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宇

　　晏宇那晚和秦琴分开就回了蒋语哲家。
　　她正在餐桌前做着一个小的发簪，看见晏宇进来，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也没有抬头看他。昨晚那轻轻的一吻，这一天总是时不时从她脑海里跳出来。这会儿，她有点儿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心里有些不太平静，耳朵不由的发着烧。
　　晏宇直接走过去坐在她侧面，他倒是毫不避讳的看着她，手里拈起一个粉色的珠子，透着灯光看了看，又往蒋语哲头上比了比。
　　蒋语哲眼角的余光看见他伸过手来，转过头问:“你干嘛？”
　　“我看你带哪个颜色好看？”晏宇说着又换了颗珠子，又比了比。
　　蒋语哲嘟囔了一声:“幼稚。”然后继续转回头去。
　　晏宇也没停下手，一边一颗一颗的往她头上试，一边问:“一般都什么人会买？”
　　“有些是学生，也有些结婚用……”
　　“那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也有人会自己想象，然后画个图过来……”
　　“你就照着做？”
　　“有的难度太大，做不了，就不接单，能做的就做。”
　　“我也想订一套……”晏宇终于试到一个自己满意的颜色，左右翻看着。
　　“订来做什么？”蒋语哲好奇的抬了下头，可看见晏宇毫不避讳的目光，马上又闪躲开了。
　　“以后结婚的时候，给我媳妇儿带。”
　　蒋语哲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说过自己是不婚族，那总有一天晏宇要离开她去找别人结婚。他说了“给他媳妇儿”而不是“给你”。她想好了要好好享受现在的时光，不管未来，可听晏宇这么说，她就是觉得心里哽住了什么。她什么都没露在脸上，反而故作轻松的说:“好啊，你自己设计还是用我的？”
　　“我自己设计。”
　　“难度大的话，手工费要翻倍！”蒋语哲有些赌气的说。
　　“没问题，只要能做，翻两倍都行，而且我要监工，看着你做。”
　　“小人之心！”
　　“这么重要的东西，珠子我要一颗一颗选最好的！”
　　蒋语哲放下手里的东西，把所有盒子都盖了盖子，伸手要回晏宇手里的薄片，丢回盒子里，冷冷的说:“你先有本事设计好再说吧。”她说完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右腿残肢的前面，然后推着轮椅喊了声:“让开。”
　　晏宇看她忽然间冷下脸来，乖乖的站起来让开了，人还懵着。她说过自己不结婚，可晏宇却从没想过不娶她，他说给他媳妇儿准备的，却在她头上试着珠子，一边试着，他自己心里都还甜甜的，美滋滋的。一瞬间，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蒋语哲后面跟了两步，问了一句:“你去哪儿？”
　　“我困了！”她丢下一句回了卧室，关了门。
　　晏宇站在门外，对着门有些委屈的说:“我还有事儿要跟你商量呢……”
　　蒋语哲忽然打开门，面无表情的仰着头，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晏宇看着她微蹙的眉头，眼神里说不出是怒气还是忧伤，他一时没敢吭气。蒋语哲却有些不耐烦的丢下一句:“商量什么？”
　　“我们要不回客厅说……”
　　“那就让开！”晏宇闪开，看她推着轮椅回了餐桌前。
　　晏宇乖乖的拖着个凳子坐在一旁，看她转头盯着自己，眉头紧锁，于是，不敢耽搁，马上开了口:“我今晚跟秦琴吃的饭，就是《一股清流》那个节目的主持人，你……知道她吧？”
　　“嗯。”蒋语哲知道这个人，也只是有个长相上的印象，她平时不怎么看电视，更不怎么看娱乐节目，她垂着头，手始终放在轮圈上。
　　“跟她合作的那个导演有个新节目，想让我去做主持人。”
　　“那就去吧。”她说的很敷衍，好像故意在表明与她无关。
　　“如果去了，可能会有整个月不在秦川……而且如果节目成功了，可能会更忙……”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我来跟你商量……”
　　“跟我有关系吗？你的工作，你的时间，你的人生……”蒋语哲语气仍然没有起伏，可了声音却轻轻的抖着，她不知道是在质问他，还是在告诫自己。
