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暂寄

　　夏日的燥热消散的让人无措，秋日的清凉就已悄然而来。羁旅三月，已是仲秋时节。苏晟一行人才至荆州苍梧道。
　　苍梧道是卫国历史悠久的文化之都，也是人杰地灵的宝地。卫国建朝之初，叱咤诗坛画界的大家都有在此出生者。而且四大书院的樾琭书院也坐落于此。它虽历经几代，繁华不复当日，但名声犹存，仍旧吸引众多文学豪杰前来游玩。
　　时辰虽尚早，但街市早已是人群熙攘之景。仗剑持刀的卖艺人、说书人、小本买卖的吆喝连同跪地讨要的乞丐，都包罗在这个集市中。
　　“再走些路程就可以到我住宅了。你这几月奔波辛劳，还是在宅中休息片刻再去书院吧。”江叔说道。
　　“多谢江叔，但我见一路都张灯结彩，酒肆客满。想来已有不少文士慕名前来参加书院招生。我还是整顿好后，便前往书院递投师帖好了。”苏晟婉拒道。
　　“贤侄思虑的有理。这样，我让暮子待会同你前去。他识得字，又比你稍年长。到时有他照应，我也安心。”江叔吩咐道。
　　“有劳江叔。”
　　“傻孩子，跟江叔客气什么。”江吾揉了揉苏晟的墨发笑道。

　　江吾的庭院坐落在城北念桥巷。庭院格局不大，但胜在环境清幽，街邻和睦。
　　苏晟修整好后，便同暮子和江吾告辞后便前往樾琭书院。
　　岳麓书院坐西面东，主轴对称，层层递进，营造出宁静悠远的纵深效果和庄严肃穆之感。整个建筑简单干练，无过多的装饰。粉墙青瓦，安静肃穆，夹带一股文化气息扑面而来。
　　樾琭书院久负盛名，前来求学之人络绎不绝。许是时至未时，加之天气较为炎热，排队递帖之人也已渐少。
　　苏晟抬手轻拭薄汗就见暮子跑来道：“公子，招待的人说今天要整理完投师帖后才继续接待，让我们自行选择。我听排队的人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苏晟看着已经消散大半的人群，才说道：“那我们便在这等吧。”
　　暮子见状，心急道：“公子何苦呢？明日我们早些来便是了。公子本就舟车劳顿，现在又受日晒，还是应保重身体……更何况有一些学子都说等不到，走了……”他说完替苏晟擦了擦薄汗。
　　苏晟笑道：”樾琭书院自发布招生之讯至今已逾六月，而我们至此已算较晚。樾琭书院从不缺俊才星驰的人物。我想书院应当在限制招生的人数，今天的情况怕是要持续到截止日期。而且他们既已说今日要整理完投师帖后才继续接待，那么他们一定会再收帖子的…再者今日已是被耽误了，又为何不再等等。”说完，他看了眼暮子，又道：“暮子，不如你先回家帮江叔吧。”
　　暮子连忙说道：“公子尚在此，我又为何走。既然公子心意已决，那我便陪着您。”
　　暮子不忍苏晟在太阳下傻站，又劝慰道：”公子不若在阴暗处接着等。纵使公子拜师心切，也要顾念身子。“
　　苏晟听完，点头后便同他到阴凉处暂歇。

　　苏晟正享受习习凉风拂面之时，却见暮子递来一壶水。苏晟接过水壶疑惑地看向暮子。
　　暮子解释道：”这是书院招待的人送的。他们见公子辛苦就递给我一壶水。其实，若他们现在收了公子的拜帖，我会更高兴的。“
　　苏晟抿嘴一笑，饮尽半壶后，便将剩下的水递给暮子，示意他喝。

　　日薄西山，已是酉时。
　　苏晟同暮子走在回家路上，暮子吐了口气才：”总算将拜帖递出去了。还是公子有远见。“
　　苏晟也放松道：”所幸也是不负家父所托。“
　　暮子随即又开心道：”书院接待公子的态度也还好，想来公子拜师成功的几率也大些。“
　　苏晟想了想才回道：”他们许是见我等的可怜，加上书院的教导，待人自是温和。至于能否拜师成功还得看自己的才能和机遇。“
　　暮子看了眼他，才小心嘟囔道：”难道不是见公子生得俊郎，风度翩翩才这般和颜悦色吗？“

