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我呗

　　早上六点，天还没亮，这个城市还在沉睡之中，只有窗外的路灯发出莹莹的淡黄色光晕，由于年久，只能照亮它下方的一小块地方，一只黑猫突然从黑暗中蹿出来，站到光圈下，朝不远处亮起的窗台“瞄”了一声，然后尾巴一甩，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动作敏捷地爬上了一处平方的屋顶，消失在黑暗中。

　　何似起来关上闹钟，拧开了床头那个用了多年的老式台灯，灯泡底部有一些黑色的沉积物，微微遮住了光线，让本来就不甚明亮的房间显得更加昏沉。

　　何似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可是年代久远的木门还是发出了“吱呀”的一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听得格外清楚，心虚地朝他母亲房间的方向看了看，没有亮灯，才把吊着的心放了回去。

　　更加小心地走到卫生间洗漱，尽量不发出声响，出来时脸上还带着点点水光，不过他没有管那么多，只是快速地热了馒头和牛奶，站在厨房吃完后，回到房间拿了书包，拎上一袋垃圾，然后轻轻带上了房门，一切又归于沉寂。

　　楼道里黑簇簇的，灯已经坏了有一阵子，也没人来修，大家伙都不想额外出钱当那个冤大头，幸好何似已经走惯了，要不非得摔一跤不可。手扶着生锈了的栏杆慢慢下楼，等他走到二楼，左侧的一扇门突然打开，门上的铁皮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一个穿着军绿色大衣，黑色加绒裤的驼背老大爷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装塑料瓶的编织袋，等他锁好了门，恐怕是眼神不太好，盯着何似看了半响，才认出他来。

　　“何家小子，这么早去哪里啊？”老人恐怕是旱烟抽多了，一张嘴站的老远都能闻见一股劣质的烟草味。

　　“去店里上工。”何似没想到会碰见熟人，有些惊讶，稍微顿了一下才说道。

　　“哦，原来去上工啊，这么早啊，苦了你这个孩子啊，要我说啊，家里没个男人还真是不行，可怜见的。。。”听着这位邻居有还要说下去的念头，何似眉头跳了跳，赶紧说到：“李大爷，我得赶紧走了，要不一会儿来不及了。”

　　说完不给对面的人反应，一步三个台阶的跨下了楼梯，把身后的声音抛在了脑后。身后的李大爷看见人跑了，小声地嘟囔了几句，也慢悠悠地下了楼。

　　何似从楼梯间里取出自行车，天边已经泛出些深沉的蓝色，不远处的家家户户也稀稀落落地亮起了灯，隔了一条街的早餐铺把熬好的粥抬出来，放在铁炉子上继续温着，不一会儿甜腻的蜜枣味便传了过来。

　　何似没有多看，搓了搓手，让手心多少暖和点，虽然三月已经过了大半，可是早上还是冷的令人发颤，然后蹬上自行车，拐出巷子口，向东边的方向驶去。

　　骑着自行车，冷风更是猛烈，脸被刮的生疼，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像是浸在冷水中，冻到了骨子里，呵了一口气，面前就浮出一团白色的雾气，何似还苦中作乐地想，自己这要是羽化成仙了。

　　还没有走出多远，零零星星的雨滴就落了下来，南方雨季多且长，要是碰上梅雨季节，能稀稀落落下整一个月，整个城市都像是浸润在水里的海绵，一挤便能挤出满手的水，稀稀淋淋地可不烦人。

　　雨有下大的势头，何似顾不得太多，只惦记着要来不及了，加快速度蹬着，自行车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狭窄的街区总是被一群卖菜的人长期占领，何似小心避过几辆拉着蔬菜的三轮车，停在一处房檐下等着红绿灯，眼神余光中不小心看到一对父子，父亲努力把伞倾斜在左边的儿子身上，自己的右边肩膀不可避免地湿了大半，然后绿灯亮起，两人穿过斑马线，身影渐渐走远，只剩下远处车灯在雨幕中打出的红黄光圈。

　　直到后面的喇叭声响起，何似抹了一把脸，擦去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继续蹬车前行。本来很正常的情形，要是在平常，何似心里根本不可能有一丝波动，可能因为今天的天气跟多年前他父亲离开家的时候一样，让他心里像发了海啸般，难以平静。

