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书三国

作者:露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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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东谋划


      我看了看一旁的书店老板,心里不免有些不安。在这里写不就代表我才是祭文出处这件事将会有人证?诸葛亮今天还吩咐我小心不要被发现了呢。我想提议换个地方,不过看到庞统和他身边那个年轻人都如此警惕和怀疑,我只好算了。我们问店家借了张案;我展开白绢,磨了墨,然后将毛笔递给庞统。他提笔蘸墨,又对我说,“小姐,请。”

      “你就这样写,”我念道,“将军祠堂何处寻?鄱阳湖畔柏森森。”

      “呵!这两句倒也新巧,”庞统说道,挥笔而就。

      他的字应该是隶书吧,字体短小而饱满,看在我这个外行眼里还是很漂亮的。不过庞统写字似乎很快很随意,也没有印象中的隶书那么规矩。我看着他写完这两句,接着念道,“映波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好!”庞统赞道,“应对转折俱是精妙。”

      当然是好的,杜甫可是诗圣,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在肚子里嘀咕着。看他两句写好了,我又说道,“千万刀兵渡江水,八十郡县更姓名。”

      庞统的眼睛中精光一闪,毛笔将“刀”字的那一撇拖得老长,尖锐仿佛刀锋。他抬起头来,几乎是审查敌人一般盯着我看。我被他瞪得心里发毛,但仍然堆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故作无辜地说,“怎么了,庞先生?”

      “‘八十郡县更姓名’,”庞统又是笑着说道,“这句好啊;真有些意思。”他写完这两句,又说,“下面呢?可是要收尾?”

      “孙郎不复都城改,长使故人泪满襟,”我说。

      庞统匆匆写完这最后两句话,“啪”得一声扔下笔。他身边的年轻人皱着眉头,神色特奇怪地打量着我;而庞统则是哈哈大笑,仿佛刚刚做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妙,实在是妙;在下佩服,”他大笑着说,“统冒昧,敢问小姐姓名,何方人士?”

      “我姓贺,”我说,“厄,荆州人,来柴桑探亲的。”

      “探亲?”庞统撇了我一眼,笑容中多了一份戏谑,“嗯,探亲。”他将白绢递到我手里,说,“小姐请看。”白绢上的字迹随意而锋利,看上去倒也几分控诉的味道。嗯,他的字还真挺配我这小小的诡计。我看了更觉满心欢喜,忙连连道谢。庞统又说,“小姐不用言谢,统可是收了报酬的。”说着,他挥挥手道,“既然如此,统告辞了。”

      他动作也快,随便一礼,然后拉着年轻人就走,半分钟就消失在大街上。我耸耸肩,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对这个庞统巨有好感。什么啊!我自嘲地笑了笑,收拾了东西,又对店老板说了一堆感谢的好话,这才离开。我到了鄱阳湖畔,发现湖边还是人不少。于是我在湖边兜了一圈,最后抓了两个在外面玩的小孩,给他们十文钱,让他们帮我把祭文挂将军树上去。我一直远远地监视着,直到看到他们把祭文挂上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客栈。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玩笑的效果比我想像中的还好了很多倍。晚上无聊之余我仍然是出去散步逛街,结果在一个安静的后街看见一大堆小孩,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什么。我一时好奇,走了过去细听。这一听吓了我一跳:他们念的正是,“孙郎不复都城改,长使故人泪满襟。”念完了,所有孩童都开始尖叫鼓噪,仿佛这是一个很搞笑的儿歌小调。晕!现在杜甫一定在坟中打滚!不对,其实这会儿杜甫还没出生。

      我问那些孩子们道,“你们念叨的却是什么?”

      “这是挂在将军树上的词,”他们告诉我,“是不是很上口?”

      很,很上口?诗圣的传世之作你们居然来一句‘很上口’。我无力地看着那帮小孩,又问,“你们都识字?不然又怎么读得懂。”

      “好多人都去将军树那里看这曲子,”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答道,“他们都念个不停,我们都快会背了。”我愣了好半天,然后不禁暗自得意。这效果,当得上“立竿见影”四个字啊。看来柴桑还真是一个人多口杂,方便八卦传达的地方。今后可得记着这一条。

      我把改良版《蜀相》挂在将军树上的第二天,诸葛亮竟然主动来敲我的房间门。

      “诸葛先生?”说不吃惊那是假的。这三五天诸葛亮完全拿我当透明;他居然会来主动找我,果真稀奇。

      “小姐是如何找到庞士元的?”诸葛亮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大跳,忙辩解道,“我们只是在一家店里撞上了;他想买箫的,结果最后一支被我买去了,他就问我愿不愿意出让。我不是故意把他扯进来的。我不会写字,正愁怎么写那副祭文,正巧碰到他,我就答应把箫送给他,只不过求他替我写幅字。”

      “小姐不会写字?”诸葛亮显然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便看小姐所做歌谣,遣词造句均属上乘,却道不会写字?”

