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永年

　　电话另一头，东城国际严谨的会议室里黑漆漆的，异常安静，会议刚刚开始。整堵墙大小的白色幕布上正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些幻灯片。有人在向新上任的一把手做工作汇报。

　　听到独特的微信提示音轻轻响起，顾倾面无表情地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再次拿起一看，是段语音，轻轻按下，放到耳边。听筒里突然响起的咆哮声令他眉头一皱，瞬间移开，语音播放自动切换成免提模式：“……这是工作！工作！能不能别骚扰我的工作！”

　　房间里所有人瞬间将目光聚焦到他们年轻、英俊、又总是带着一种高不可攀疏离的总经理身上。齐刷刷瞪大眼睛，就连墙上的幻灯片都停了下来。

　　骚扰？眼前这人？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顾倾淡定自若，拿起手机放到唇边，低声道：“恭喜你，霍小姐，你咆哮的声音成功地惊扰了和我一起开会的同事。既然霍小姐这么重视敝公司的业务，开个会。下午三点，地点贵公司。面谈。”

　　很快补上两个字：“工作。”

　　说完，潇洒地放下手机，冷冰冰看向负责播放幻灯片的下属，“我让你停了？”

　　所有人赶紧把脸重新转回去。会议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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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谣听完顾倾发回的语音信息，颓然地倒进椅子里，给他回了一条文字：“下回开会请尊重下你的同事，别使用语音误导与你交流的人。也别玩手机！！！”

　　等了一会儿，再没有任何回应。看来是真诚地接受了她的意见。

　　可明明是值得庆幸的事，却偏偏居然有点儿小失落。

　　简直就是完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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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司谣是和同事一起吃的，很简单，就是几个小炒和人手一份的小瓦罐汤。

　　补充完体力回去，又开始忙着准备下午开会用的资料。因为会议是顾倾临时、单方面决定的，甚至没问过她的意见，司谣不得不做大量的会前工作。因为是他，所以她没让任何人帮忙，而且必须准备充足。

　　心里莫名不想被他看不起。

　　刚整理好，一抬头就看见电脑荧屏下的时间显示为14：40分。

　　心莫名猛得一跳。

　　会议室早上发完微信就安排人去准备了，至于会议要用来招待客户公司的水和薄荷糖什么的，都不用司谣操心。

　　所以整理了一下资料后，她起身舒展，径直走到办公室里的落地穿衣镜前，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准备打仗。

　　今天她穿了一身合身的灰色小西装，搭配线条简洁的阔腿裤。西装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雪纺衬衫，比较女性，稍稍中和了一下外面的单调。伸手理了理尾部卷曲的及胸长发，突然想起昨天在顾倾手机桌面上见到的那张青涩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儿还留着精神的短发，虽然没有现在镜子里这位漂亮精致，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纯真羞涩。让人看着更加舒服。

　　那是青春才有的味道。

　　司谣猛然惊觉原来自己不知不觉，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这么多吗？为了掩盖那个曾经真实的自己，把现在的一切弄得如此面目全非。

　　连那份清高和骄傲都变得那么浅淡，难怪在他面前没有一点儿气势。有些东西不是化妆和服饰能修饰出来的。

　　“老大，东城国际的人到了，已经在会议室等候。”

　　听见小刘的提醒，司谣猛然回过神。赶紧对他说：“等等。你先去招呼着，我去下洗手间。记得带上桌上那叠东西。”

　　小刘从来没见过老大这么紧张，居然紧张到要往厕所跑。赶紧应了一声进来拿起资料离开，可走了几步又转回头去八卦：“老大，东城国际那位顾总简直帅得惊天动地，一进门就吸引了我们公司所有女性同胞的目光，绝对男神范儿。刚才帮他端茶的小许连杯子都端不稳。您不会也……”

　　开会的消息是从司谣这儿传达出去的，所以小刘断定一向不爱与客户直接接触，只醉心于设计的老大肯定认识这人。甚至从她之前直呼其名的咆哮听得出，说不定两人关系匪浅。

　　老大的个人问题，在公司里那就是十大谜案之一。所以小刘很好奇。

　　司谣拿出化妆包，径直越过他身边，往洗手间跑，不废话，“还不去招呼客人？小心谢总回来扣你奖金。”

　　“老大，我错了。”小刘认错态度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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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里，东城国际的人马已经落座。每个人手边都是空空的，有人甚至弄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户外广告怎么会惊动到他们的西南地区总经理。而且还要和对方这么大张旗鼓地坐下来详谈。