　　斜阳脉脉，染柳烟浓。苏晟正欲过桥时，突然见一老人斜倚在桥栏上。苏晟见他这般，出声提醒道：”老人家，桥栏日久难免腐朽，您小心些。“
　　须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人置若罔闻，只是抬脚把自己的鞋取下来扔到了桥下，对苏晟说：“小子，下去把鞋给我拾上来！”苏晟受此挑衅，心中自是恼怒，只是念他身为长者，，便忍了下来，跑到桥下把老头的鞋捡了上来。老头却不罢休，命令苏晟再替他穿上，苏晟想到家中父亲，又见老人像父亲一样孤单无依，便忍了下来跪在地上给老头穿鞋。老人穿好鞋后，才大笑道：“你小子还可以教育，明日天将亮时来这见我。我在这等着你。“
　　苏晟来不及拒绝，又不忍见老人明日苦等，只得应下，目送老人离去。
　　暮子鄙夷地看着老人离去后，才问道：”公子，你明日真要赴那人的？“
　　“既已答应长者之约，自是要实现的。“苏晟顿了下，又道：“好了，我们也快些回家吧。”
　　苏晟同暮子刚下桥，便听周围的商贩笑道：“那老乞丐又戏弄这些读书人了。”
　　“小哥哥，奴家的鞋也掉了，你不如也替奴家捡捡。”穿着艳俗的女子调笑道。
　　“你……”暮子正欲上前理论，却被苏晟拉住，听他小声道：“暮子，我们初来匝道，不宜惹事。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家，免得江叔挂念。”
　　暮子听完，才不情愿地咽下这口恶气，随苏晟回家。
　　身后仍传来几声娇笑，和商人讽刺读书人的话。
　　苏晟看了眼老人离去的方向，暗咐：“行乞之人的指缝竟这般干净。”

　　回到家，苏晟用完餐向江吾行礼告退后便回房休息。
　　江吾听暮子讲诉今日所见，才道：“樾琭书院果不负其名，连递拜师帖也要考验学子的品行。幸好，贤侄有远见。我也算不负苏兄所托。”
　　他吐了一口气，看向暮子：“你这段时间就专心照顾贤侄，等他进了书院再来照顾我…另外，明日你带两个随从和苏晟一同去见那位老者。他既已答应赴约，便不能让他毁约，失了信用，让人落了口实。”
　　“是” 暮子恭敬应道。

　　天刚亮苏晟就到了桥边，但老人却已早到。苏晟还未及道歉，就听老人生气地说：“跟老人家相约反而落在后面，这是为什么？下次早点来！“说完也不等苏晟回复，便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离开。
　　暮子见状，心中火冒三丈，正想上前拦住老人，却被苏晟阻止。
　　苏晟却一脸平静地说道：“本就是我失礼，明日我们再早些来便是。“
　　暮子只得强咽下这口气。

　　第二日，刚刚鸡叫苏晟就到了，但还是比老人晚了一步。老头如此这般又教训了他一顿，但又给了一次机会。
　　暮子这次眼都红了，指着老者离去的方向，瞪大眼睛愤怒道：“公子，你就由着他这般羞怒你。我都看不下去了。“
　　苏晟见他涨红脸了反而笑道：“你又何时看下去过。“这一笑明如月光，让暮子飘飘欲仙，跟在苏晟身后回家。
　　回家途中，暮子还在想似乎…好像…有什么事自己忘了……不过，管它呢，只要公子开心就好！

　　寅时三刻，苏晟同暮子站在桥上等候老者。
　　暮子拢了拢衣服，看向苏晟：“公子脸色怎么这般不好，可是觉得冷了？“
　　苏晟吸口气说道：“果然入秋了，天气竟有些凉了。你把灯笼再往我这靠些。“
　　暮子小心地将灯笼靠向苏晟。他见老人还不来，抱怨道：“那人怎么回事，头两日来的比鸡起的都早。怎么今天却来的如此晚。“
　　”你等一日都在抱怨，那人家连等我们两日，心中还不将我碎尸万段了。“
　　“公子…我见那位老人家面目慈爱，想必是宽容大度之人，一定不会计较公子这点小误的。”
　　暮子话音刚落，就传来老人的声音：“谁说我宽容大度啊，我偏是心胸狭隘之人，专门计较你家公子。”
　　“哎，你……”
　　“晚学见过老人家。”苏晟连忙出声止住二人的争吵。
　　老者瞥了眼暮子，才看向苏晟，满意道：“嗯，总算有一天比我早到了。”
　　苏晟向老者行礼赔罪道：“先前是晚学的不是，请老人家见谅。”
　　他摸摸胡子，又道：“还不知你的名讳。”
　　“晚学苏晟。”
　　老者轻拍苏晟肩膀一下：“苏晟学子，你恐是进不了樾琭书院了。”
　　“还请长者明示。”苏晟也不生气，反而恭敬问道。
　　老人不再多言，只是大笑离去。
　　“公子，你为何拦我，你瞧他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暮子怒道。
　　“既然知道这是混账话，又为何动怒。书院马上就要进行考试，与其在这发怒，为何不回家准备。还是，你也认为我无法进樾琭书院。”
　　“我自然相信公子。我这就回家替公子准备。到时候要那人好生看看。”暮子握住拳头激动道。
　　苏晟不再言语，只是望着老者离去的方向一脸深意。

　　回到庭院一会，江吾便来到苏晟卧房，对苏晟道：“贤侄，对樾琭书院可有把握？”
　　“江叔是听暮子说的吧。”
　　“暮子也是好意。虽然杨夫子说你有望入学。江叔也知你天资聪慧，我是担心…你会受影响，而不得尽展才华。”
　　“多谢江叔关心。既然只是他人胡乱之言，我又岂会放在心上。更何况书院还未公布入学名单，一切都有希望，怎可不战而怯？”苏晟宽慰道。
　　“是我多虑了。那你好生准备，大家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苏晟只是笑着，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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