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ght.

　　【十五】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滑着，偶尔加个速上个坡，绕着学校的小喷泉转两圈，路上基本没什么人。
　　“顾一无，”江城说，“你暑假去西安了?”
　　“嗯是啊。”顾一无还在前头滑，“怎么?”
　　“我听说唐源这次去的西安分站赛?”江城回。
　　“你也认识唐源?”顾一无停下，问。
　　岂止认识，还是和你一起认识的。
　　这个傻子，果然不记得了。
　　“啊，当年的分站赛挑战冠军谁不知道，你跟他很熟?”江城溜到顾一无旁边，也停下。
　　“…”顾一无想了想，回答道，“也不算。”又开始继续滑。
　　江城没再问，跟着顾一无在后面滑。
　　晚上的气温稍微有些凉，不知道是不是快要下雨了，感觉闷闷的，温湿的风呼在脸上，软绵绵的，像棉花糖。
　　顾一无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唐源的时候，被七八个人追着打，当事人倒是一脸轻松地蹬着滑板一路跑，时不时还小秀一下，气的那些追他的人牙痒痒，顾一无看了都想把他揍一顿。后来他问唐源那些人为什么追着他打，唐源说抢了人家女朋友呗，顾一无听了就更想把他打一顿了。印象中唐源好像说过一句话，前后文已经不记得了，唯独这句话一下子就冲进他的脑海里。
　　“管它今天明天，我只要活着就好了。我要爱，我要生活。”
　　说不出来为什么，唐源抽着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一无突然就觉得两个人中间划了一条分明的三八线似的，泾河和渭河界限分明，世界都被分成了两半，裂了一道缝，一边光一边暗，谁也过不去谁那边。
　　不过唐源虽然人欠了点，但滑板技术好是真的，14年成都分站赛的第三名就是他，在他前面两位都是主混国外的老赛手。顾一无的滑板技巧，多半也是他教的，所以唐源也算是顾一无的大半个师傅吧。
　　江城有时候给他的感觉就像唐源一样，他们之间好像有条界线似的，但不一样的是，江城在向顾一无慢慢靠近。
　　顾一无突然停下，回头看，江城就在身后不远处，也看着他。
　　明明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顾一无却看见了光。
　　是江城啊。
　　…
　　“霖子，顾一无呢?外面有个小女生找他。”白毅说。
　　“无子…和江城去操场玩滑板了…”徐霖没抬头，眼神暗暗的，继续做题。
　　“徐霖!”女生似乎是看到徐霖了，兴奋地大喊。
　　听见喊声，徐霖抬起头，乐了，“乐子!”
　　教室外的女生叫倪乐，是顾一无和徐霖的同初中的隔壁班同学，长相很甜，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你怎么来了”徐霖跑到教室门口，问。
　　“你是笨蛋吧，明天不是你生日?”倪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蠢死了，自己的生日都记不住。
　　“啊”徐霖摸了摸头，傻笑，“好像是诶哈哈哈哈哈哈——”
　　“喏，生日礼物!”倪乐递过来两个个黑色的礼物袋，“明天广播站很忙，不能过来找你，所以提前给你啦～哦对，还有顾一无的，也在这里，是一样的啦，生日快乐!”
　　虽然倪乐和顾一无认识三年，但顾一无从来没有说起过自己的生日，而且每次倪乐一问起生日的事情徐霖就慌慌张张地转移话题，所以她就索性把徐霖的生日当做是他们两个的生日了，每年他们俩一起过生日。
　　徐霖接过袋子，傻乐，“谢谢乐砸!无子去操场玩啦，等他回来我就给他。”
　　“嗯?他没跟你一起啊?”倪乐有些疑惑，初中三年什么时候顾一无去玩没带徐霖过。
　　“啊，是啊，他和江城一起去溜滑板了。”徐霖眼神暗了暗，有点小难过，“你知道我不会滑板的嘛。”
　　其实顾一无以前也教过徐霖玩滑板，但是吧，徐霖可能小脑不太发达，始终控制不好身体的平衡性，老是从滑板上摔下来。摔了三四次次之后顾一无就不让徐霖继续玩了，怕他受伤。
　　“噢，也是～”倪乐赞同地点了点头，“诶——”
　　“江城是我想的那个江城吗!!”，倪乐后知后觉，突然反应过来。
　　“啊?你想的哪个江城?”徐霖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就是那个绵外校草啊!”倪乐十分激动地说，“长的贼帅了!”
　　“…应该是吧。”徐霖回答，是挺帅的，还高。
　　“顾一无艳福不浅啊～”倪乐一脸坏笑。
　　“?”徐霖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倪乐凑近了小声说，“我昨天听班上的小姐妹说的，江城是gay哦～”
　　“啥”徐霖被震惊了，“真的吗!”
　　“不知道啦，应该是真的～”倪乐的腐女之心熊熊燃烧。
　　“是真的。”秦晗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徐霖你过来，有话跟你说。”
　　“那你们说，我先走啦～徐霖生日快乐!拜拜啦～”倪乐挥手。
　　…
　　“怎么了?”徐霖问。
　　“今天你生日?”秦晗没回答徐霖的问题，反问一句。
　　“噢，不是，明天。”徐霖回答。
　　“这样，”秦晗顿了顿，“你喜欢顾一无?”
　　“…”
　　“…”
　　“…”
　　“绵阳人讲话这么直白的吗…”徐霖感觉今天被五雷轰顶轰了两次。
　　“是?”秦晗追问。
　　“艹，不是，就朋友。”徐霖爆出了人生中第一句脏话。
　　“呼，那就好。”秦晗松了口气。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江城是gay的事情。”徐霖问。
　　“嗯，是啊，好多人都知道。”秦晗看着他，“江城拒绝女生就用的这个理由。”
　　这…
　　好混乱...
　　剩下一节自习课徐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写一道发一会儿呆，完全没有做题的欲望，最后索性直接甩开笔，窝在桌子上冥想了。
　　江城是gay啊…
　　震惊于这个消息的同时，徐霖又佩服江城的勇气，羡慕他能如此自由地说出来。
　　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告诉大家，我喜欢男生啊…
　　什么时候能告诉顾一无我喜欢他啊…