　　上午会议结束，有位胆大的未婚部门女经理偷偷一个人留下，借着工作想打听一下说话的勇敢女人是谁，和顾总什么关系。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被顾总冷漠地看了一眼，然后，“如果我没记错，广告应该是宣传部的事。并不是你的本职工作。你的工作报告呢？下回就你吧。”

　　至于私事，他一句话没说。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顾倾坐下后一句话没说，黑色崭新的手机就摆在他面前的台面上。唯一做了几次的动作就是看时间。

　　这让广告公司这边列席的小刘和一班同事很紧张。有人甚至低声向小刘打听他们老大的去向。

　　荧屏上的数字刚跳到14：59分，会议室外终于响起高跟鞋磕在地面上的清脆声音。

　　小刘最熟悉老大的脚步声，顿时松了一口气，差点儿以为她是故意和刁难她的人过不去，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这种事，老大绝对有后台做，因为公司里谁都知道，根本不在乎一两单生意的谢总回来知道了也不会生她的气，甚至还有可能拍手称快。下意识对身边的人说：“我家老大是绝对不会迟到的。”

　　对面轻飘飘飘来一道冰冷的目光。顾倾握着手机的右手紧了紧，松开，手机“啪”一声掉在桌子上。

　　小刘吓了一跳。

　　正说着，司谣不急不缓地走进来，从容得不要不要的。完全没有之前去洗手间的“健步如飞”。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霍小姐很准时。”顾倾站起身，笔挺的灰黑色西装和白衬衣都平整得无可挑剔，没有做作的领带，却没人觉得不庄重。他伸出右手，淡淡却又带着点儿讽刺，“认识一下。鄙人是东城国际西南地区总经理，顾倾。”

　　公式化的自我介绍，简单、友好、却不带一丝个人感情，看上去没有瑕疵。虽是他主动起身打招呼，却又丝毫不给人献媚的感觉，反而更像站在高处的俯视者在赐予。

　　司谣也大方地伸出手，与他交握在一起，“欢迎。我是负责贵公司产品户外广告设计的邵阳广告设计部主管，霍司谣。很高兴在这儿见到您。”

　　不卑不亢，同样势均力敌。

　　短暂的公式化触碰之后，两人很自然地收回手。

　　只有熟悉司谣的人才会在此时露出不明真相的表情。

　　一向将自己收拾得很精致、很有女人味的设计部老大，今天居然没化妆。不，确切地来说是化了个根本找不出痕迹的裸妆。淡扫蛾眉，不施脂粉，口红也是极薄的。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是素颜。

　　早上还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西装，此时袖口已混着里面的雪纺白衬衣仔细地卷到了小臂上方。虽然变化不大，却让人眼前一亮。广告公司的同事们这才发现他们设计部的老大皮肤居然这么好！粉嫩粉嫩的，好像刚剥壳的鸡蛋。而且整个人看上去也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有精气神，像重新活过一回似的。战斗值爆表。

　　小刘旁边的同事更是低声和他八卦：“你家老大恋爱了？”

　　小刘回说：“我怎么知道？估计大敌当前吧。老大这是斗志昂扬。”

　　至少还没有一个人敢把老大的设计打回头十几次。

　　“我看是和外面那群待嫁女一样，在这样的男人面前，肾上腺素分泌过旺，想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谢总回来肯定得吃醋。”

　　司谣听见手下的人窃窃私语，对方的人却非常严谨，嗯嗯两声，看着顾倾笑了，“顾总，听说您对我的设计不满意？能说说为什么吗？”

　　顾倾此时已经坐了下来，叠着修长的双腿，姿势随意，却依旧帅气嚣张。听到来自对面略显清高的求教，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U盘，轻轻放在身前的会议桌上，很疏淡地礼貌着，“能借下贵公司的幻灯机用用吗？”

　　司谣不知道U盘里装的是什么，有点儿犹豫，最终还是在他冷漠的注视下招呼小刘照做了。

　　他总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拿公事开玩笑吧？

　　会议室宽大的自动窗帘缓缓合上，小刘将亲自取过来的U盘插到笔记本的接口中，用遥控关了灯，幻灯机对面的白色幕墙上很快出现了一张广告平面图。

　　司谣认得，是她刚入行不久的一个设计，还因此获得过那年市里的广告新人奖。

　　画面一转，又是另一张。但风格却和头一张不太一样。虽也获过奖，但已经忘记是第二年，还是第三年的作品了。或许只有人生中所有的第一次才会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就这样继续看了好几张风格各异的获奖作品，司谣转过头准备问问顾倾的意图。

　　但秀致的小脸刚转过去，就遭遇了对面直勾勾的短兵相接。他一直在看她？而且目光如此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