　　“怎么会……没关系……你这是怎么了？”晏宇语气变得更温和了很多，他看她说完侧开了头，有些心疼。
　　“没怎么，我告诉过你我不会结婚对吧？”
　　晏宇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她是因为自己提起了结婚的事儿，他赶忙说:“不是，就算不结婚，我也想订一套，珠子我都选好了，我刚才一个一个的比的，那个淡蓝色的有点儿透明的珠子特别适合你。你做好了带给我一个人看看也行呀，肯定特别好看。”
　　这次轮到蒋语哲懵了，她喃喃的说了一句:“你不是说要给你媳妇儿……”
　　听到这儿，晏宇顿了一下儿，跟着乐开了花儿，他又想错了，原来她不是在气他提结婚的事儿，而是以为新娘不是自己，她竟然是在吃醋。
　　“你笑什么……？”蒋语哲眉头又蹙了起来，这一次是因为不明白。
　　“就是给我媳妇儿呀……你不想结婚，最多不过就是，四邻八舍，亲朋好友都知道你是我媳妇儿的那天，咱就瞒着民政局一个人不就得了？！”晏宇的忐忑荡然无存，瞬间换成了那副坏坏的，欠打的表情。
　　蒋语哲看着晏宇那个不靠谱的表情，听着他那个幼稚的像哄孩子一样的表白，心里却是感动的。她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有些呆呆的回望着晏宇。
　　“你这什么表情啊？”晏宇笑笑，又往她脸前凑了凑。
　　蒋语哲脸又红到了耳根，她忽然侧头指指客厅的挂钟说:“快十一点了。”
　　晏宇也转头看看，又扭回来看着她说:“可你还没告诉我，到底要不要接那份儿活儿呢？”
　　“嗯……”蒋语哲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也很认真的问了一句:“你当初为什么选这行？”
　　“因为想着有一天，我的某些想法儿可以有人听到……”晏宇好像忽然回到了高中那个意气风发，尚存着一些理想的年纪。
　　“那就去呀，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可是，我可能整个月都不在秦川，也见不着你，这……万一有别人趁虚而入怎么办？”晏宇看看蒋语哲，眼神中又带上了一层崇拜。
　　“你以为像你这么二的人很多吗？”蒋语哲看他那个好像真是发了愁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可马上又收住了。尽管如此，晏宇还是看到了她露出的那颗小虎牙，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那么美好。
　　“你笑了。”晏宇更是开始逗她。
　　“你该走了！”蒋语哲收了笑容，又指了指钟表。
　　“我还有点儿活没干完呢。”晏宇一脸不情愿的指了指电脑。
　　“那就赶紧！”她说完调转了轮椅，去另一边帮他热牛奶去了。
　　晏宇坐在茶几前开始工作，喝完蒋语哲送来的牛奶，和她互道了晚安。
　　他工作到快两点，倒在沙发上想放松一分钟再回去，可就这样想着蒋语哲那个可爱的笑容睡着了。
　　早上醒来，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被子，知道她来过，可他不知道，她在沙发边上静静的看了他很久。
　　晏宇收起被子，准备回家洗漱的时候，听见了卧室门响。
　　蒋语哲推着轮椅过来，看见晏宇抱着被子傻笑。她递给了他一把牙刷，看了他一眼说:“就用你平时喝水的杯子吧。”
　　晏宇接过牙刷，点点头，继续傻笑着去了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已经闻见了饭香。他转过来，看见蒋语哲坐在高脚椅上，正在斜着身子伸着手够远处的一个盘子。她侧身准备转移回轮椅的时候，晏宇已经走到旁边递给了她。蒋语哲有些尴尬又无奈的接过来，抿了抿嘴，盛起煎蛋和火腿。
　　晏宇摆在桌上，回头看着她坐回到轮椅，从冰箱里拿了一袋面包片出来递给他。
　　“桌上有热水，咖啡你自己冲吧。”
　　“你不吃吗？”
　　“还不想吃……”蒋语哲从来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她一个人，常常睡得晚，起的也晚，早饭和午饭都是一次解决。
　　“你是专门起来给我做饭的？”晏宇一脸感动的看着她。给蒋语哲看的脸又发起了烫，她转过轮椅去了客厅，丢下一句:“赶紧吃吧。”
