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子系列

　　六、
　　春假实在太无聊，普约尔买了辆车，又把护照换成美国承认的英语护照，结果他正开着自己的新车兜风的时候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他思考了三秒钟要不要挂电话，毕竟刚有的护照，被警察抓到了罚钱不划算；但是电话铃响过了三遍，对面还没挂，看来是有什么急事儿。
　　“Hello？”
　　「普伊…普伊…你来吧。」
　　「杰…拉德？你喝酒了？你在哪儿？这是谁的手机？」
　　「我家，我家门口…」
　　普约尔凝神听了一下背景里嘈杂的声音，看来这孩子在酒吧，打公共电话。普约尔大费了一番唇舌，好不容易从皮克乱七八糟的醉话里面听出了他在哪个酒吧，急忙掉头往西走。
　　普约尔到的时候皮克就坐在酒吧门口，玻璃门后面嘈杂的音乐和斑斓的灯光和刚才纽约郊区宁静安详的风光成极大反差，仿佛前一秒普约尔还在无意识地往皮克家开，下一秒就走进了一个隐藏在光鲜外表下的污秽肮脏的世界。皮克手里还拿着半瓶酒，普约尔从不沾这些，也看不出来是好是坏。走下车的那一刻突然有点晕，这样醉的走路摇摇摆摆的皮克让他心疼，普约尔脑子里面瞬间闪过无数让他惭愧的念头—果然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原先没想着问他…唉，也许不应该那么粗心…
　　好不容易把皮克拖上车，系好安全带，抽走他手里的酒瓶扔进垃圾桶，拿了个塑料袋给他。想了想又给了他一瓶水。
　　「普伊…你往哪儿开？」
　　「你家。」
　　「没…家了…」
　　「什…！」
　　「没家了啊…我爸妈离婚了，妈妈周日卧的轨。」
　　普约尔猛地一个急刹，好在后面没有车。周日是他们冬假在皮克家聚会之后的第二天，到现在快两个月了，皮克没和任何人说过，难道他一直一个人住在家里面吗？普约尔浑身都僵住了，脸色煞白地转过头，皮克却像没事儿人一样靠在他肩膀上，不时拿头蹭蹭他的颈窝。只有右臂上一点湿让他觉得皮克也不是完全醉了。他停了一会儿车让皮克默默地哭，然后伸手抱住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普约尔一直不善于安慰和表达细腻的感情，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能想到的也只有拍拍皮克的肩。皮克突然大声的哭了出来，所有积攒地疲惫和辛酸都爆发了，普约尔急忙解开安全带，转过身抱住他，皮克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不断地抽噎，过了十多分钟，皮克才慢慢安静下来，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普约尔把他抱得更紧了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你爸爸没有回来照顾你吗？」
　　「他不喜欢我妈，葬礼是我姥爷办的。他现在在西班牙照顾我姥姥。」
　　「…也许我可以给你转成寄宿生？」
　　「普伊，我喜欢你。」
　　「我—」
　　「—我真的喜欢你，看到你的那一刻就是。你比我们家任何人都爱我。你能来我家住吗？我保证听话的。」
　　「杰拉德…你没成年，而且我是你老师。学校不允许。我会给你转成寄宿生的。」
　　「按照西班牙法我都成年了三年了，而且你又不教我课。」
　　普约尔没再接茬，只是轻轻拍了拍皮克的背，然后系好安全带，开车往他家去。一路无话，皮克呆呆地看着车窗外，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拿出手机发了几个短信。普约尔突然很不安，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事要发生。想要对皮克说几句又不知道怎么下口，一咬牙一脚油门踩下去，把原本三十多分钟才能到皮克家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普伊。」
　　「嗯？」
　　「我下个学年要回西班牙上学了。我爸爸同意了。」
　　普约尔握着把的手一紧，最后还是只是嗯了一声。
　　「这就是你能说的？我和你相处了这一年你能说的就是\'嗯\'？」
　　「…一…切顺利，我…回西班牙的时候会去找你…」
　　皮克依旧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普约尔却觉得皮克正在哭，因为一个他朦胧地知道的原因。除了再踩一脚油门之外普约尔什么也没做。人生第一次他把自己的行为评价为懦弱，尽管他坚信这是唯一的选择。
　　春假的最后几天还是普约尔每天他都根据西班牙时间给皮克的爸爸、家人和学校老师打电话、发邮件，无数次压下痛骂约翰，皮克的爸爸的冲动，解决了文件和皮克转成寄宿生的手续问题。每当这个时候皮克就小心翼翼地坐在他旁边，然后轻轻地把头放在他颈窝里。
　　「普伊，谢谢你，你最好了。」
　　皮克一天无数遍地重复这句话，每次他一说，普约尔就觉得有人给他的肚子狠狠来了一拳。

