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可归矣

　　要说宋长歌为什么在这个冬天火了一把，这还多亏了当初她请来搭炕的房大爷。
　　房大爷后来回去后，直觉得宋长歌那个炕的想法好啊，便在自己家里搭了一个，这一躺上去，你还别说，热乎乎的真是舒服了。至此，平民巷里便传出了这么个搭炕的法子，然后，便以狂风扫落叶的势头，立马风靡了整个长安城内，乃至皇宫亲贵。
　　长安城的公主府里，长乐正和封卓珠对坐在一个炕床上对弈，长乐执白子，封卓珠执黑子。臀下是热乎乎的炕，火烧的旺。二人手里的热疙瘩都给丢到了一旁，没办法，炕烧的太热。
　　长乐落子，捏了对方的两目，险胜半子，笑道，“卓珠，你又输了。”
　　封卓珠仔细瞧了瞧，很是不甘心的嘟囔着，“再来再来，再来一局。”
　　长乐收着棋盘上的白子，睨她一眼，“你都输了多少局了，私藏的银子还有嘛？”
　　封卓珠一咽，将黑子掷地的啪啪响，道，“再来，和卓珠赌，不是看你要什么，而是看我有什么。”
　　长乐被她的话逗笑了，掩着嘴巴，把屋外的雨荷唤进来，道，“上些茶水过来。”后又嘱咐的说，“要些清热去火的。”
　　封卓珠咬咬牙，突然有点泄气，她这也是没事找事，明明下不过长乐，偏偏还要和她赌，这下子输多了急眼了，还有点耍赖的意思，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封卓珠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
　　长乐在一边轻笑，也不理会旁边的这个咳咳咳的人，自顾的将棋子收起，她手指细长，白皙皓腕，一颗一颗的将棋子收起来，背脊坐的挺直，一个一个的动作里姿态分外的好看。
　　封卓珠学着她，也挺了挺背，有样学样的捏着棋盘上的黑子，似是无意的说，“今个可是二十三了。”
　　长乐没抬头，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封卓珠继续说，“二十三可是小年呢。”
　　长乐继续嗯，不接她的话茬。
　　封卓珠偷偷看长乐，道，“小年，卓珠自然是给姐姐准备了礼物的，姐姐要看看嘛？”
　　她到底有没有准备礼物，长乐自是清楚的很，于是道，“那就请妹妹把礼物拿过来瞧瞧吧。”
　　封卓珠一顿，转移着话题说，“那姐姐有礼物送给卓珠？”
　　这小妮子，原来是在这里等她啊。长乐拍拍手，把屋外的雪晏叫进来，道，“去把本宫给卓珠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雪晏顿了一下，才道，“是”。刚打算转身出去，便听见封卓珠急吼吼道，“哎哎哎，等等，等等”，她一手拉过长乐的衣袖道，“姐姐，这礼物我可以现在向你讨嘛？”
　　长乐摆摆手，吩咐雪晏下去，才好笑的看着卓珠道，“不知妹妹想要讨个什么？”
　　好嘞，封卓珠这时候才看出来长乐是故意的，而且她说什么准备了礼物，说不定也是诓她的。封卓珠抿着嘴巴，委屈巴巴的看着长乐道，“姐姐欺负我。”
　　“你？”长乐挑眉看她，倒是想要看看她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她道，“你倒是说说看，本宫怎么欺负你了，如果不能说出个一二三四”，长歌睨她，幽幽道，“那你讨的这礼物，本宫可是不给。”
　　“这第一，姐姐明明知道我棋艺不好，还偏要与卓珠赌银子，以长欺短；第二，姐姐揶揄卓珠上火，第三，姐姐骗人，压根就没有给卓珠准备礼物，却还抛砖迎玉，诓骗卓珠。”
　　这三条理由说的，怎么就有种贼喊捉贼的感觉，长乐可是不放过她，“这第一，与本宫下棋，是卓珠提的，可没有人逼迫你，第二，难道说卓珠你没有上火？第三，到底是谁先抛砖引玉的，诓骗与人的？卓珠当真准备了礼物？”
　　她这般的一二三四，立马把笔锋一转，弄的封卓珠偷鸡不成蚀把米，幽怨的看着她，喊着，“长乐姐姐。”
　　长乐将棋盘推到一边，不接她的茬，很是认真的说，“卓珠，将军重剑，樵夫重斧，棋手当重这黑白二子，你不仅下棋分心，手中不重二子，输棋更是心气不稳，浮躁不安，还妄图卖乖诓骗与人，你当本宫该如何对你？”
　　封卓珠低着头，也不敢看表情严肃的长乐，只得委屈道，“卓珠但凭姐姐处置。”
　　长乐看看眼前的封卓珠，委委屈屈的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如果去年封驸马没有出事，现在这个人该是自己的小姑子了。终究，她对于封家还是愧疚的，摸了摸封卓珠的脑袋，道，“日后要学会沉稳，切勿再这般。”
　　封卓珠颔首，点头称是，又问长乐，“姐姐过两日可是要去宫中？”
　　长歌说是，问她，“卓珠也要去？”
　　封卓珠高兴的弯着眉眼，道，“是，爷爷说要带卓珠去，到时候卓珠就能见到姐姐了。”
　　怕是也不能如愿啊，毕竟君臣上下，哪里能够随心随意。要说，这时候封左丞相带她去皇宫能有什么目的，长乐转念一想，便也就明白了七.八，这女儿家，总归是要长大的。
　　待到腊月二十五的时候，便是一年一度的皇家百官宴，这宴会规定朝中主要官员可以携带家人前去参加，不过有人数限制，每个官员只可携带两人。宴会的目的，第一便是拉进君臣之间的关系，第二嘛，就是一种变相的相亲宴了。到时候，如果哪家哪家的小姐和哪家哪家公子看对了眼，便也是能生成就一段佳话的。
　　侯君集侯大将军早就派人来说，叫宋长歌二十五那日和他一起进宫参加百官宴。宋长歌是知道了，这个侯老匹夫是存了心要把她推到朝堂上的，她想跑恐怕不太容易，而且就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对于大兴宫有很多的疑惑，她也是要进这大兴宫探一探的。
