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蜗氏

　　月光撒在水面上，显露斑驳点点。远处一犬吠个不停，这个茸城的源头，城郊外人烟稀少，只有哗哗而过的流水声。乘着微弱的月光，近处的一座桥墩下被水流遮掩，若隐若现之间能看见如头发般的物质，飘动着。
　　“讨厌，为啥带人家来这种地方嘛？！”只闻声，女性，有点娇弱，不过多了几分作态。只瞧一个穿着旗装，但却敞开上衣前两排扣子的女子，勾搭着一个身着西装的男子，在江边东倒西歪地前行。
　　男子凑近女子的脖子，白花花的脖子在月光的衬托下，显得更为香艳。男人嗅着，并亲吻了一口，逗着女子呵呵笑。男子喘息着：“就是想和你在这荒郊野外浪一浪，这里没有啰嗦的妈妈。”
　　女子大笑一声，激动的一个踉跄走进了江边。男人兴奋得想要在女子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干，随手拾起一块石子，向女子眼神挑逗，就将石块向江边扔去，但谁料，不小心投掷偏颇，落到了桥墩上。骚情的女子看着飞偏的石块，狂笑一番：“叫你逞能！”
　　然而此时男子却定睛看着桥墩，未回应女子。男人看着桥墩，一步步靠近。女子见男人不吭声，也定睛望了望桥墩。只见，随着水流的南下，淡肉色的头皮起起伏伏。

　　茸城西部毛家弄口，有家早茶摊子，每天早上过卯时就特别热闹。人头攒动，来者复杂。
　　瞧一个客官，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抽着旱烟，此人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也算长者，虽衣着考究，但一边吃着小笼包子，一边与身边随行之人大声喧哗，吵闹之余，小笼包子的油星子还不时向桌上淌。这种邋遢的形象，真是有悖于他的穿着。
　　再看中间一八仙桌上的一对男女，看着着衣得体，衣服的样式，一眼就能辨别是高档货色，一看便是家中有身份之人，但是却打扮考究来到这种糟乱的茶摊子，甚是奇怪。走近看，只见两人的脚在八仙桌底下已经纠缠在一起。鱼龙混杂的摊子，正是他特有味道的小笼包出名。
　　曾有客官调侃毛家弄这家无名摊子，是茸城城的龙门客栈，不过唯一的区别，就是包子并不是人肉馅的。
　　“你们听说了嘛，昨个夜里出了一件奇事。”循着声音，是一位乞丐状的老头吃着茶，跟周围的人说书的样子。周围人，一干而等都凑过身，此乃好奇心害死一只猫。老头看着搭理他的人越来越多，他面露兴奋的表情，继续说书，“昨个夜里，一对窑子里出来的狗男女，被人偷窥了。”
　　身边一个大约十八岁光景的男子，面露不屑的表情：“这男女情爱之事被窥，又算哪门子的奇事？”
　　“你这个小屁孩，懂什么，我这不是还没有说完嘛。”老头面对这个拆他台的男子，一脸不悦。
　　这些话，引来了周围人的好奇，一旁擦桌子的小二也停下手上的活，催促着老头：“大爷，您接着说呀，后来呢？”大爷清了清嗓子说道：“后来呀，那窥探他们人，被送到了巡捕房里，听说是一女的。”
　　“切......”茶摊子里一阵唏嘘，老头见大家索然无味的样子，继续淡定的说道，“只可惜，是具女尸。”
　　这位诉说的饶有兴趣的老头，他的身后的身后，一张小一号的方桌上，一男子握着茶杯，不断吹嘘热气，却不见男子抿一口。正当老头谈到女尸一词时，男子才停止吹茶，而呷了一口。茶正饮完，男子嘴角微微上扬。
　　此时，一个中年妇女轻拍了老头身边一瘦子的肩膀，说道：“原来真是你，那批货，你还要我们送吗？”
　　瘦子转头，会心一笑，惊恐感瞬间被打散。“是云老板呀，这么巧，货是一定要的。只是前天码头遇到了点麻烦，所以这点货的事情就给耽误了。”瘦子一脸赔礼的笑脸迎着妇女，好似供货的不是这位中年妇女，而是瘦子一般。这位姓云的老板，一听，眼笑的迷离，再次拍了瘦子，这回用力的却差点将茶水洒在自己身上。“那便好，明日卯时，你来店里取便是。”
　　“天涯呀，啊~海~啊呀~角......”刚才店里的瘦子，不慎酒量，正在发酒疯的似的唱着周璇的歌，不过这个年代，周璇顶是红的。茸城西部洋人区，有家买黑胶的地方，周璇的歌总是他家最抢手的。
