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第八章

　　008

　　“够了！”卓云曦轻喝一声，郭嬷嬷马上闭了嘴，恭敬地望着她，“我且问你，那对夫妻现在何处？”

　　“他们还在右角门等着呢！”

　　“那里可还有别人看守他们？”

　　郭嬷嬷本就是个圆滑的，闻言面色煞白，心中懊恼自己这回是彻底栽到卓云曦手里了。

　　“不说话，那就是没有咯？既然是祖母允许的，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你就这么私自离开，放任两个外人在我府中，若是他们在我们府中出了什么事，还说得清吗？若是他们存了歹意，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如此没有责任心，真是辜负了祖母的信任，给大伯母面上抹黑！”

　　闻言，陈氏面上一讪，暗道你什么时候顾及过我的面子？可这时候却是不好再替郭嬷嬷说话了，不然传出去被沈氏知道了，以她多疑的性子，怕是要以为自己是故意抹黑她呢！

　　济国公府家规森严，说到这里，郭嬷嬷就知道陈氏救不了自己了，心甘情愿认罚，现在只希望能够从轻发落，也不再说话，十分老实。

　　“既然此事已经解决了，那大伯母也就放心了，我也算不负老太太所托。”陈氏轻咳一声，心知再也讨不到好，昂着下巴点了点头，便很快离开了，再也没看郭嬷嬷一眼。

　　陈氏铩羽而归，卓云曦倒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倒是绫罗对着绮罗张了张嘴巴，无声笑道：“这回大太太又能安分一段时间了……”

　　“你过去告诉他们，我昨日记错了地方，冬春埋在城南坟山。至于其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教你了吧？”卓云曦厉声道。

　　郭嬷嬷见她目光沉沉望着自己，只觉一股威压袭来，连忙点头应下。

　　等人都走光了，卓云曦才对何嬷嬷问道。

　　“冬春的尸体还是没有线索吗？”

　　见何嬷嬷垂下眼，卓云曦叹了口气，她方才那么说不过是骗陈氏的，其实冬春的尸体根本还没有找到，只不过她在府中封锁了消息，知道此事的也只有她的几个心腹。

　　“罗管事，之前拜托你查探的事有消息了吗？”她转身问道。

　　闻言，罗管事面色一整，双唇抿了抿，才道：“姑娘，冬春平日里为人低调，又沉默寡言，我多番打听才找到一两个对她有印象的，只是他们也只知道冬春是平乡县出身，至于她的父母家人，却都说从未听她提起。我觉得可疑找人去平乡县查访，谁知道……”

　　“什么？你是说，冬春的父母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在场几人皆是面色一变，若说冬春是个孤儿，那寻上门来的那对夫妻又是怎么回事？

　　“罗管事，冬春之死恐怕有些蹊跷，你先暗中查探，不要打草惊蛇。”卓云曦心中很快有了决断，“告诉盯着那对夫妻的人，不可放松。”

　　“是，姑娘，上次见那对夫妻很普通，我还想把人撤回来，没想到他们真的有问题，还是姑娘有远见。”罗管事想到下面的人禀告回来的消息，不由感慨那对夫妻面相老实，居然来历不明。

　　“冬春之死他们能这么快得到消息，今日又趁着我不在府中的时候来闹事，恐怕是府中有人给他们递消息。而且他们专门挑了爱和我作对的大伯母，这个人显然在府中潜伏了有些时日了……”卓云曦唇角紧抿，黑眸之中酝酿着怒意，竟敢出卖济国公府，这个人，她一定要找出来！

　　“罗管事，奶娘，我有个想法，还需要你们帮忙……”卓云曦对二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二人听完，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卓云曦眼底的忧虑却并没有散开，她没有告诉她们的是，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把一座坟山翻了个遍，这两人背后恐怕不是一般人。而且他们现在来要人，也就是不知道冬春的尸体已经被盗了。那么，幕后还有另一拨人盗走了冬春的尸体吗？

　　如此兴师动众，冬春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卓云曦抬头，只见天边一片深红色的云霭压下来，暮色四合，已是酉时，当下不再多想，抬步匆匆往原坞而去。

　　其他人见状，心中明了，便各自散去了。

　　原坞，正厅内。

　　“姑娘，要不你先吃吧，老爷公务繁忙，晚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圆桌上摆了两荤三素一汤六个盘子，两副碗筷。卓云曦坐在下首，正垂眸想着事情，经绮罗提醒才发现屋外已是一片漆黑。