　　晏宇没有冲咖啡，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就着吃了起来，可他愣是觉得这早饭好吃的不得了。一边吃着，眼睛一直溜溜的跟着蒋语哲转，她去收被子，去喝水，一直没有说话，可晏宇觉得看着这背影，这侧脸都是那么舒心。
　　他吃完拎着包准备出门，蒋语哲还默默的送到了门口儿。晏宇换了鞋转过头来笑笑，忽然说了句:“别动。”
　　蒋语哲愣了一下，看他弯下腰伸过手来从她的耳畔捻了什么在手里。她转头想看是什么，晏宇忽然侧脸又是一个吻轻轻的印在她的唇上，他笑笑，说了句:“拜拜！”
　　蒋语哲卡了一下，轻声喊了句:“诶……”
　　晏宇又转回来:“怎么？”
　　“时间还早……你骑慢点……”蒋语哲本是个不怎么会说这些话的人，她说完就又错开了眼神。
　　“好！”晏宇又待转身。
　　“那……”
　　“嗯？”晏宇转回来满眼期待，好想知道她还会说点儿什么。
　　“你晚上……几点回来？”
　　“今天准时下班，等我吃饭。”
　　“嗯。”蒋语哲点点头，看晏宇转身出了门。她没看到，晏宇关上门之后，高兴的直接蹦起来的那个造型。
　　那一天，晏宇准时回来，带蒋语哲去了超市。她提前画好了妆，选好了衣服，三月中旬，羽绒服已经换成了单风衣，显得她的腰身更纤细了。出门的时候，晏宇伸出了手臂，蒋语哲交出了右手的拐杖，把手放在他的臂弯，晏宇直接拉过来，把她的手牢牢握住。
　　“那支拐杖要不放在家吧……”
　　“你不怕我半路丢下你跑了？”
　　“一支拐杖只是走起来比较吃力，也可以回的来……”
　　晏宇笑笑摇摇头说:“这个回答不对，你要说，我信你不会丢下我的！”
　　蒋语哲看着他的眼神，那么纯粹，略显幼稚，却那么让人觉得心安。她机械的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那天，蒋语哲就这样一路牵着晏宇，逛着超市。他们两个人的身高，本来就是一道风景，加上蒋语哲手中那支肘拐和有些僵硬，不太平稳的步伐，回头率真是高到了一种境界。可那两个人，一个在好好走路，一个在好好看着另一个走路。
　　他们买了很多吃的，晏宇下厨做了饭。蒋语哲负责择菜，洗菜，切菜，两个人八点半终于完成了两荤一素加个汤。一桌菜两碗饭，暖暖的灯光，不冷不热的空气，一切都那么惬意。这一晚的晏宇格外的安静，只是问问菜好不好吃，蒋语哲总是会使劲点点头。这一次，他们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觉得这一刻太美好，就这样静静的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晚饭后，晏宇把零食放在茶几上，抱着电脑过去。然后对着蒋语哲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喊着:“过来坐，给你看好东西。”
　　蒋语哲推着轮椅过去，把自己转移到沙发上，可却跟晏宇保持着一段距离，手撑了一下儿，往后坐了坐，靠在靠背上。晏宇可没有那份羞涩，直接挪了过去，抬着电脑放在自己腿上对着蒋语哲说:“车到了，怎么样？这个牌照号不错吧？等我练练带你去栗子山。”
　　“你要怎么练？”蒋语哲根本没看牌照号是什么，说到开车她忽然紧张起来。
　　“明天不上班，练一练，然后上下班慢慢开着练，估计开上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你明天练的时侯带上我。”蒋语哲这次不是商量的语气，倒像是命令。
　　“我考了本儿好久没碰过了，你敢坐？”晏宇侧着头看着她问。
　　这一次蒋语哲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异常坚定的说:“我敢。”
　　晏宇看着她的眼神，心里一阵感动，他似乎明白了蒋语哲的意思，她怕的不是坐他的车出事儿，而是他一个人出了事儿。就在晏宇刚想到这儿的时候，蒋语哲又开了口:“还有，你上下班不要开，等再休息再练，然后，你都要带上我……”
　　晏宇看着她眼神中那份焦虑还有担忧，知道还要用什么语言来回应。他伸手捧住了她的脸颊，又一次吻了下去，这一次，是深深地吻了下去。蒋语哲没有回避，左手放在了他的腰间。
　　片刻后，晏宇额头顶着她的额头，鼻尖碰着她的鼻尖，轻声说了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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