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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城飘摇
雨天水气流动杂乱,赤鱬的感知力不好判断他们的位置。
悬明也不知道凌云是什么时候打探的消息、怎么认的路线。才翻出窗户,就领着他上蹿下跳七拐八拐,从一座矮墙悄无声息的翻出了城。
夕照谷以北,就进入了社城的管辖范围。
官路确实好走许多,不出半日,两人就已经走出丘陵区,进入了开阔的平原地带。道路两侧皆是大片的农田,田里还留有尚未收割的农作物,被连续的阴雨天浇得低垂着头。
再走过不远,社城的城墙就遥遥可见。
距离城门还有些距离,悬明就感叹起不愧是尚土之都,这城墙修建的甚是恢弘气派。
他旁边的凌云就显得没这么悠闲,有道近乡情更怯,悬明也不便多叨扰。
两人一路疾行,现在已经到了城边,却见高耸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皆身穿布衣,显然是平民百姓。每个人都面色苍白,甚是惶恐的模样。
不少身着褐色斗篷、道士模样的人正在细雨中声嘶力竭的四处吆喝,招呼更多的居民爬上城墙。
悬明正抬头看着情况,就见角楼上有位手持浮尘、东张西望的修士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弯下腰探出半个身子,正撞上悬明的视线。
“城下的,什么人!”那修士朝他们喊,在风雨中几乎听不清他的问话。
悬明看向凌云,却见他已经一个箭步贴着城墙根,显然根本不打算答话。
“路过省亲!”悬明没辙,也朝墙上喊着,“劳驾,出什么事了?”
“北边山头发水了!”那修士喊到,“先上城墙!”
北边山头?发水了?
这描述让悬明一头雾水,看了一眼对面的凌云,亦是满脸不解。
但未等二人反应过来,浮尘修士随手一挥,两人脚下的地面竟是凭空升起,将两人稳稳托上了城墙。
这难道就是“峦清观”的御土之术?
悬明心下有些好奇,但才翻上城墙,就听身侧的凌云倒吸了口气,抬头一看,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心头一紧。
原来“山头发水”,就是字面意思。社城北面的山头正在源源不断的喷涌着水流。那水流看着无比清澈,不像夕照谷的山洪那般夹杂着泥沙。但水势浩大,此刻正从高耸入云的山头倾泻而下,恐怕不消片刻,社城就要从尚土之都变成一片汪洋了。
“这是地脉水,出事了!”凌云急促道,“我先上山。你且去帮峦清观引地脉水归位。”
说完,凌云又在悬明肩膀上拍了一下,而后便身影一闪,消失在细雨中。
悬明还回话,就发现身边的人又已经不见,取而代之还是那只伏在他肩膀的蓝蝶。
……又来这套。
悬明甚是无奈的叹息一声,决定先办凌云交代给他的事。
只是说是要引地脉水归位,峦清观的人都在哪呢?
悬明四下看了一圈,社城居民都在急急忙忙的攀上墙壁,急促却不混乱,秩序井然。
仔细看来,这些人似乎都在往东、西、南三个方向的城墙上攀爬。唯独北面的城墙上没什么人,
尽是些零零散散的兵将、修士。城门正上方则有个人身着华贵,却毅然立于雨中,恐怕是位管事的人物。
悬明如实想着,正欲向北行走,却忽然被人喊了一声,回头一看,是方才救他二人上来的浮尘修士。
这人本是衣带翩翩、手持一只白瓷柄浮尘,显得仙风道骨。可惜眉宇间含着几分暴躁和不耐,想来不是什么好脾气。
“道友看着不像本地人,当真是来省亲的?”那浮尘修士蹙眉问道,“方才和你一起上来那位,你可知去哪了?”
“我是东南盐城人。娘子思乡,便陪他回来。”悬明看着这修士,琢磨着回话,“方才形势混乱,一时走散了。听娘子说家住城北,便想往那边寻。”
浮尘修士闻言,微不可闻得哼了一声。
“你娘子倒是好身手,这么大水还敢上山。我拦都拦不住。”浮尘修士道,“你若想去追便去罢,死活自理。”
悬明有心解释那不是我娘子,但眼下事态复杂,还是决定先讲正事。
“道长,小生来自水畔盐城,略通些术法。”悬明说着,肩上的小蝴蝶也适时的扇了扇翅膀,“今日恰逢天灾,可否让小生略尽绵力?”
那浮尘修士听闻,面不改色盯了悬明片刻,眼中先是打量和疑问,片刻后闪过一丝恍然,最后恭敬抱拳施下一礼。
“那便请您,救我社城子民与水火。”浮尘修士说道,语气也端正了许多。
悬明见状也不多言,正色询问:“峦清观何在?”
