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宫词

作者:若水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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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


      眼下各家都在准备过年的东西,丁允消停了,没有再来骚扰裴青娥,就是楼前院后放哨的家丁并不见少,还是孜孜不倦的蹲守,誓将主子的命令贯彻到底。
      原是想吊个真龙天子的,谁知等来了绿头王八,大年下的裴青娥也回不了家。
      但仔细想想,本来也没有家,又何来一个“回”字。
      如此自我安慰,裴青娥要好受些。
      由于明日就是初一,裴老爹想洗个澡换件新衣服。
      自来汴京,只有刚到王府时洗了一个澡,之后就再也没洗过了。
      尤其前段日子,被丁家人闹了几遭,又是摔跤又是砸地的,身上别提有多脏了。
      可别以为洗澡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在冬天,即便是在汴京,要洗个澡,要痛快要舒服要保暖,也是难事。
      于是便催生了专门供人洗澡的行当,人称“香水行”,那澡堂子也叫“浴肆”。
      里面不光能洗澡还有能喝茶,下棋,聊天,还有小子专管搓背按摩,贵的二十来文,便宜的也就十文左右。
      其实会仙楼里也可以沐浴,但裴老爹看中了会仙楼隔壁的一条洗浴街,那儿人多热闹便宜,关键离太学国子监等地方不远,来往的都是些学生或文人。
      裴老爹虽然没有功名,但总还爱谈诗论曲的,所以想去那地方洗澡。
      此时,裴青娥坐在窗下发愣,耳边是忽远忽近的鞭炮声,他老人家拿了新衣服,带着时兴的幞头,并一小团肥皂,都装在小包袱里,安慰道:“姑娘,我先出去把那群家丁引开,你也出去逛逛,别老闷在屋子里啊。”
      裴青娥不答话,他叹了口气道:“做戏做到底,今年我们怕是不能回王府过年了。”
      提起这茬,裴青娥好容易平复下去的脾气,腾地又燃了起来。
      裴老爹交待了几句,晃晃悠悠往那悬壶的浴所走去了。
      门外的家丁见躲了这几天的裴老爹终于出门了,也往前跟了去。
      剩下几个等了一会儿,见裴青娥也出门了,还是跟老爹相反的方向,打叠起精神,悄悄尾随其后。
      说是悄悄,裴青娥又不傻,哪能看不出有尾巴。
      她故意拐来拐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群小孩子在路边放炮仗,她瞅准了机会,快步钻进冒起来的白烟里。
      等丁家那些下人追过来,已然不见人影了,赶紧往前飞跑寻去。
      裴青娥就躲在一条小巷子里,看着那些人走远,拍拍手笑了,转身熟门熟路地找打了一处大宅子。
      宅子正门边两头大石狮子,一排八个大红灯笼高高挂,照的阴沉沉的天别提多亮堂,那便是秦/王/府。
      这天可真冷啊,眼见就要下雪了,瑞雪兆丰年,可这会下雪,非得冻坏喽。
      裴青娥倚在街角,眼巴巴地望着秦/王/府门口人来人往,送礼贺春的人,莫名有种自己是怨妇的错觉。
      她吸了吸冻僵的鼻子,往后门去。
      即便是后门,秦/王/府的后门也不是旁人能近的,出来进去就要检查腰牌。
      裴青娥已然出府了,就不会再保留腰牌。
      因此还没靠近后门,就被两个家丁往外面轰,一人刚说道:走走走,今日起王府忌针线,不必再来了。
      原来秦/王和侧妃侍妾们的衣衫裙袜都有绣房绣娘制作,但下人或丫鬟们的衣衫也是要自己打理的。
      丫鬟们还好,女人嘛多少懂些女红,能自给自足,而男家丁的衣衫鞋袜之类的,就需要外面的针织女来打理。
      这些针织女要么是已经嫁人的,出来做些活计填补家用,要么是家里贫困,不能不抛头露面,维持生计。
      那房门这样讲,定是把裴青娥当作那样的针织娘子了。
      可话还在嘴里叨咕着,抬起眼皮见裴青娥的模样,看门四个都痴了,其中还包括一个老汉。
      只见裴青娥披了一件水天青的斗篷,一头乌发披在身后,头上只有一个素簪子,不见奢华,但雪白如玉的皮肤,冻得微红的鼻尖,尤其是那双如泣如诉的眼睛。
      难怪让人看得着迷了。
      裴青娥噙着泪,逶迤再次到了门口,轻声道:“诸位大哥,我找袁叔,烦请通报。”
      那声音别提多悦耳了,众人心里想,这别是秦王在外惹下的风流债吧。
      但人也为难,今儿是元旦,秦王拜完了先人,就要进宫赴宴了,袁叔作为管家,这会儿正忙着呢。
      再者说,他们都是三等奴仆,哪能跟袁叔说得上话啊。
      于是一人道:“姑娘,你且请回吧,今天是见不到管家了,他忙着呢。”
      裴青娥听完,也不纠缠,点点头往回走,众人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倒先埋怨起自己无能来,美人求这点子事都办不好。
      哪知裴青娥走到对街角巷子里,沉了口气,朝空中喊了一句:“凌风!”