　　四月份开学，皮克、特尔施特根和拉基蒂奇住在了一起。他们认识了很久了，后两人马上要毕业了，听说了皮克的情况，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二人生活”，和他住了一个三人间。时间过得很快，四月份似乎只有一天，五月份也过半了。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迹，所有的毕业生都抓紧最后两个星期的时间享受高中生活，谁也不忍心提起将要到来的离别。不过幸运的人们总是有的，比如压在特尔施特根身上的拉基蒂奇，和红着脸使劲想推开他的特尔施特根。他们考进了同一所加州的大学。
　　“伊万你省省吧，恋爱的酸臭味。”
　　还是秋季足球集训的时候，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皮克发现拉基蒂奇一分钟没耽误，直接把他和特尔施特根一模一样的录取发在了Snapchat上，还配了“加州的阳光和你一样温暖”的字样。瞬间整个更衣室都看到了，所有人都走过去把他俩架起来抛到空中再接住，再抛再接，顺便大声地起哄，直到普约尔以为柜子塌了过来敲门。后来这两个人就更加公开地腻在一起，拉基蒂奇的所有社交账号上更是充斥着甜到掉牙的话。他们加入普约尔的顾问组的时候，皮克就忍不住逗他们，“你们要是分手了，伊万的账号得删三年吧。”然后他就被特尔施特根一个大脚闷在后背上。
　　“我说，”皮克躺在床上，看着挤在一张床上看书的新室友们，“学校干嘛给你们两张床？”
　　“…有话快说，小心我们罚你小时。”
　　该死的毕业生特权。“我投降，投降。咱们什么时候办个告别赛？纪念男足一线队离球门最远的门将和最会写肥皂剧的中场毕业？”
　　拉基蒂奇扔了他一个枕头。“还有你这个最能进球的前锋，不过是的，我觉得是个好主意。叫上女足的人们，阿莱克斯和队长都要毕业了（作者注1）。”问过了两队教练的同意，友谊赛定在周六下午。女足教练有事，不过好在普约尔还是来了。
　　出现的大多数是毕业生，五年级的学生都在复习准备SAT，再小点的孩子很少有能选上的，这样就只有8个人到场。
　　特尔施特根，拉基蒂奇，阿什琳和阿里一队；阿莱克斯，托宾，皮克和普约尔一队。大家踢踢停停，主要是互相玩闹。等到所有人都坐在地上喝水，皮克才悄悄地看普约尔，猛地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皮克挪开了眼神。过一了会他走过去坐在普约尔身边，其他人都在远处说毕业舞会的事儿，皮克趁着别人听不到他们说什么的机会，问普约尔：
　　「普伊，毕业舞会我们去吧。」
　　「…你知道—」
　　「—好啦当我没说。那我就不去了。」
　　「你该去的，毕竟是最后一年了，不是毕业生也可以去的。」
　　「没有你没有劲。」
　　「…」
　　我就知道，皮克翻了个白眼。拉起普约尔加入其他人的比赛，装什么也没发生似乎成了两人最擅长的事。
　　毕业舞会是在校外举行的，受邀请的人们走之后学校好像空了不少，他们凌晨一点才会回来，所以晚上十一点的查寝就取消了。连皮克晃晃悠悠地出了宿舍楼都没人发现。普约尔开车要走的时候皮克叫住了他。
　　「你该回去睡觉。」
　　「没人查。普伊…」
　　皮克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普约尔犹豫了一下，坐在了他旁边。
　　「还有两个星期。」
　　「嗯。」还有两个星期这个学年就结束了，皮克是毕业典礼那天晚上的飞机。
　　「两年之后我就成年了（虽然我已经成年了三年了，皮克在心里吐槽），你会等我吗？」
　　「你到时候不会记得现在的。」
　　「如果我不回来了，你不会难过吗？」
　　「…会。」
　　皮克满意地蹭了蹭普约尔的肩，「就说你还是喜欢我的。普伊我想和你跳舞。」他一把拉起普约尔，右手拉起他的手，左手缠进他头发里。「你跳男步。」十一点多，学校四下静悄悄的，普约尔没拒绝。初时两人还很注意，小心迈步，心里数着节拍，还要留意四周的动静。慢慢的他们贴的更近，普约尔手也终于放在了皮克腰上。他们跟着那个听不到的音乐，缓缓地摇摆，直到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看着那里面静止的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树边噌的一声，窜出了一只松鼠。普约尔一惊，急忙把手从皮克腰上抽走，皮克趁着他分心迅速低头亲了他脸颊一下，以压住心里对松鼠的愤恨和腾升上来的欲望。「晚安。」
　　皮克说完拔腿就跑，免得听普约尔那堆「我是你老师你没成年」的话。他身后普约尔目送他跑进了宿舍楼，看着他屋子里的灯熄灭了，才转身上车。系好了安全带普约尔却不急着走，静静地坐在车里望着皮克的屋子，直到哈维一通电话打过来问他为什么还没回来。
　　普约尔最后看了一眼皮克的房间窗户，愕然发现皮克的身影站在窗前。他还是没开灯，普约尔只能看到一个剪影，天完全是黑的，但普约尔知道自己没看错。皮克就站在窗口看着自己。普约尔想到他空荡荡的三人间，又想到自己拒绝皮克去舞会的时候，如果他再问几遍，也许自己会答应，他对皮克总是心软；还有刚才那只舞…
　　手机屏幕一亮，已经十二点了。他猛地从纷扰的思绪里清醒过来，亮了两下车灯，看着皮克拉上窗帘，然后开车离开。
　　临睡觉之前，他想来想去，还是给皮克发了条短信。「晚安。」
　　消息瞬间显示已阅读，但是却没有回复，一如自己给他发「生日快乐」一样。
　　普约尔突然反应过来，皮克还是一个人，无论是在他家里还是在学校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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