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子女友

　　天阴阴沉沉的，云雾错杂，却不下雨，和她的心情一样难缠。

　　卜悠悠不会隐藏情绪，心里的难受直接反应到脸上，连出租车司机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问了她好几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她摇着头，司机就没再说话。

　　回家的路上，卜悠悠看着不断倒退的绿化带，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爸爸怎么会去接温老师呢，举止还那么亲密，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是出轨了吗，那妈妈怎么办，我该告诉她吗？

　　卜悠悠忍不住不去胡思乱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好像一切都对她那么不友好，生活变得不真实了，像在演狗血电视剧。

　　进了家门，爸爸不在。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过手机给爸爸打了电话。

　　“喂？”

　　“喂，悠悠，爸爸在参加慈善晚会呢，给你留了饭热热吃吧，吃完写作业，爸爸一会儿就回去了。”

　　“爸爸……我……”

　　“怎么了悠悠？”

　　“我……”卜悠悠想问爸爸是不是出轨了，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没有急事的话等我回家再说吧，乖乖写作业，等爸爸回来。”

　　“嗯。”

　　说完，她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还是那些每次都会说的关心话，现在听起来却有些刺耳。现在爸爸是以什么立场在关心她呢？到底是她这个女儿重要还是那什么慈善晚会重要？着急挂电话是不是因为身边站着别的人？

　　卜悠悠突然有些生气，她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手有些抖，等不及要好好把这些问题甩到爸爸面前，好好的质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脸皱的紧紧的。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生气中慢慢透出了难过。

　　那问完了呢？爸爸和温老师要是真的在一起了，她一定会告诉妈妈的。可是妈妈知道了会怎么办，他们会像肖钰的爸爸妈妈一样不停的吵架吗？之后会分开吗，会离婚吗，要是他们离婚的话，自己该去哪里……

　　卜悠悠不敢再想下去了，鼻子开始一阵阵泛酸，她不知所措的哭了起来，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会没事的吧，能解决的吧，只要爸爸和温老师分开就好了，为了我爸爸妈妈就不会离婚了。

　　虽然，虽然自己没那么优秀，成绩也没有特别好，还总是想着不听话，但是她可以改的啊……

　　她可以从今天起就好好努力，努力考到年级第一名，可以再也不给爸爸妈妈添麻烦，他们都出差都不回来也没关系……

　　只要他们不分开，只要他们三个人好好在一起，她会学着照顾自己，会学着做饭，会学着开车，会学着快速成长起来的……

　　眼泪流过手臂，滴在了桌子上，卜悠悠趴在桌上，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在了一块，让她没办法呼吸。

　　九点半，爸爸到家了。

　　桌上的饭菜一口都没动，卜悠悠脸朝下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悠悠，悠悠？”爸爸来到他身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卜悠悠抬起头来，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眶通红，眼皮肿得跟核桃一样，她睁不开眼睛，眼神迷离中带着可怜。

　　“怎么了这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爸爸焦急的表情映在卜悠悠的眼睛里，她想要爸爸抱抱他，忽然又想起来把自己惹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爸爸。

　　“爸爸，你是不是和温老师……”卜悠悠鼓起勇气，却又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而吞吞吐吐。

　　“我……我看见你们一起上车了，就在商场旁边……”

　　“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妈妈她知道吗？”

　　覆在她背上的手放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爸爸叹了口气，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悠悠，你做一些心理准备。”爸爸拉开旁边的椅子挨着她坐下，语气是不一般的郑重。

　　“我没想到你会直接看到，本来是想让你慢慢接受的。好在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听着爸爸的话，肚子突然痛起来，卜悠悠预感要有大事发生，她用力按住腹部，点了点头示意爸爸继续说。

　　“你说吧，我想知道。”

　　爸爸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

　　“你妈妈和我，在你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

　　轰的一声，她的脑子里像炸开了一个惊雷。

　　“那时候你还太小，我们说好双方共同扶养孩子。过了半年，我去把你妈妈接了回来，我是想着，没准两个人冷静冷静，就还能和好。”

　　爸爸顿了顿，“可是事与愿违，爸爸和妈妈可能真的合不来。又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我们还是走到了彻底分手这一步。”