      不一时,只感觉后脖颈一阵凉风拂过,她转头,果然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剪影嵌在巷口。
      裴青娥叉腰,没好气道:“怎么,我不叫你,你就不出来是吧”
      凌风道:“属下不敢。”
      裴青娥背着手走到他跟前,“我要去见王爷,你带我去。”
      裴青娥明丽照人,凌风不敢直视,他低下头,道:“姑娘,王爷有令,没有他的命令,你不能回王府。”
      裴青娥道:“那你叫他出来见我。”
      “王爷在祠堂拜祭,待会就要进宫,也不能出来见姑娘。”
      裴青娥被他噎得说不出来话,半天才道:“那你要怎么样?反正我就要见他。”
      她说这话时,正好有一阵穿堂风过,灌进眼睛里,红了眼眶。
      凌风嘴笨,见此情况不知该做什么,只能继续低头。
      裴青娥退后两步,拥着斗篷道:“我很累了,想回去了,行不行?”
      凌风摇摇头,“没有王爷的命令,姑娘不能回去。”
      说完之后,他顿了顿,复而又问:“回哪里去”
      裴青娥先是愣住了,而后自嘲一笑,转过身去,摆摆手。
      “算了,没事了,我这就走。”
      秦王从祠堂出来,袁叔已经将新春节礼等都准备好了,翠娘侍奉他换了朝服,送出门去。
      大门处,秦王正弯腰进车里,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回头,却见凌风已经站在车边。他问:“姑娘来过了?”
      凌风颔首,“她想见王爷,已经被属下劝回去了。”
      秦王又问:“她说来做什么吗?”
      凌风寻思一番刚才裴青娥的话,说些想啊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呢?
      该不会是想王爷吧。
      刚有这个念头,就被凌风自我否决,他做秦王的暗卫已经很久了,裴青娥这个女子的性子他看得太熟悉了,最是精怪。
      估计又是闹脾气了,应该是没甚大事。
      故而,凌风摇头,“并没有跟属下说什么事。”
      秦王含笑,一面整理衣服坐进车里,一面道:“她是忍不住了,你跟她说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多些耐心。另外,她禁不起冷,冻坏了又要嚷头疼,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你带她回去。”
      凌风领命,消失在街尾。秦王的车往朱雀门走,他闭目养神,车外传来喧闹之声。
      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好大的雪啊!”
      秦王打起帘子,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仰头看。
      果真有一朵一朵的雪花落在他头上,化在眉间。
      他看着街道两旁喜上眉梢的路人,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她回去没有。”
      相比秦王,裴青娥却是另外一副心境了,她一人在路上踽踽独行,街上都是往家走的归人,行色匆匆,看得人眼热。
      前几天,官府张榜:今夜在亥时,天子将在宣德门进行春赐。
      所以大家都想赶紧吃完团圆饭,然后去宣德门看热闹。
      裴青娥被一个人迎面撞过来,险些跌倒在地上,哪知那人道歉也没说一句,就跑掉了。
      裴青娥肋骨被撞得生疼,忍不住用手去揉,摸到肚子上,却感觉什么空了。
      她举起袖子,空了!
      看看腰间,也空了!
      浑身上下,就只有别在腰带里的三枚铜钱?
      裴青娥四下张望,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哪还有方才那人的影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嫌我不够惨,居然遭贼了?老天你逗我?
