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奈何番外）

　　==沁园第七章==
　　崇瑞三十二年春。

　　一个冬季倥偬而过。

　　春节前夕贴在楹窗上的窗花还未摘下，二房就出事了。

　　不得不说，那甄姨娘就不是个老实的，她才安稳了没两天，就顶着个大肚子来来回回地晃悠，今儿要去“伺候”杨姝，明儿又要去伺候老太太，明明还没到胎动的月份，非说自己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蹬她......
　　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想说，她们母子连心，她割舍不下。

　　不过她想要孩子，这倒也没错，毕竟她一旦没了孩子傍身，她在程府的日子也就不会好过了。

　　甄姨娘曾不止一次地在私底下哀求过程茂之，希望能将孩子养到两岁，再交给杨姝，可程茂之却连一丝犹豫都没给甄氏。
　　任凭甄如何氏哭闹喊叫，都是无用。

　　一日，甄姨娘说屋子里闷的厉害，借由跑到了沁园门前的水榭里去赏景，赏景也就罢了，还非说今日天高气爽，景色美的既共阳春等茂，复与白雪齐清，叫人一看，心旷神怡，通体舒畅，说什么都要多坐一会儿。

　　杨姝急忙赶到，热茶还未喝上一杯，就见甄姨娘一个不小心，踩空了台阶，从上面滑了下来。

　　甄姨娘的襦群很快就被染红了，四周的下人慌成一片，紧接着，女人的哭泣声就穿透了杨姝的耳朵。

　　大夫人有多容忍甄姨娘，就说明她有多期待甄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不然以甄姨娘这个性子，大夫人日日罚她跪都是轻的。

　　孩子没了，大夫人的脸色堪比锅底，明眼人都知道杨姝冤枉，但杨姝还是受了大夫人的训。她刚一出院子，眼眶就红了。

　　杨姝的性子不似林芙那样温婉，也不似三房李氏那样圆滑，这一遭接着一遭的破烂事，让她本就疲惫的心变得更为不堪，最后逼的她只好以受了风寒为由，干脆闭门不出。

　　杨姝的性子多直呀，她虽不敢顶撞婆母，但心里却一直含着委屈。她一直等着他来哄哄她，可他到底没来。

　　那时候杨姝还傻傻地猜测：难道她装病被他识破了？谁料，杨姝这般想着想着，还真叫她想来了一场风寒。

　　大概也就是这时候，蕤姐儿也生了一场大病。

　　程蕤的病足足持续了半个月，起初穗娘还瞒着，哪知程蕤的病症愈来愈重，甚至到了高热不退的程度。要知道，小儿因长期体热而丢命的可不在少数。因此，穗娘只能派人去给程茂之递了消息。
　　程茂之这刚没了一个孩子，一听蕤姐儿也危在旦夕了，他那颗本就算不得冷硬的心肠，就不由得跟着软了下来。

　　程茂之被那对儿外室母女逼的整日整日地往外跑，自然也就顾及不上还同他生着闷气的杨姝。

　　仔细想想，时运待穗娘母女着实不薄，甄氏没了的那个孩子，和程蕤的这场恰到好处的病，其实也给她们换来了十几年的安稳生活。

　　此番风波过后，程茂之接到了调任，大夫人也借着这个由子找大夫治好了杨姝的“病”。那段日子，程茂之鲜少归家，忙得可谓脚打后脑勺，杨姝也因林芙身子不好，接管了不少府中之事。

　　杨姝渐渐习惯了她的生活里没有他，程茂之也下意识地认为她不再那么依赖他。他不会再想着各种法子来哄她，她也不会受点委屈就去想引起他的注意。

　　其实倒也不是两个人钻起了牛角尖，只是岁月的流逝，生活的平静与忙碌，以及那一次次的失望，叫杨姝对他不再有了期待。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年，一日，程茂之突然领命要去西北出征。杨姝有了曦姐儿，早已不能如刚嫁给他那时随他到处奔走。临行前，大夫人领着杨姝一同打点程茂之的行装，杨姝左思右想，还是给他装了一对儿过冬的护膝，和一枚刚从龙华寺求来的护身符。

　　她放进去的时候，还在心里默念，二郎，你千万要平平安安。

　　很快就到了离别的日子。
　　当杨姝看着甄氏哭地上期不接下气，拿着个护身符往他兜里揣的时候，她才恍然发觉，她自以为独一无二的体贴，原来别人也可以给他。

　　所以，在放置行囊的时候，杨姝鬼使神差地把那对儿护膝和护身符又偷偷地拿走了。

　　等程茂之到了营地，西北已是腊月，荒芜之地的寒风分外刺骨，他又有旧伤，没过几日，他的旧疾就复发了。他半夜起身，可着几个箱子来来回回地翻找，好几个下属都问他在找什么，是否需要帮着找，他都闭口不答。

　　他不信邪地折腾到天亮，还是没能找到她亲手做的护膝。

　　他垂眸不语，半响过后，他抬手把刚写好的家书，揉成了一团。

　　时间是抚平伤口的良药，也是最绝情的毒药，离别的岁月，不仅让程茂之从温润如玉公子变成了刚毅俊朗的男人，更是让他在三十而立之后，淡忘了情爱，淡忘了风月，完完整整地投入到了与西北徐国的战事中。

　　几年后，他不仅击溃了徐国，还将那荒蛮之地，变成了燕国百姓安居乐业之地，无人不夸赞他乃是朝廷的栋梁。他意气风发地回了程府，似失了忆一般地，欢喜地推开了沁园的门。

　　“姝儿，你可想我？”

　　杨姝瞧着突然门口的男人，翻书的动作不禁一顿。
　　她的眼神里，惊讶多过了欢喜，缺少的，何止是往日里的光芒。

　　年逾三十的杨姝每每忆起从前，她都会想，若是那时候她再温柔体贴些，再宽容大度些，他们是否还会走到对望无言的今天。
　　同样的，程茂之也在问自己，倘若那时他耐着性子护着她，又倘若他没有在京郊的人口贩子手里救下穗娘，一切是否会不同。

　　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沁园和她的心一同朝他上了锁，她不会再原谅他了。
　　程茂之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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