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

作者:童庭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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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阿雪曾经的房里也有过这么一张上好的书桌,前主人家好清谈,里里外外是做素雅娴静,灰烟的帐子,朴色的木,这园子叫万静园,却到了晚是喧闹,纵戏,一丛丛花就没在氤氲的池水下面,众人只见好一派仙境,说神仙也住得,却不知池塘淤泥,死藻盘结。

      他如今又梦到这句话了,那是管他们院子的,油脸粗腰,喜吃茶,一日喝上几大盏,说:“你们呐,进了这园子可就别白日做梦了,这叫什么地?万静园,属于咱们郎主的,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是颗烟灰你们也碰不得,看到那张紫桌没有?那也是郎主的,你们也是郎主的,你们啊就等同是那张桌子,可懂了?”

      “谁叫你们碰笔的?放下放下!给我放回那桌子上去,诶哟哟仔细碰坏了!吊起来打!就凭你们,也想攀高枝呐!”

      油脸将笔支擦净了,阿雪躲在后面,羡慕地看着那几位被训斥的几个哥哥,尽管被罚了,但好歹有了好运,去摸摸那上好的笔毛,他最是胆小的了,叫他试试跪坐在桌前沾沾那香墨,他却一直摇头,道管事的会骂。

      他后悔了,突然生出很深的渴望,浓浓的,好歹也摸摸,好歹也胡乱几笔。那会他们都被罚没饭吃,叫他们仔细仔细认认清楚自个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他是什么身份,阿雪那时尚小还不知,只记得那夜喝饱了水,怎么也睡不着,那张漂亮的桌子,漂亮的笔,漂亮的纸,无不吸引他,最终他偷偷爬起来,这已经是最大的胆子了,绕过熟睡的他人,在盲夜中摸到那杆笔,他学着模糊的教书先生的姿势,终是不敢点墨,如同稚子耍着笔玩,他又拿小脸贴上冰冰的桌面,一寸一寸的用手摸着,管事的不许他们碰,却在今日让他钻了空子,这一寸寸的凉像团小火,比冬日熏人的暖炉还要着迷。

      后来不知怎么梦里的阿雪猛然长大,桌面粗了,笔毛糙了,纸也无味了,陆照阳向他走了过来,道:“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可好?”

      阿雪梦到陆照阳携着他的手,正巧抱住了,一笔一捺的,他很快就写出个流畅的陌生字形来,陆照阳说这叫“雪”,阿雪跟着说了一句天上就降了许多雪花下来,白白的,小小的,阿雪着迷地见着,恍然隔着雪雾,陆照阳突然变了脸色,将阿雪推到在地,阿雪向后望去,却又两个黑影迅速捉住他往一个方向拖去。

      梦里的阿雪大叫,叫救命,又一变,他断水断食,被吊在了房梁上,他见的雪粒正从屋顶碗大的口掉进来,纷纷而下,受不住干渴,他伸长舌头,靠着飘到嘴的雪解那么一点。

      阿雪突然一痛,从桌子上滚下来,他以为是绳子断了,他掉下来了,连忙看向头顶,哪里可有梦里的碗大的洞,也没有从天而降的雪花片,叫他清醒过来的是门隙的风,他推开门就有一阵更猛烈的风。

      日淡天也淡,阿雪搓着膀子,先去了窗口那看陆照阳走了没,试着推门,惊喜地,那门未锁。

      阿雪赶紧溜了进去,哈着气,蹿到榻上钻进被子捂捂,他又望见陆照阳的桌子里,十分十的破旧,也未有任何花样,但就是顷刻吸引住了人,这张桌子对于陆照阳来说是多么重要,重要到不准阿雪碰,也不准往那里走。

      他想起自个那晚睡了过去,大早被打醒,成了那第一个吊起来的人,饿了三日,终支撑不住,此后再也不曾见到那张桌子。

      阿雪走过去,心道只看看,不摸。

      临到头,却又止不住放在这张陆照阳离开许久,冰冷的面上,一点也不滑,却还是拿脸贴上去,好似寻到了某种乐趣,趁着陆照阳不在,探出了那么点尾巴,他不学那教书先生,却学昨日那陆照阳灯下会神的模样,他不会写字,却画了个只有他懂得的图案,一边傻痴起来,又想以前的陆照阳可是否是在一张精美的桌前写字读书?这灯该是再亮些,不至于坏了眼睛,他又想陆照阳一双星目,生气起来吓人的很。

      他今日脖子便青了,可他却不敢拽着陆照阳要他道歉,又生了会憋屈的气,仔细一想,以前的日子好,谁愿意离开呢?陆照阳更是不用说了,阿雪想他至少也得是个富家子弟,锦衣罗缎,天天吃不完的鱼,自己带来的确实是他说的折煞了。

      阿雪误了时间,那管事的早等着了,一来便骂了几句,“知不知道咱们店都开了,一见你溜进来被宾客见了如何是好!”后见了脖子淤青,一时露出不堪的神色来,将人赶去后院。

      阿雪缩着脑袋不敢多说一字,那已堆了满盆,刘哥又提了一桶来,“你快别愣着了,今日怎么就迟了?”