　　【十六】
　　清晨六点十分，距离宿舍打铃还有二十分钟。
　　太阳已经挂起了，光还很柔和，今天天气不错。江城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甩了甩头又继续傻坐了五分钟才终于下床走去洗漱。天亮了啊。
　　江城刷着牙，不知怎么，突然就想笑。嘴角微微上扬，想起顾一无了。

　　学校新修的喷泉里养了几尾鱼，红红白白的，挺好看，就是有点懒，半天不动一下，跟顾一无做不进题时似的。
　　照例和江城勾搭着一起去吃早饭，差点就手滑又拿了那个沙雕的不添加蔗糖的豆奶，幸好收回了手，重新勾了一瓶纯牛奶。
　　“哟，纯牛奶，”江城斜着眼，给自己的无糖豆奶插上吸管，“想长高啊。”
　　“…”顾一无啃了一口手里的麻圆，豆沙馅的，“小明的爷爷……”
　　话只说了一半，江城立马乖巧地点头，“好的我懂。”，顿了顿，“今天晚上摄影社组织放电影，你去看嘛?”
　　想不到绵中竟然还有这样清新脱俗的娱乐活动。顾一无一直以为重点中学都是死板读书且只看升学率的。没想到啊，你竟然是这样的绵中。怕是个假的重点高中吧。
　　“什么电影?”顾一无吸了口牛奶，问。
　　“《大圣娶亲》，”顾一无只听说过这部片子，却还没看过。
　　听到名字，顾一无突然转过头来，江城一个趔趄。
　　“…你感兴趣?”
　　感觉到自己的激动有点吓到江城，顾一无把头转回来，眼神散在前方的榕树上，淡淡地答了一句，“没有。”
　　然后某个明明回答了“没有”的人傍晚时就和江城一起坐在了演播室里等电影开播。
　　嗯，真香。
　　“吃爆米花嘛顾八爪，”江城瘫在椅子上，胸前挂着双肩包，包里有一罐美国球豆。
　　“你叫我什么?”顾一无偏头问。刚刚好像听到八爪
　　“没啥，”江城把书包拉链拉开，顾八爪，“吃爆米花吗?”
　　“不吃。”电影开始了。
　　江城原以为顾一无肯定要吃爆米花的，那么喜欢吃甜的一个人，居然不吃爆米花??
　　江城扶了扶额，又拉上书包拉链。男人心啊，海底针。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经典的台词出现在荧幕上，这是顾一无第三次看《大圣娶亲》，虽然他始终不懂影片的结局，不懂至尊宝为什么松开了紫霞的手。爱了就爱了，要成佛也要紫霞，这在顾一无看来没什么矛盾的。
　　不过这倒是江城第一次看，虽然他看完了也没怎么看进去。同样不懂至尊宝为什么带上金箍就没有办法爱紫霞，不懂为什么责任和爱情要分的那么开，在这两点上江城倒是和顾一无不谋而合，不如甜淡口味的差别明异。
　　影片还差个结尾，江城已经没有在认真看了，眼角的余光微微扫着顾一无棱角分明的侧脸。影院里黑漆漆的，周边的人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气，旺仔牛奶似的，屏幕的光投在顾一无脸上，阴影错落有致，光暗分明。