　　到了二十五的那日，吕素依拿了一件新做的袍子，推开了书房的门。是件淡清色的袍子，袖口特地着了边，下摆的地方秀着两棵古松，虽然简单，却很是耐眼。素依道，“年关已至，这是母亲送给长歌礼物。”
　　宋长歌笑嘻嘻的接过来，她平时的衣服都是在布衣店扯了布直接就做的，哪里有收到过这般特地缝制的衣服，而且这还是她来到大庆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自然是开心的。接过来以后，长歌也不客气，立马就穿在了身上，捋了捋袖口，看着素依道，“怎么样？好看嘛？”
　　“好看”，素依说。眼前的少年，眉目清秀，脸上的五官渐渐英挺起来，轮廓上还是有点儿圆润，印堂间一点红痣将她染上少许的孩童气，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干净、不谙世事的人，谁又能想到，这人曾在漠北杀场两年，五百多个日夜里时时刻刻与死神打着交道。素依抬手，将她的领子捋了一捋，瞧见她细长白皙的脖子，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是一个女儿家呢。
　　长歌眯着眼睛，得了新衣服的人心情很是不错，她向吕素依伸着手，道，“那素依有礼物送给长歌嘛？”
　　吕素依看着眼前细长的手，略一停，将一香囊系在了长歌的腰上，小声的说，“素依送长歌香囊，可好？”
　　宋长歌欢喜的把香囊攥在手里看，虽然她也有看到别人戴这种东西，但是，一来她穷，二来她不会针线活，自然是第一次戴这玩意，很是欢喜新奇啊。
　　然而，这时候的宋长歌哪里知道，这古代的女子，送香囊乃是含有定情之物的意思呢。
　　素依道，“长歌何时入宫？”
　　长歌闻了闻香囊，问她，“你说什么？”又问，“这香囊里装的是什么？好闻。”
　　素依说，“装的是一些安神的药材，还有花瓣”，转而说，“长歌要是喜欢，素依再给你做几个。”
　　宋长歌点点头，很是喜欢吕素依后面的那句话，这样她以后就能有免费的香囊戴了，她牵着素依的手，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说，“素依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吕素依摇摇头，“素依能有今日已经满足，不敢再要求什么。”
　　长歌不同意她的话，直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自是把你当妹妹一样看，怎么能说这么见外的话，素依你只管说，只要长歌有的，一定送给你。”
　　这三个多月的相处，宋长歌俨然把吕素依母女两当成了家人一样看待，再说吕素依这个人，只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是乖巧懂事的很，长歌最是喜欢这样的孩子，自然把她当成了亲生妹妹一样去疼爱。
　　素依道，“长歌这话当真？”
　　宋长歌一挥手，“自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心里倒是默默的念叨着，小女子也是一样，不，是八匹马都难追。
　　只听吕素依轻笑两声，看着宋长歌道，“那我日后再问长歌讨这礼物，可好？”
　　长歌嘿嘿两声，心里却是呵呵呵，怎么稀里糊涂又中套了，这明明想要送个礼物的，怎么就变成了答应别人一个承诺啊。长歌瞬间觉得自己吃亏了，简直是吃大亏啊，但是这亏还必须得吃，而且还得吃的开开心心的，不然她能咋办，难道对着吕素依说不好？她刚刚还说把人家当亲妹妹一样呢，难道转脸就出尔反尔！
　　长歌一握拳一咬牙，“好，只要素依想好了，什么时候向长歌讨都可以。”
　　这话刚说完，屋外就传来了李恪的声音，一声一声的长歌，叫的是又响又亮，怕是半个长安街都快要知道此处是宋长歌的府邸了。
　　长歌交代了几句，赶忙跑了出去，出门就看见了穿着厚厚袍子的李恪。长歌道，“大哥怎么来了？”
　　李恪一拳头击在宋长歌的肩上，力气不小，疼的长歌倒吸了口气，只听见李恪说，“好小子，不亏是我兄弟，搭炕的法子都能想的出来。”
　　长歌呵呵两声，感情你就是来和她说这个的，又听见李恪说，“侯将军叫我来喊你过去。”
　　长歌问，“去哪里？”
　　“先走再说”，李恪拖着她，往东边的大街去。好久没有出府了，因为天冷的原因，自从搭好了炕，长歌便一直待在府里，左右城东的春大夫那里也放了素依的假，她便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八个时辰都待在了屋子里。
　　李恪说，“你那个炕的想法实在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我老娘是南方的人，自从跟着我来了长安以后，每个冬天都是挨着过来的，这长安的冬天真是要冻死人才甘心，好在你造了那个炕，我老娘现在是日日坐在炕上不下来，可是舒服了，也不怕这冬天的寒了。”
　　长歌疾步的跟在后面，这李恪，人高马大性子直，走起路来也是风风火火，步子跨的又大又快，她得在后面好一番使劲才能不掉队。
　　只宋府的门，微微的开了道小缝，良久之后才被合上。
　　吕母见人回来了，问，“衣服可送了？”
　　素依点点头，算是答了母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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