      “是真的,”我很无奈地解释道,“我识字不代表我会写啊。再说我久居西域,用的笔和中国的毛笔很不一样,就算我写得出来也是难看无比。”诸葛亮不说话了,只是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我见他半晌无话,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没出什么纰漏吧?当初先生也说此计可行的。”

      “纰漏?”诸葛亮微微一笑,说道,“黄公覆老将军在江东文武百官的面前将这歌谣念了出来,气得讨虏将军当堂拔剑;又有周公瑾、子敬等人从旁劝说,讨虏将军终究决心一战。他已命公瑾帅水军三万西进以助主公。不过现在孙将军的气头过去,不免好奇这歌谣出自何处。”

      “厄,应该查不到我头上吧?”我说,“这字是庞士元写的,而且我找了几个小孩把它挂到将军树上的。我甚至没走近过。”

      诸葛亮叹道,“小姐难道不知士元兄如今在周都督处任功曹?”

      我的下巴直接掉地上。搞,搞什么,庞统现在是周瑜的人?!我读过庞统传啊,怎么不记得这个细节?“不过我只告诉庞先生我是荆州人;他不会知道我是先生一伙的吧?”我几分侥幸地问道。

      诸葛亮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他微皱着眉头说道,“只是子敬却是见过小姐。私下议事时周都督说起士元兄的遭遇,子敬便猜到是小姐;为了不使孙将军疑心周都督,便说了小姐的身份。倒叫亮好生尴尬。”他顿了顿,又是加了一句,“如今孙将军和周都督对小姐俱是赞不绝口。”

      诸葛亮的表情仍然什么也读不出来,但是我还是觉得浑身冷汗。“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起来庞先生如今在周都督那里干事。厄,对不起,先生;我,我没给你惹麻烦吧?”我一边说,一边紧张兮兮地看着诸葛亮。

      “言重了,”诸葛亮云淡风轻地答了一句,“如今联盟即成,还得多谢小姐妙计才是。”真的假的?我怀疑地看着诸葛亮,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心思。估计看出了我的焦虑(很难看不出吧),诸葛亮朝我笑笑,温和地道,“亮说的乃是实情,小姐不必太过担心。”说完,他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走了。

      而我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

      这一切比我想象中困难太多。我还以为拉庞统捉刀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反而是直接将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我还让诸葛亮看到更多疑点。混饭其实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啊!

      自从孙权决心抗曹之后,事情渐渐明朗化。江东的那一帮人都忙着发兵的准备工作,筹备粮草,集结船只,计划战术,等等。我和诸葛亮打算和周瑜水军一同回夏口,所以这两天空了下来。不过诸葛亮每天研究地图,读书,写写算算粮草军需,又有鲁肃和周瑜都时不时来找他商量事情,根本没什么空闲。而我呢则是完全没事干,每天只是逛逛街,练练毛笔字,然后就是打游击一般找地方用电脑。鄱阳湖上已经集结了百余艘船,当真铺天盖地,不过据说才集结了三分之一的船队。来来往往运输军需粮草的车船也是越来越多。我看也差不多该好了吧?我可是等不及回江夏了;说老实话,我还真挺想糜夫人和鹃儿的。

      一个很普通的早晨,我刚走到驿馆前厅,就碰见鲁肃领着一个人往我这走来。跟在鲁肃身后的那个人和诸葛亮一般,足足一米八五的高度,不过他比诸葛亮要壮上一圈,英武矫健,举手投足间俱是武人的干脆迅捷,一身白衣红袍,更显得威风凛凛。我吓了一跳,就想躲回自己房间里。没想到鲁肃看见我了,招呼道,“贺小姐。”

      我无奈,只好停下,作了一揖。“鲁先生是来找诸葛先生的吧?”我指了指诸葛亮的房门,说道,“他应该在屋里看书。”

      鲁肃反而停了下来,很客气地说道,“贺小姐来柴桑数日,肃忙于公务,未竟地主之谊,好生惭愧。”

      “哪有哪有,”我忙道,暗暗不解鲁肃干嘛这会儿跟我说好话,“鲁先生你们有重要事情忙嘛。”

      我还在想怎么开溜呢,却见那个红袍将军走上前来。“原来这便是一曲说服讨虏将军的贺小姐,”他说,眼神中颇有几分好奇。

      啥?“不敢,这哪是我的功劳;我只是稍稍火上浇油而已,但全靠鲁先生,诸葛先生,还有周都督才说服讨虏将军的,”我忙胡乱撇清关系,又上下打量面前这人半天,终是迟疑地问,“请问先生是?”