修士甩起浮尘指向北侧,回道:“师兄在北城墙调度。”
待浮尘落下,一只甲虫凭空出现,向着北墙振翅飞去,似是在引路。
悬明听罢略一颔首,飞身踩着城墙的边缘,在城民和兵卒的惊呼和围观中,向北城墙疾行而去。
“道长,那是什么人?还要您给他行礼?”南城这头,几个帮忙的小道士悄悄凑了上来,打听道,“此人看着倒是气度不凡,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
“活都干完了?跑这来听墙根!”浮尘修士瞪了一眼,几人只得讪讪闭嘴。
浮尘修士看着水流喷涌的山头,思绪稍微飘远了些。
相传云仙下凡,就是从云山落脚,门下弟子能御水火。
而方才那人,他娘子住在城北,天灾他要略尽绵力,这是什么人……皇亲国戚怕也只能望其项背吧。
浮尘修士摇摇头,也是懒得再多想了。
且让师兄去处理这些麻烦事罢,城主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另一边,等悬明上了北城墙,才看清这城主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身姿挺拔、眉宇间英气逼人,大概也是个御土修士。
城主肩上落着刚刚引路的甲虫。那甲虫落下后,又拍拍翅膀、便不再动了。雨水打在甲虫翅上,甲虫的身体竟然慢慢坍塌,最后化成了一个小小的泥点。
城主也终于向悬明转过身来。
“师弟已向我讲明情况,先谢过道友相助。”那城主遥遥向悬明行了一礼,又将视线移回了城下。
他们何时讲明的情况?难道用的是这甲虫?
悬明有些不解,但先顺着城主的视线看去,便见到数十修士在城下忙碌着什么,像是在摆阵法。
“我峦清观修士已准备完毕,等水到了山脚,便破开地面,让水沉回地底。”那城主继续开口说道,“只是这地脉水水势浩大,于土不融,可能还会冲开土壤——道友可有办法,能平复这地脉水?”
悬明心说这城主有两下子,还知道地脉水是清净之水,于土不融,便解释道:“等水流到山脚、水势会略缓时,我会上前压制水势,平顺水脉。届时还请峦清观协助。”
“道友竟能御住这般激流?真是天不亡我社城!”城主见悬明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下也踏实了不少,“我等自当全力相助。”
不过,分流也好、压制也罢,都只能抵挡一时。
悬明正想着,肩上的蝴蝶又忽的抖了抖翅膀,惹得他心头一阵焦虑。
也不知小云怎样了……
“在山前拦了水势,我便会上山查看。”悬明果断道。
“如此甚好。”城主点头,又抬头看了看云山。
这时候水流已然涌至半山腰,城下的修士也已布置完毕,一时间竟也无事可做,只能等待时机。
城主偷偷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神情严肃的悬明,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咬着牙开了口。
“道友,您肩上这小蝴蝶,可是只水灵?”城主小心翼翼的问。
谁想悬明听了这话,倒也颇感兴趣似的侧过了头,“怎么?”
城主心下甚是惊喜,一边瞟着水流的位置,一边迅速解释道:“我当年在峦清观也是主修‘土灵’的修士,可惜才疏学浅,从未制造出这么生动的灵物。”
说罢,城主便伸出手掌攥了攥,掌间土系灵力盘旋凝聚,随后一只指甲大小的甲壳虫出现在手上。沿着掌纹跑了几圈,就又化作一抔土,混着落雨化作泥水流下。
“只能和同门师兄弟互相传递些简单消息。”城主摇头道,“今日之难若能平安度过,道友可愿与我切磋一二?”
“自然。”悬明随意点点头,“但愿天下生灵皆能免受这等无妄之灾吧。”
城主应和了两句,便不再打扰。两人一同看着水势逐渐落下,眼看就要到达山脚了。
“城主。”悬明忽然开口,向城主躬身一礼,“近年水族不太平,总有小妖趁乱不守道义。给城主赔罪。”
说罢,便纵身跳下城墙,向山脚疾行而去。
城主站在北墙上,看着悬明远去的背影,匆忙朝山前遥遥还了一礼。
“近年天地哪里都不太平,我等……护好自己的子民就是了。”
悬明这边下了城墙,一路掠过诸多修士,来到山前。
山巅倾泻而下的地脉水如同瀑布一般,若是常人,这股水势怕就是能让人粉身碎骨。
悬明神色凛然,只是单手指向山间,那澎湃的水流便如同被扼住般猝然一滞,像是畏惧他一般。
地脉水也只是水而已。
“既然是水,那便听我调遣!”
话音方落,悬明指尖发力,周身威压前所未有显现,额上隐约有金色暗纹攀上发丝。
瞬间,腾起的水流竟如被什么无形压制了一般忽然下沉,宛若向眼前之人朝拜。
城前的御土修士一见,大喜过望,连忙发动阵法操纵土地向两侧分开。
等水流沉下地表,再把土地推回原位。些许尚未归位的地脉水顺势而下,虽是被土坝分散,依旧有些水流直冲而下,在城墙脚下泛起些许浪花,堪堪没过脚踝。
水势落去。悬明立刻伸出手指,那蝴蝶翩然落在指尖。蓝色翅膀上的脉络隐隐可见流动的水流。
“小云在哪?”悬明问道,“带我去找他。”
那小蝴蝶拍拍翅膀,在空中绕了几圈,向着山头飞去。幽蓝光芒穿过山间重重壁垒,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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