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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从前在风鸾山上,木悠时常搞来许多小话本,和木纶一起躲在屋子里头看。
木纶问过木悠是怎么买到的,木悠没有说过。但是几年下来二人确确实实是紧跟着民间潮流,从野鬼怪诞追到风花雪月,这世间几事之套路,木纶自问熟稔在心。
譬如现在,俊俏的小公子独自卧床,忽而听见夜色深处浅浅异响。
这接下来的套路大约可分为几种,传奇些是被虐待的侍女在呼救,小公子见到后对她一见倾心,二人经过种种艰难最终白头偕老;浪漫些是这家的小姐在弹琴或者跳舞,小公子见到后对她一见倾心,二人经过种种艰难最终白头偕老;灵异些便是哪个旮旯里的女鬼在诉说冤情,若此时小公子出门探看,要么是白头偕老的结局,要么就一开门便被吓死,然后顺利引出小话本真正的男主角。
可无论是哪种,放到自个身上经历便不大愉快了。木纶自问不爱管这些闲事,于是折回去被子一蒙,继续睡觉。
那声音渐渐大了,依稀是个女人的嗓音,晃晃悠悠,在黑夜里像细弦在颤抖,牵引出无数魑魅魍魉。
许是方才太兴奋了,木纶此刻半点睡意也无。初春的夜凉得出奇,木纶拱着暖呼呼的被子,干脆仔细听起那声音来。
像是……唱腔?
那歌声时远时近。远是好似在天边只模模糊糊捕捉到些许痕迹,而近时仿佛就在耳边,有个女子的手轻轻拨开层叠垂下的纱帘,凑近床上的人发出吃吃的笑,吐出的冷气好像拂在脸旁。
“你为什么不看我?”
一个温柔的呢喃在耳边响起。
木纶眉头一跳。
那个声音变得尖利刺耳起来,女人似乎在歇斯底里地狂叫着,“你为什么不看我!”
“啊――你为什么不看我?”
重重的质问似从四面八方传来,窗户一下被风扯开,木头相撞的声音在深夜里令人毛骨悚然。
薄被里渐渐凉了。
好像有一双手,从床底慢慢探上来。
那声音又发出吃吃的笑,木纶即便闭着眼,也感觉面前有什么在冷冷地盯着他,怨怒的,不甘的,愤恨的。
若是个普通人,怕早就被吓破胆了。
毕竟鬼神不似妖魔,寻常法灵可奈何不了它们。
而木纶是普通人么?他不是。
他从十四岁开始看小本子,这种程度的邪物在他七年的阅历里,实在不算什么。
“说完就走吧。”木纶打个哈欠,“夜深了,你也早些睡。”
那笑声一顿。
下一秒,呼啸的疾风似穿透眼前。
“阿纶!”
木纶听到另一个声音,他睁开眼,坐起来。
屋内一片杂乱,窗棂大开,纱帘四散,皎洁月色自门而入,有个人披着一身月光,站在他的眼前。
“……阿澈,”木纶揉揉眼,“你也没睡啊。”
婀藏澈皱眉,问道,“你可被吓到了?”
“吓什么?”
木纶心叹我也想被吓一吓,但是我方才忘了睁眼,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样。
婀藏澈见木纶神态自若,双眸清澈,松了口气。他冷着脸从身后拎出个什么来,木纶借着月色看清是明慕明小公子。
明慕苦着脸嚎,“你别生我气啊!我也是第一天回来,哪里知道会有这么个玩意嘤。”
“这是……”
明慕哭唧唧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是明小公子晚上睡不着,到院子里瞎溜达,冷不丁迎面撞上那个邪物,说是一张拳头大小的脸上只有个红艳艳的嘴唇和两个黑洞,小公子当下就被吓着了。一路哭着喊着,最后被闻声而来的婀藏澈救下。
“……这是你家的宅子。”
明慕更委屈了,“是啊,是我家的宅子!凭什么是它追着我跑不是我把他赶出去啊!”
他不知想到什么,瑟缩了一下。
“……阿纶,你也遇到了,”他奇怪道,“为什么你没害怕啊?”
婀藏澈也看着他。
木纶咳了一声,“我睡的有些沉,只模模糊糊听到什么声音。”
明慕沉重地叹一口气。
婀藏澈道,“时候也不早了,今夜怕是不能再折腾下去了。明公子去找几个侍从守在外头凑合一下吧。明日我们去找明老先生,好好商讨下如何处理这件事。”
明慕抽抽鼻子,“行。那阿纶呢?我也找几个人来守着他?”
“不必了,”婀藏澈面色平静道,“我亲自守着他。”
明慕:……
木纶:……???