      裴青娥满脸茫然,终于忍不住跑到附近一家脚店,将最后的三枚铜钱扔给小二,“温一杯酒。”
      小二睡眼惺忪,从柜台后探出头来,还以为人人都回家过年了,他忙活一整年也该休息休息了。
      结果刚眯着,就被人吵醒,他不禁跳起脚来,想骂一骂这个不识好歹的人,哪晓得这会儿刚好对门挑起一对红灯笼,红光中照进一缕青色倩影来。
      小二不过十五六岁,见了裴青娥,眼睛都花了,连忙揉揉,堆起最和善的笑脸,问她想要那种酒。
      裴青娥砸吧一下嘴,朝他身后的架子上扫过去,一排酒器和水牌,点了最便宜的那种,道:“就那个吧。”
      小二给她倒酒,禁不住套近乎问:“姑娘怎么不回家呢?”
      裴青娥端起碗来,咕咚咚,喝了个痛快,一抹嘴干脆回答,“没家。”
      小二见裴青娥衣衫朴素,可怜她没钱又除夕流落在外,想了想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碗来,里面有十枚铜钱,裴青娥不明所以。
      小儿解释说:“姑娘,我们老板说春节期间都可以玩关扑抵酒钱,你要不要手气?”
      关扑,说白了,就是个赌运气的游戏。
      基本上是双方用一物为赌注,十枚铜钱当筛子,铜钱无字的一面为纯。铜钱扔在碗里,数有多少个纯面,纯面多者可以拿走双方赌注。
      这个游戏裴青娥在姑苏时常和裴老爹的两个小儿子玩,但她一向很哀,基本上没赢过几次。
      但赌博就是这样,总自信地认为能在下一轮翻盘。
      可现在她只有三枚铜钱,如果输了,不光三枚铜钱付了酒钱,还得再给小二三枚才行,她可没钱。
      小二见她犹豫了,爽快道:“这样,第一把我让你,你赢了酒白给你,输了我也不要你的钱如何?”
      裴青娥被他激起来,左右裴老爹洗澡没这么快,回家也是一人干坐着,还不如玩一玩。
      想到这里,裴青娥借着酒气,中气十足:“好,本姑娘就陪你玩一把!”

      集英殿中,宴会刚刚结束。
      天子移驾宣德门,按照旧例,亥时要在宣德门向百姓春赐。
      所谓春赐,就是将准备好的钱币,洒向城门楼下的百姓,寓意富国富民,与民同乐。
      今日元旦,天还未亮,宋祯就出发去祭坛祭天祈福,而后又在大庆殿接受百官朝贺。
      傍晚开始,在紫宸殿中端正坐了一个半时辰,看年复一年、千篇一律的歌舞。
      此时宋祯已经脑袋混沌,腰酸背痛了,退步染香阁后,稍微想松快一下,礼部侍郎却要觐见。
      宋祯揉揉眉间,知道他是过来与之最后一遍核对春赐步骤的,这是作为天子旧年最后一件事,亦是开年第一件事,马虎不得。
      为此,再累宋祯也只得忍着乏,他道:“让人进来吧。”
      礼部侍郎恭恭敬敬拿着一个帖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两阁托盘。
      帖子是春赐的步骤和陛下的贺词,托盘里是春赐的“大礼”。
      宋祯打开帖子,只见上面太后已经批注过了,他心口一闷,顿时觉得殿中的龙涎香这般刺鼻。
      但他还是把帖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而后微笑还给礼部侍郎,道:“爱卿辛苦,安排甚合朕意。”
      至于那“大礼”是每年春赐的重头戏,宣德门撒币,说是这样说,但其实天子只是包了九个特殊的红包,交给太监们混在一堆铜钱中,用金簸箕撒下去。
      有幸能得到特殊红包的,天子会亲自批阅名单,礼部另有“大礼”相送。
      今年的特殊红包,是一枚开国元年所铸的铜钱,距今有百年历史,就看谁能被幸运砸到头了。
      宋祯看了那“大礼”是三枚今冬新铸的铜钱,铜钱上印制“乾明亨通”的字样,寓意乾坤明朗,万事顺利。
      宋祯很满意,礼部侍郎见皇帝嘴角带笑,他补充了一句,“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此话一出,宋祯笑意略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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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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