　　月光总是会借着黑夜的名义，照出那些夜行的灵魂。跟踪瘦子的那人便是，近处来瞧，正是白天茶摊子上呷茶的男子。他跟踪的脚步越来越快，趁瘦子不注意的时候，他便将手中的麻袋向瘦子的脑袋上扣。瘦子一阵扑腾，男子就迅速将他拖入黑暗处，无了踪迹。
　　街道上，特别热闹，今日并非特殊的节日，既不是关于佛的纪念日，亦不是洋人流行的耶稣诞辰之日。但街上人头攒动，原来是某元帅要迎娶不知是几房的姨太太。
　　昨日跟踪瘦子的男子，拉着身边一个小孩询问热闹的道道：“小朋友，这是谁跟谁结婚呀，这么热闹，还让老百姓给他让道。”
　　小朋友惊诧得看着他：“这个马元帅，你都不知呀，整个茸城没人不知道他。”男子故作一脸受益匪浅的样子：“原来如此，不过他有什么本事让自己这么出名？”小朋友略微有点不耐烦，“你这个人，怎么问得没完没了，不过我只是听说。说是什么，他有一年去五台山，从得道高僧那里得到了一个樟木制作而成的宝盒，从此之后，他就称霸称威，但这个宝盒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未曾知。”小朋友语毕，向男子眼神示意一下，男子便领会。递给小朋友一盒糖：“小弟弟，这是我一个美国的朋友送我的糖豆，你可要珍惜呀。”
　　他越来越靠近那家小店面。尽管是小店面，但是客源却不在少数，人头攒动。不过来者都是一些膀大腰圆的汉子，“江老板的货，肯定不会少他的。”那天茶摊子里瘦子口中的云老板，正在招呼来客。他揭开草帽，原来正是失踪多日的无恨。
　　云老板见无恨来店中，一脸疑惑得看着他：“这位客官，可是要货的？”
　　“不知道，你们店中可否有梅花绳？”云老板一听，脸色骤变，将无恨拉到角落里，低语道：“马老，怎么没自己来？”
　　无恨故作淡定：“谁是马老？云老板，你这人可真会说笑，我只是问问有没有这种绳索，要是没有的话，我无某人也就另寻他路了！”云老板听出来这位客官的着急，她强挤出笑颜：“有，自然是有，不过还是要你随我到后屋来。”云老板话毕，瞧到了无恨身上的腰带，她会心一笑。
　　无恨没有犹豫，便随云老板走向后屋，一个黑漆漆的走廊后，无恨感觉到两眼发晕，就再无光亮。醒来的时候，无恨正在一个伙房，被人又绳索捆绑起来。他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子，浑身发抖地捆绑着自己。
　　“你是谁？”无恨问着，但此人却不说话，只是摇手。突然伙房的门被推开了，来人便是云老板。
　　“我是该称呼你客官，还是无长官呀？”云老板轻笑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无恨辩驳着。
　　“好，让我告诉你怎么回事，你这腰带，我认得茸城南部巡捕房的东西，他们腰带都是陈家摊做的，你知道陈家滩的老板娘可是我的闺中密友，我一看就认出来了，你要查我，也不知道把这条扎眼的皮带去掉。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云老板涛涛不绝，好似胜利一般。
　　无恨看着这条该死的皮带，想到那日离开的时候，就随手在屋子里搜罗，找到了这条皮带，也就没顾及那么多。不过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屋子里有条男人的皮带，而且还是巡捕房统一标配，无恨想想就咬咬牙。
　　“云老板，前院着火了！”一仆人，急匆匆地从前屋跑来。
　　“什么？！”云老板正在磨刀的动作停了下来，对着仆人喊，“我的梅花绳还在前屋，云长看紧他！”说毕，云老板冲向了前屋。而这个叫云长的瘦小的男人一直盯着我，生怕我从他眼皮底下逃走。前屋的火势越来越大，客人几乎四散了，柜架中的绳索都被洗劫了一般。
　　“这帮畜生，老娘的货也敢偷！”她一边扑火，一边寻找自己的绳索，还不时喊着，“当家的，你到时回来呀。”
　　此时，后屋里，云长被人从后面轮了一棒，云长倒地。
　　我跟黑衣男人，正举着铁锹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到这里来。”