      他笑着拱手道,“在下庐江周公瑾。”

      “周…”我差点直接喊‘周瑜’了,幸好最后一刻想起不能太没礼貌,忙乱咳两声遮掩了,也是行礼道,“原来是周都督。久闻周都督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如雷贯耳?小姐说话果然生动有趣,难怪能写出如此妙曲,”周瑜说。

      我耸耸肩,又说,“周都督一定是来商量正经事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不想周瑜直接打断我的话,说道,“小姐何不与吾等共议?不瞒小姐,瑜自从听闻那篇祭文,便有心见小姐一面。不想每次来都不见小姐踪影。这次还望贺小姐赏光。”他仍是笑着看我,一双明朗的眼睛都满载着温暖的笑意,可是他的声音中却有命令的味道。

      我正不知所措,却听见诸葛亮的声音在我身后说道,“让周都督久候了,亮惭愧。都督,这边请。”不知什么时候诸葛亮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正站在我们身后。

      我松了口气,正想找机会开溜让他们讨论正事去,却听见周瑜说道,“贺小姐,请。”什么态度啊!幸好他是三世纪的男人,估计挂念着男女授受不亲,要不然他准直接上来拽人了。我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又询问地转向诸葛亮,就看见他朝我微微点了点头。于是我耸耸肩,然后和他们一起走进侧翼诸葛亮的房间。

      搞了半天,周瑜鲁肃是来对账的。进了屋里,他们三人就开始合计柴桑和夏口一共能凑出多少军资。我坐在一旁,尽量耐心地听着。嗯,权当熟悉熟悉他们两家的物流系统流程好了。说着说着,就听见鲁肃道兵器不足,尤其箭矢,又问夏口还有多少资源。我听了顿觉好笑,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难道要草船借箭不成?”

      我只是自己嘀咕,不想周围几个人耳朵都很尖。周瑜立马问道,“小姐方才说借箭?”

      我吓得差点直接跳起来,忙拼命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没说什么。”

      周瑜盯了我片刻,说,“小姐可是想到筹备箭矢的计策?既然如此,何不明言?”

      “我哪有什么计策…”我顿觉无力,求救地看向诸葛亮。

      没想到诸葛亮微微一笑,说道,“书凤若是想到什么,不妨说出来,大家也好参详。”

      我幻听了么?他叫我书凤?他真想听我的意见?我又是看了他们半天,见周瑜,诸葛亮两人都在等我开口,只好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主意可行不;也许太冒险了,也许根本无法实现。”我又停下了,自己盘算着‘草船借箭’这个故事的可行性。真得可以这样玩么?江上真会有大雾么?曹操真得不会迎战,而是躲在岸边放箭?弓箭的射程有多少,得靠江边多远才能‘借’到箭?这样就算有雾也不会被发觉么?我又要开始冒冷汗了。

      “小姐总要说来听听,才知可行否,”周瑜说道。

      我只好说,“我是这样想的。长江上经常会有大雾是不是?如果我们趁大雾假装偷袭,将船驾到江心,大鸣锣鼓,以曹操多疑的性格,多半不会正面迎战,反而是用弓箭手在江边或者水寨上防守吧?”

      边上都是聪明人,一下就听懂了我的意思。三个人都震惊地盯着我,半晌没人搭话。好半天诸葛亮轻声道,“固然是妙计,若能得手则受益无穷,只是太过凶险,若是曹军有火箭…”

      火箭!我居然忘了这一条!我顿时觉得冷汗淋漓,赶紧咬住牙关不敢再乱说话。

      “险是险了一点,”周瑜却是抢道,“却也不是不能。火箭需事先准备,且不能久置;若是夜间偷袭,曹军焉能有火箭?便是有,但只细细筹划,随机应变,也不足为虑。大雾需天公作美,也要看曹军何处下寨,周围河面宽窄,水流急缓,岸边地形,风向,然后量式行军;更可前为偷袭,后设伏兵,让曹军步步皆差。”靠,这么多内容?我佩服地看着周瑜。果然人家真当统帅的就是想得周全。周瑜顿了顿,又道,“瑜想此计可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的眼睛在放光,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像一头狼——再风度翩翩也还是像一头准备扑猎的狼。不愧是“美洲狼”啊。

      “当然,若真能成功,好处不只是些箭矢,”我忍不住说道,“一次之后我们可以来第二次,第三次;不为借箭,就是干脆地偷袭;这样曹军只怕很快就会懈怠,等我们再偷袭时,他们不是根本不爬起来迎战,就是干脆追出来跟我们打。这样的话我们就能抓到他们防守上的漏洞了。”

      “说得好!瑜也是如此打算。小姐果然高人!”周瑜又转向诸葛亮道,“刘使君当真神妙,竟能寻着贺小姐这般人物。”

      诸葛亮微微一笑,答道,“也是机缘巧合,才叫吾主遇上;书凤这般人物,可遇,求之而终不可得。”

      啊?!我疑惑地瞪着诸葛亮,后脑勺上一大堆问号。他不是一直拿我当透明么,怎么今天表现得这么熟络,这么友好?我又看看周瑜,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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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江东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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