　　走出放映室的时候，刚过八点，正是夕阳最美的时候。远处的炽红和暖黄接际，撞出一大片赤橙。天上飘着云，勾出一个美妙的弧度，像朵翘尾巴的蓝鲸。
　　“回去自习了，”顾一无向江城招招手，“今天作业还没动。”
　　江城笑着和他说了再见回了班。
　　顾一无回到班上，没有一个人在玩闹，所有人都在座位上学习，教室里安静无比，真正的寂寥无声。
　　会落后吗。
　　顾一无突然有些怕。
　　心慌。
　　以前顾一无没怎么在意过成绩，老师讲了就会了，考试考了就第一了，没怎么担心过会考得不好，也没担心过会被人超越。
　　—霖子，
　　顾一无递过去纸条，笔纸“唰唰”地摩擦。
　　—怎么啦?
　　—我…
　　—嗯?
　　—我要是以后不再是第一了怎么办啊?
　　—你从就不是“第一”啊。你是顾一无。
　　心情突然就好起来。

　　时间流水一般过着，刚刚还在军训，转眼就已深秋了。
　　期中考试刚过，顾一无考得还算理想，年级十三名，徐霖也不错，两百零九名。至于江城，顾一无偶尔问起成绩他也只是但笑不语，摆摆手就过了，然后拉着顾一无去夜跑。
　　本来顾一无是不太想晚上去跑步的，跑步哪有滑板好玩，再说，他也不喜欢老有女生盯着自己和江城看，感觉怪怪的。
　　但耐不住江城的软磨硬泡，时而威逼利诱时而撇着嘴巴可怜兮兮地吐泡泡，顾一无最后还是答应了他下了晚自习之后一起去夜跑。
　　本来还想拉徐霖一起去的，但徐霖听见有江城眼神暗了暗，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什么也没说。
　　半个学期徐霖瘦了一圈，白皙的皮肤衬着，青筋愈发明显。顾一无觉得他大概是想要尽快赶上自己，所以努力地过了头才瘦了那么多。但他没有劝过徐霖放松一点，他知道徐霖虽然看上去软萌一些，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于是只好逼着徐霖吃宵夜，才勉强补了些体重回来。
　　徐霖本身并不太喜欢学习，要不是想要跟顾一无念一个高中，他初三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太努力，直接就留在本地的小破高中读了。但现在，到了绵阳，到了绵中，徐霖比顾一无还先感受到这里的压力。闷闷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顾一无属于虽然对学习没什么兴趣但靠着聪明每次考试也能考的不错的类型，但徐霖不一样，他本身对学习就没有热情，再加上也并没有什么天分，考试只要稍一不走心，试卷就能写成一团浆糊。
　　但现在，徐霖开始逼着自己做自己最不喜欢的功课了。原因无他，只因为高一上学期结束了要另分清北班。徐霖还想和顾一无在一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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