　　我上前将无恨的绳索解开。我知道他疑惑的看着我，似乎前屋的火势也是我一手造成的，不过我想说，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凡事讲的机缘巧合，这件事情也是纯粹的巧合。
　　原本，我和黑衣男人在红豆树下同比丘尼分手之后，就走到了茸城西口的一个小县城，正巧县城里来了一群徽南地域的草班子。黑衣男人发神经的一定要凑热闹，于是我们挤进了人群堆看戏。
　　草班子正在演《玉堂春》中著名桥段：苏三起解。定睛一瞧，果然是草台班子，苏三的脸抹得像猴子屁股般的红透，至于唱腔，也带着浓浓的徽南色彩。比起米园里的唱段，这些都象是小丑的献计罢了。台上的苏三，拷着莲花枷锁，唱着哭着，突然失声般，低声喘气，入木三分，动情之至。
　　台下像商量好般，打断她的唱词，都欢呼叫好。只是掌声后，苏三没有再唱一句词，低头端坐在舞台上。一旁的看押扮演者，顶着“苏三”的肩膀，小声念叨：“是不是忘词了？”但是“苏三”不为所动，看押者再次拍着“苏三”的胳膊，突然苏三到地。只见她脸色发青，枷锁下有一根绳索挂着，谁知道这是谁按上去的。
　　台下的观众，都惊恐地看着台上的苏三，有些人尖叫着，人群一片混乱。而黑衣男人死活不肯走。
　　“喂，你到底走不走，这里闹人命了，还不走？！”我拉着他想要往戏台子外走，可是我根本拉不动他。他看着台上一片闹腾，没有直视我，径直向舞台走去。我左右看看，貌似没发现马达辉的人跟上来，“喂，不要凑热闹。”但是他根本没有听我的意思，只是很冷淡的抛给我一句话：“我不叫喂，我是人见人恨，花见花亡的猎人K。”
　　我想我真不敢相信这男人说出来的话，什么猎人？这年头还有什么森林场地让猎人打猎，真是莫大的笑话。他慢慢靠近苏三，不断摆弄套在她脖子上的绳索，绳索的上面印着梅花的图案。
　　“果然是梅花索。”男人嘀咕着。
　　“你怎么知道这叫梅花索的？”突然出口处一男子站立在那里。男子身材矮小，不是唱老生的身板，长相粗犷，亦不是小生的眉目，乍看更像班子里拾掇的后勤。
　　“这绳索是不是一个嘴角带痣的老头卖给你的。”黑衣男人说道，出口处的男子听完，支支吾吾起来。
　　“那天老头没有出现，是一个和尚给我的货，可是我只是拿来栓台柱子的，哪知道会出这档子晦气的事情。”男子忙解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
　　我无意瞄到男子身上挂着一块翡翠状的挂坠，男子发现我的眼光，本能的将挂坠塞到衣领内侧。
　　“这翡翠，你从哪里来的？”我强装淡定。男子一脸无奈，极不情愿的看了一眼班子的领头说道：“就是从和尚那里顺来的。这不算偷，他少给我几米的货，顺他个破玩意算什么！”
　　我心头一紧，记得第一次看到这块翡翠在无恨的身上时，他告诉我，这是他的护身符，四岁起就从不离身。我感觉，翡翠一丢，大事不妙。我匆忙问完男子，他和老头接头交货的地方。我拽上K，逃离现场，钻进人群。男子似乎才回过神来说道：“我说，他奶奶的，这两个又不是巡捕，我招什么？”他一脸迷茫的看着我和K远去的背影。
　　顺着这个嘴角带痣的老头，我们很轻松的找到了无恨的下落，可是明显K对这所谓的寻找，表现得一脸不悦。老头被无恨关在一家客栈里，但我和K赶到的时候，却不见老头的踪迹。
　　K帮我扶着无恨，三人举步维艰得向后院的出口走去。离开这家铺子的时候，我在后屋的桌上留了一个檀香盒。后来K问我里面放的是什么，我回之是秘密。
　　“今天的报纸，听编辑的小道消息，那个绳索铺子的云老板上吊自杀了，你说荒唐不荒唐，听说就是听了什么神婆关于‘打生桩’的迷信，把丈夫在外面偷得人给作了。”一个小编辑饶有兴趣的谈论着。一旁另一个编辑助理迎合着，“那这个偷人的丈夫呢？”小编辑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好像早就失踪了。”
　　我穿过这些八卦的小编，伴随着他们异样的眼光，推开了主编办公室的门，只见苏苏笑眯眯的停止了手头的工作，立身迎上来说道：“恭喜你，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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