　　其实以前何似一家不住在这里的，从他有记忆开始，他们一家三口是住在靠近市中心的一栋两层楼里面，那时市中心还在城南，他清楚地记得他们的院子里面种了一颗如成年男子手腕般粗的桂花树，到了金秋九月，桂花树便开出细小淡黄的花，甜腻的香味整个胡同里都能闻见，而他们一群小孩子最高兴的，莫过于在树下面捡落下的桂花，回去压在书中或者用布包包住，可以让满屋都是香气。那时的他有高大巍峨的父亲，慈爱的母亲，还有很多很好的玩伴，物质生活虽说不上多好，可至少一家人是在一起的。

　　后来随着他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归家的频率越来越低，他母亲常常暗暗哭泣，以前的美好像是一阵烟，风一吹就碎了。终于有一天，在那个小雨飘飘的早晨，他父亲留下了一张纸，然后什么也没有带，撇下他们母子二人，跟随他心头那位的“白月光”走了。

　　那时的他已经在上小学，字也认的差不多了，从以前父母的举动他多多少少的猜到了什么，不安是有的，可是远没有现实的冲击来的大。那时候他的母亲抱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心里好似又有一点明白了，他父亲不要他们了。那个陪伴了他人生前十年的男人，彻底地从他们母子俩的生活中消失了。如今六年过去，要不是特意去回忆，他还真的记不清楚那个男人的模样，只剩下一个粗粗的轮廓，里面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现在的他一概不知。

　　后来因为生计所迫，他们母子俩不得不变卖市中心的那套承载了欢乐与痛苦的房子，搬到城南的这边老城区来住。屋漏偏逢连阴雨，他母亲的工作出了问题，只好咬牙辞了工作，为了他上学，不得不每天起早贪黑。

　　许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何似一时难以调整心态，喝了不少的冷风，到了餐馆里面，脑子回暖，才感觉又落入了现实。

　　来不及摘手套，厨师彭师傅就从后厨里面走出来，拽着何似说：

　　“哎呀，小何，你可终于来了，赶紧来帮忙，今天的活有点多。”彭师傅领着何似往厨房走，路过碰见几个帮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彭师傅平常对何似多有照顾，这个工作还是在他的介绍下才得到的，如今何似已经在这里干了有差不多两个月，和这里的人都熟悉了，所以他也不扭捏，直接洗了手开始干活。

　　“哎，你吃饭了没？没吃这里还有点粥，是他们买的。”彭师傅也是个热心肠的，看见何似小小年纪，就跟他家孩子差不多大，却要出来打工挣钱，平常能帮的就多帮一把。

　　“吃了吃了，师傅。”何似手插/进冰凉的水里，激的他打了个哆嗦，忍住没有甩出来。

　　“那好吧，开始干吧。”彭师傅也不是个话多的，给他说了两句两人都埋头苦干，后厨也渐渐忙活起来，都没有了说话的时间。

　　一忙活起来都让人忘了时间，等他们领到餐馆管的午饭时，都已经过了两点，接过彭师傅递过来的餐盒，何似找了一个位置，和彭师傅两人坐在那里吃了起来，干了一上午，都累的不想说话，吃了两口饭，肚子稍微填饱了些，两人吃饭的速度才放慢了下来。

　　“哎，小何，你在哪里上学啊？也没见你提起。”彭师傅抹了一把嘴，有了力气闲聊。

　　“啊，在荣华。”何似把餐盘里的冬瓜挑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哎呀，荣华好啊，可是个高材生啊！”彭师傅听到何似在荣华上高中，整个眼睛都亮起来了，然后又抱怨起来自己家的孩子，“不像我家那小子，学习没两样，其他坏的倒是学了不少。”

　　何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抿嘴笑了一下。彭师傅看到他这样，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何啊，叔知道你是个好样的。”

　　何似感受着从肩膀处传来的源源热度，心底微微发烫，他遇到过太多像彭师傅这般在困境中拉他一把的人，或许他们也在为生计所迫，或许他们也在为生存而奔波，可是他们却都对他伸出了援手，何似感恩，或许也正式有了他们，他的整个成长轨迹才没有偏离了正确的轨道。

　　吃过饭，稍作休息，又都忙活起来了，做餐馆的都是这样，所有的事情都要提前准备，洗菜，配菜，一样都偷懒不得，长时间重复性动作，做多了就让人疲软，幸好后厨的人说说笑笑，时间也不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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