　　“啊？”鹿溪瞪大了眼，山神竟露出一种不可谓不悲伤的表情，他想要摸摸鹿溪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垂了下来：“你就这么讨厌这里、讨厌我，这么想要逃离我。”
　　“也罢，这里的确不是个好地方。”山神抬起手，那根红线在两人手间晃动，“这是我们的婚契，不管隔多远，有它我就能感知到你。”
　　“我们能隔空对话也是因为这根线吗？”鹿溪怔怔地问道。
　　“嗯。”山神点点头，他看向鹿溪，目光哀伤，“可是它也留不住你。”
　　鹿溪心中突然燃起一份期冀：“你为什么想留住我，你是山神，而我只是一个凡人……”
　　山神看向山后的小院子，答非所问：“两百多年来，这里第一次这么好看。”最平常不过的场景有时候偏偏最是可贵，“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再过些时日我可以允许你去村子一回。”
　　“真的！”鹿溪欣喜若狂，他分不清是可以回去的喜悦还是其他的情愫。兴奋过后，他晃晃手里的红线，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要我留下来是缺少一个佣人，还是……觉得我不错……”
　　山神伸出手靠近他的手掌，红线随之慢慢缩短，等缩到几乎看不见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掌就像有吸引力一般紧紧贴在了一起。山神大人手心冰凉，鹿溪却是滚烫，两人十指相扣却是中和出最和谐的温度。
　　“你我拜过天地。”
　　他和山神大人这是情投意合了吗？可以回家，又和结发之人琴瑟和鸣，不久前还了无生趣的鹿溪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晕晕乎乎的。山神大人贴心地把他拉上床巩固了他的真实感，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赤诚相对，鹿溪感觉全身都像着了火一般，山神大人是他唯一的清凉。没有了隔阂也就没有了曲意逢迎，鹿溪第一次真正体会到那种至妙的情趣。山神大人的吻不吝啬地在他全身游走，最后在他的小肚上停留了很久。
　　之后的日子里，山神经常陪在他跟前，和他一起种菜除草，摘点果子吃得嘻嘻哈哈的。
　　“我最近是不是吃胖了？”鹿溪摸着自己的肚子，他的肚子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肚皮下还有些硬硬的。
　　“没有，你这样正好。”山神也摸摸他的小肚子，掌心贴在肚皮上的时候，一股让人舒适不已的暖意传遍鹿溪全身。
　　“你再摸摸。”鹿溪索性躺在山神的腿上，山神任他撒娇，任劳任怨地继续在他的肚皮上画着圈，用掌心把温暖传递到他的腹中。鹿溪惬意地陷入了半梦中，也没有意识到他的肚皮下似乎有什么动弹了一下。
　　“你说让我回去的，什么时候呢？”鹿溪迷迷糊糊地问道。
　　山神将他的发丝绕在自己指尖：“什么时候都可以……”
　　山神大人说话算话，过了几天鹿溪提出想下山看看的时候，果然答应了。
　　“我果真胖了！”为了精神奕奕地回到村里去，鹿溪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可是这衣服竟有些穿不下。鹿溪捏捏自己肚子的肉，他的肚子又比前些日子更圆了，就和村子那个好吃懒做的王三一样。鹿溪反思自己是不是这段日子太懒惰了，不知道村长见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会不会狠狠地教育他。
　　“回来我一定要多运动。”鹿溪恨恨地说。
　　山神默默地帮他把衣服改大了一些，替他重新穿好：“不用，你怎样都好看。”
　　“山神大人也这么油腔滑调。”鹿溪哼了一声，耳朵却是红通通的，“你不怕我不回来了？”
　　山神勾勾手指头，那根红线再次出现，牢牢地将两人系在一起：“不怕。”
　　鹿溪羞红了脸，突然扯了一把红线，把山神拉向了自己，山神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鹿溪顺势亲了一下他的唇：“我很快就回来。”
　　“嗯。”山神笑了，眼神里满是情意，“去吧，等你回来。”山神招来一阵风，卷起鹿溪将他平稳地送至鹿山村村口。
　　去吧，这次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笑意从山神脸上褪去，他久久地注视着那个渺小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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