木纶本有些迷糊,现在一下就清醒了,烛光辉辉,他扫过明慕的脸,总觉得那一言难尽的表情里还有些什么别的意味。
木纶为难道,“这样不大方便罢。不用麻烦阿澈了,我其实不大怕的。”
婀藏澈不再多言,直接把明慕赶走了。
掩上门窗后,婀藏澈吹熄了蜡烛。屋内一盏灯都没有,木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换衣声,一个影子立在他旁边。
他马上给婀藏澈让了位置。
床很大,再来一个人也不嫌拥挤。木纶前几日还因为荒郊野岭实在找不到客栈,和婀藏澈并肩躺过马车,所以今日并不觉得别扭不适。
他沉沉打了个哈欠,心想这小两口爱咋地咋地吧,他已经看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了。
婀藏澈却不让他轻易好睡,晃了晃木纶,伏起身道,“你今日怎么了?总觉得你瞧我的眼神怪怪的。”
木纶身子一僵,估摸着他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婀藏澈未撤冠,只有几束发丝垂下来,隐约有风把它们拂到木纶眼上,略有些痒。
借着窗棂微微透出的光,木纶瞧见婀藏澈的眼很亮。
他斟酌一会,觉着反正大家都是兄弟,这种事直说也无妨,遂道,“我是无意撞破你二人间的事的。你且放心,我是你兄弟,自然会帮着你。我不会同别人说的。”
“……”
婀藏澈揉揉额角,又问,“我二人间?哪二人?什么事?”
木纶奇了,“你不是同那明公子两情相悦奈何家中相阻么?”
婀藏澈:……
他平躺下来,双眼望着上头层叠的雕刻,开口仿佛已是饱经沧桑,“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木纶再蠢也知道弄错了。于是改他撑起头来,颇为谦逊地聆听婀藏澈的苦痛真言。
“我幼时住在灵州,与灵州十二家皆为熟识。”婀藏澈缓缓道,“那个明小公子,亦是我好友。”
“我前些日子上风鸾山,他托我给你大师兄带了些东西。”
婀藏澈说到这时,停了下,像在斟酌用词。
木纶兴致勃勃道,“然后呢?”
婀藏澈思考一会,坦诚道,“小慕似乎有些仰慕你大师兄。”
婀藏澈说的很委婉,木纶一点就通,惊得脑袋从撑着的手上滑下来,摔在了枕头上。
“可是……”木纶犹豫道,“我们从未听大师兄说起过明公子啊。”
婀藏澈也有些头痛这件事,“明慕是单方面的死缠烂打,你大师兄对他可说是防不胜防。”
木纶一时唏嘘几句。
二人沉默片刻,木纶又觉得有些尴尬起来。他正欲开口,婀藏澈又把被子往他那挪了一挪,温声道,“睡吧。”
木纶应一声。
“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来问我。”婀藏澈又低声道,“你若再这样瞎猜,我可饶不了你。”
那话语间说是警告,不如说是亲昵。
木纶知道他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很是松了口气,含糊地应了两声,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实在耐不住困意,才闭上眼便睡着了。
第二日明慕似想为昨夜的事赔罪,又招来好几个容貌清秀的侍女伺候二人。木纶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洗漱穿衣皆有人跟在身旁,一时爽够了,又觉得哪里不太自在起来。
早膳后婀藏澈同明慕去拜见病中的明老先生。木纶等了一会,觉得这几人怕是要好好商讨一番,遂往行囊里掏出些小钱,同侍从们打声招呼,自个溜达溜达去城里了。
白日的景和城是要比黄昏时热闹许多,却也还是远远不及文阳的繁华。长街上走着的多是些商贩小卒,有些见到木纶的眼睛,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倒是没有多言议论。
两侧的楼外都挂起了灯笼,木纶想起今日已是十六了。三日后便是落元节。往年的落元只是师兄们聚在一起闹一闹,他还从未看过山下的节日盛景,只是能瞧见远远的灯火繁缀,烟花自小镇四面八方盛放。那时已是美景。
不知今年会在景和看到些什么。木纶想起听人说过的灯笼,画舫,面具和舞戏,顿时心中充满了期待起来。
“喂,小公子!”
有个清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木纶回头,看见一个绿裙子的姑娘,撑着把伞,提着裙子跑向她。
“喏,你瞧瞧,是不是你落下的玉饰?”
那小姑娘抬起头,一双圆圆的杏眼里充满了笑意。
木纶接过那枚小小玉扣,有些惊讶。他点点头,也笑道,“多谢姑娘。”
“你是外乡人?”
小姑娘的脸有些红,却是落落大方地问道。
“是,我是青州人。”
“你们青州人真是好看。”那小姑娘笑盈盈道。
木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再次道谢后,他便拱手告辞。
“喂,小公子,”那撑伞的小姑娘又唤住他,“若小公子想瞧瞧我们景和的落元烟花,一定要去东边的鸳河那啊!”
“我知道了。”
木纶答道。他转身,看见婀藏澈正立在长街那一头。
四方喧闹入眼。
可怎么……只那人像一幅画样。
抬起头就看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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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纶:哦,原来你不喜欢那小公子。
婀藏澈:听说有个漂亮女孩子叫我家媳妇小公子。
木纶:是挺漂亮。
婀藏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