      “一时睡迷了。”阿雪撒了小谎,刘哥道:“你可真能,那破屋子还能睡迷了。”

      “那屋子不破。”阿雪反驳。

      刘哥告诉他:“你还别不信,别看现在是能住人了,可你是不知道,那屋子本来是东娘子他们家的一处,因太破了,许久不曾修过了,也就是陆照阳来了,图个善心,说他初来乍到,没个地方落脚,就把这破屋低价贱卖给了人。”

      “这说明东娘子一家确实是好人。”

      “快别说了。”刘哥摇头道:“我可跟你说啊,那屋子当初破得,这价格咱们明眼人都看在心里,知道那根本值不了那个价!”

      阿雪便道:“既如此,那你们为什么不提醒他啊,少花这些钱了。”

      “嗨!这你说的,咱们跟陆照阳什么关系?一个是陌生人,一个是咱们这的富户,做些好事,虽然这事是坑了些,但好歹比镇上的房子便宜多了,也算是件功德。”

      阿雪想了想,道这事还是不地道。

      刘哥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也。

      阿雪却是不肯与他说了,心想陆照阳原也做过被人耍的事,还道自己呢!

      至晚间,阿雪回了家,陆照阳还未回来,人影也不见。

      他吃了点冷掉的窝窝,便觉得困,今日下来按理说是习惯了,却酸疼百倍,早早裹了被子,却不敢锁门,因陆照阳还未回来,他便不敢睡多熟。

      这可奇了怪,往日不曾见陆照阳下了工还不着家。

      阿雪等了会,几次犹豫间,想自己是否该去找他,可外头夜落下,月也不清晰,风又渐渐大了,云波泛起,十分吓人。

      就在这踌躇间,听得篱笆一声响,阿雪立马跳了起来,光脚开了门,外头果真黑得深,他只能颤着声:“陆……照阳?是你吗?”

      过会才有一声道:“嗯?”

      果真是他,阿雪放了心,陆照阳已走了过来,阿雪闻到一股酒味,只怕是陆照阳在外头吃了酒,才致这么晚回。

      吃了酒,就会醉,醉了便会打人。

      阿雪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绷紧着身子,却道:“你怎么不进来?外面冷。”

      陆照阳眨了几下眼,钝然地点头,阿雪侧着身子让他进到屋里来,这陆照阳吃了酒,除了迟钝外,便是愈加沉默,阿雪叫他他也不回。

      “陆照阳?”

      “陆照阳?”

      阿雪大着胆子叫他名字,陆照阳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这让阿雪放了心,睡了便好。

      他也迅速钻进被窝中,过会却发现陆照阳流眼泪了,“陆照阳?”

      阿雪探过脑袋:“你不要哭啊。”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自然陆照阳是不回他的。

      阿雪替他擦去泪,原来陆照阳流的泪是与自己一样的,都是热的,他便靠得更近了,以前他经常见到人笑,各种笑,因他哭则满意地笑,因他痛也满意地笑,后来到了这就不是笑了,是各种讽,哭在这又起了另一个作用,打他,骂他,贬低他。

      到今日才有机会是见了人哭,因此心里头亲近起来,他也有不告诉陆照阳的事,包括这件,绝不告诉他他居然在梦里哭了。

      也不知是梦见什么了?

      若是梦到以前该是高兴才是,怎么会哭呢,阿雪就想定是梦到现在苦日子了,多痛苦。

      他这么想渐渐睡着了,陆照阳犯了头晕,醒了过来,一道瘦细的人影横过来,陆照阳眯着眼,视线被翻过来的枕头引过去,那有一张纸,分明是他桌上拿的,被人好好折起来,打开来瞧,字不成字,极丑的鬼画符,陆照阳辨了半日,一抬腿,将阿雪吼醒:“你给我起来!”

      阿雪迷糊一张脸,白纸直冲着他,“你是不是偷拿我东西了!谁叫你碰的!”

      他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陆照阳青筋暴起,大有掐死他的架势。

      阿雪立马滚进被子里,“我没!”他撒谎了。

      陆照阳把他拖起来,连着被子使劲晃,要晃出个子丑寅卯来。

      阿雪不说,最后被陆照阳按进被子里,不准探头,探头就揍。

      后来实在酒醒了晕,陆照阳又把人拎起来,赶到厨房要他做醒酒汤。

      阿雪受了凉,正是鼻涨脑塞,道:“哪里给你做醒酒汤,我不会。”

      陆照阳哪里管,阿雪臣服于他淫威下,不敢不听。

      在厨房又是一顿嫌,一顿骂,阿雪红着眼睛,他至今未学会生火,好容易被逼会了,陆照阳却是不满意,往日他掌火,怎么他会的容易的东西,阿雪在旁也见了许久,偏就是学不会?

      阿雪委屈地不行,索性闭着眼,将看到的东西,能吃的,调了一碗味道极大冲鼻的汤,这叫醒酒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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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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