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人

　　番外·存在于埃尔多拉多的老爱情

　　“我有东西给你，”罗维诺一边说着一边从纸袋里掏出一张画，是游人如织的马德里市政广场。我接过去看，他的绘画风格成熟了很多，但魂依旧没变，破碎又鲜妍的，一股疯狂的生机。我将这张画拿在手里，又去看他。罗维诺斜着身子靠在窗边，他脸上的线条彻底构成了青年的模样，但眼神还是没变，倔强又骄傲的自尊意味，连那缕不服帖的刘海也是高高翘起。

　　他没大变。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生了根，让我感到一阵欢喜。低下头去看那张画又有了些莫名其妙的感慨，连小家伙都去过我的故乡了，这些年我还没有回去过一次，甚至没起过离开那不勒斯的念头。我在期待些什么，我也不清楚。还没等我弄明白，我的罗维诺就出现了。

　　他给我打来电话。“安东尼奥。”他犹豫着问，“是你吗？”我一听便明白那头的人是谁了。“是我。”说出这两个字就让我手心直冒汗。他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傻愣愣地听对方呼吸了好几分钟。然后他开口说他现在在那不勒斯，我连忙说想和他见一面。

　　我们只在约定的咖啡馆里打了个照面，匆匆忙忙地呆了几分钟就决定回到那间出租屋。在门口我们都不约而同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抬手时愣了几秒，又哈哈大笑起来。他重新将钥匙塞回了口袋，耸了耸肩，跟着我踏进了门。

　　晚餐还是我们自己做的番茄料理。“你还喜欢番茄吗？”罗维诺一边将果实切成片一边问我。我偏过头笑着告诉他，很喜欢。“有些东西对我来说永远不会腻味，就像番茄的味道。包括爱你。”我冲他眨了眨眼睛。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脸上洇过一抹红。他还是很容易脸红。

　　我们坐在一起聊天，他告诉我他明天就要离开那不勒斯。“事实上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我的行程计划中完全没有呆着这里过夜的打算……”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我是在网上你的档案里找到你的电话，顺便看了看那些人对你的评价……”说到这儿小家伙翕了翕鼻子，又露出了那个我无比熟悉的、带点骄傲而讥讽的笑。“……不得不说，可真恶心。”

　　凄红的晚霞慢慢褪为温润的月光。罗维诺先去洗了澡，脏衣服全泡在水里，在他十几岁和我厮混的时候，我就很熟稔地伺候着瓦尔加斯大少爷了。他套着我的衬衫，光着脚在屋里走来走去。他的发梢和眼睛都是湿漉漉的，沉得像水的灯光此时像一道溯流而上的河。回忆都亮堂得像水波上飘然而过的花灯。我像是找到了回忆开端的罗维诺，那个骄傲又委屈的孩子，眼神像锋利的刀子，心又软得像一片云。

　　而此时我的罗维诺抱着那个番茄枕头靠在我肩上，他还是百无聊赖地，一下一下地用指尖扫过那些柔软的绒毛。我在调收音机的频道，沙哑的杂音几乎要盖过罗维诺那声微弱的感慨。

　　“它还在这儿……”

　　“是的，它在这儿，”我总算调到了一个音乐频道，轻柔缱绻地像上个世纪一首不知名的民谣，“就像你，你也在这儿。”

　　他没有反驳，只是拉着被子往里缩了缩。我吻了吻他的耳朵，关上了灯。只留下老旧的歌与月光在温柔的夜色中缓缓地淌。我将罗维诺圈在怀里，他没有推开我。曾经他只有在困得要命的时候才会这样坦率顺从，是疲倦的小狼崽。

　　“你睡吧，”我对他说，“一切都没变，都在这儿。”月光下他的脸埋在一片阴影中，只有嘴唇是一抹红润的色彩。我隐约觉得他快要流泪了，但他没有。他在这个无比温柔的夜中睡去了。他只有在梦里，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我在闭上眼睛前想，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一生只能交付一次的温柔爱情。

　　——END——

　　*埃尔多拉多：十六世纪西班牙人认为世界上有一块富饶的黄金沃土，称之为埃尔多拉多。后来逐渐成为幻想中乐土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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