　　“你妈妈去年已经搬到临市去住了，她在那有了新的生活。你的学校在这边，暂时和我住一起。如果你要是想去你妈妈那儿，上完高中你就可以过去，那里也有不错的大学……”

　　话里好像带着针尖，扎的人心里鲜血直流。

　　卜悠悠嘴唇微张，不停抖着。她不肯相信爸爸说的话都是事实，毕竟和她十七年来的认知大相径庭。如果说自己五岁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那这十二年的生活呢？这十二年的陪伴都是假的吗？

　　“那这些年都是假的吗……”她喃喃的说着。

　　爸爸皱着眉，看起来很不忍心。

　　“悠悠，不是假的，爸爸妈妈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不是假的，我们真的有好好尝试重新在一起，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们自己，那些都是真的，爸爸妈妈对你的爱都是真的……”

　　她忍不住哭出了声，就像一个哑了嗓子的人重获说话的能力，忍不住想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情绪，唯一的宣泄出口只有哭泣。

　　“那，那温老师呢？”

　　“温羽她……和爸爸在一起了。”爸爸低着头，眼睛没有再看她，“我们在一起大概三个月，当时我托她在学校多多照顾你，一来二去的，就……”

　　“温羽是个好人，她对你也很照顾，我知道你也很喜欢她，要是我们在一起了，我想对你也……”

　　卜悠悠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我回房间了。”她抽噎着，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等爸爸说话，卜悠悠立马冲进房间关上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卜悠悠坐在床上，手脚并用的抱着被子，身体随着哭泣不停的颤抖，难过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仿佛快要把她淹没了。

　　门外的爸爸没有过来打扰她，卜悠悠哭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小了，透过门板，她听见爸爸好像在和谁打电话。

　　“她听你的话，你跟她说说，我也没想到她会撞见……”

　　交谈声停了，她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卜悠悠使劲擦擦眼泪，抹了一手，来不及擦，她用另外一只手接起电话，来电显示是妈妈。

　　“妈妈……”

　　“悠悠，对不起……”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似是无奈，“我不是一个好妈妈，没能好好照顾你，但是妈妈是有苦衷的……”

　　“但是就算爸爸妈妈分开了还是一样爱你，要是你想妈妈了可以随时过来找我，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温柔的女声急切中带着轻哄，卜悠悠却丝毫没觉得安慰。

　　她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妈妈像毫不在意一样，这么自然的就能一带而过。不仅瞒着她，还把她当成小孩儿一样，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总之她想不明白，也没办法说服自己。

　　“我需要时间……”她伸手捂着眼睛，声音颤抖，“妈妈我不怪你，我只是需要时间……”

　　“好，你慢慢适应，自己不要想太多。但是你要相信妈妈是爱你的，这边有工作妈妈不方便常回去看你，但这里也是你的家，随时都欢迎你过来。”

　　卜悠悠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为什么一直在说爱她呢，无论是妈妈还是爸爸，总是爱说这句话。可是她感觉不到爱啊，嘴边的爱不是爱，他们这么强调，是想让她记住，还是在提醒他们自己不要忘掉呢……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或许睡一觉就会忘掉了，睡醒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早上，天还是阴阴的。

　　卜悠悠的心情也是阴阴的。

　　事实证明，睡醒了一切也不会变好，烂摊子还是烂摊子，心里还是难受，妈妈也不会回来，家还是不完整，怎么都躲不掉。

　　今天是周六，卜悠悠却很早就醒了，夜里她醒了好几次，翻了两次身又沉沉睡去，灯不知道是谁关的，可能是爸爸来过了吧。

　　她走到客厅，空荡荡的，主卧的门是关着的，爸爸还没醒。

　　如果现在跑出去，离开家，到一个没人能找到她的地方去，是不是自己就不用面对这些了？或许现在是最后一个机会，等到爸爸醒了，自己就走不了了。

　　这可能是她十几年来做过最大胆的决定，卜悠悠迅速的回到房间，拿出背包，把自己的手机和日记本放进去，拿了钱包，又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包才填满了一半，她却不知道要装什么了。原来自己对家里也没什么留恋的，竟然都想不出有什么东西是必须带走的了。

　　卜悠悠静悄悄的出了家门，进了电梯，走过小区，到了开往边缘区的汽车站。

　　她要去找冉荷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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