　　“再等等。”她毫不犹豫地说。

　　自她十岁回府，虽然与父亲离得近了，可每日也只有用晚膳的时间才能够见到父亲。因此，她很是珍惜每天这一点一起用膳的时间。只是近年来父亲越发受到乾元帝器重，公务也多了起来。虽然她等得越来越久，但从来没有自己先用过，除非……

　　绫罗慌慌张张跑进来，见到桌子上一看就未动的膳食，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叹了口气：“姑娘，老爷身边的小厮方才传来了消息，老爷今日要晚归，请您自己用膳。”

　　说完，她又忍不住道：“老爷也真是的，晚归也不早点儿派人来信。”

　　话中带了埋怨，这一次绮罗倒是没有说她。

　　“菜都凉了，我让人拿去热热。”绮罗对着绫罗摇了摇头。

　　绫罗会意，朝着卓云曦的方向努了努嘴，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

　　是夜。

　　月朗风清，万籁俱寂。

　　原坞内渐渐亮起了灯火，两名小厮立在正厅门口，殷勤地望着踏进院门的中年男人。男人年约不惑，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有诗云：“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了。

　　屋内早有下人点好火炉熏香，卓信霖刚一进屋，熟悉又温暖的感觉让他精神一松，原本紧绷的面容放松下来，素来冰冷的脸上渐渐化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未几，一名精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恭敬地对着卓信霖行了一礼，笑眯眯道：“老爷，小姐特地准备了宵夜，可要现在端上来？”

　　此人乃济国公府的大管家章知重，自幼跟在卓信霖身边，乃其心腹。

　　这样的小事原不必他亲自过问。卓信霖时常夜归，卓云曦担心他忙于公务或是应酬没有好好用膳，每次都会准备好宵夜，嘱托了章管家交给卓信霖。章管家对于卓云曦十分疼爱，因此十分自觉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卓云曦的宵夜都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药膳方子，她做的十分用心，能够一个月内几乎不带重样的，且不止卓信霖一人有份，因此颇受原坞上下欢迎。他正要点头，只见门外匆匆走进一人。

　　“老爷，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正是沈氏身边的张嬷嬷。

　　闻言，卓信霖脸色一沉。

　　见状，章管家忙不迭把这几日府中发生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听到“尸体”二字，卓信霖脸色更加不好看，黑眸一沉，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拒了，而是夺步而出。

　　等张嬷嬷反应过来，卓信霖已经出了原坞大门了。

　　“管家，宵夜还要准备吗？”见章管家还站在原处，侍立一旁的小厮上前问道。

　　“要！怎么不要？当然要准备！这可是姑娘的一番心意。”章管家望着屋外漆黑的夜空，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老爷很快就会回来了。”

　　小厮也不多问，点头退下。而不多时，果然如章管家所言，卓信霖又回来了。

　　他方在桌边坐下，章管家便端上了卓云曦准备的白术猪肚粥。白术和中益气，猪肚鲜香可口，甚愈虚劳，几口暖洋洋的粥下肚，卓信霖只觉神清气爽，进门时的火气也消了大半。

　　想到方才沈氏对自己说的话，什么云曦冲撞了自己，什么目无尊长，包藏祸心……他鼻尖一嗤，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管家，你明日去星竹院一趟，告诉姑娘，冬春之事我已经知道了，让她不必担心，接下来的事就不劳她费心了。”

　　翌日，星竹院。

　　“哦？父亲已经知道了？”

　　听了章管家的话，卓云曦并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担忧地望着他：“昨天夜里，父亲去德善堂了？”

　　她好歹掌管着中馈，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更何况是有关府中最尊贵的两位主人。

　　祖母叫父亲过去是为了什么，她就算不去打听也能猜出个大概，恐怕昨日陈氏离开后没有少在沈氏面前编排自己。

　　这样的事情自从她掌管中馈以来就时有发生，沈氏在自己这边讨不了好，就在父亲面前编排她，不过，几乎都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卓信霖从来没有因此责骂过她。

　　后来次数多了，卓信霖便会推拒不去，也不知他昨夜怎么就去了，这才是卓云曦真正担心的。

　　“姑娘放心吧，老爷和老太太是嫡亲的母子，哪里有隔夜仇？至于冬春之事不是小事，有老爷亲自调查，自然会水落石出的。”

　　冬春的事情处处透着古怪。

　　如果说那对冒充冬春父母的夫妻背后有人指使的话，那么，盗走冬春尸体的人又有何目的呢？有这样目的不明的两拨人暗地里窥探着济国公府，卓云曦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

　　虽然她手上也有人，但是有些事到底不能以她的名义去做，这样的确是最好的决定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垂下眼睑，掩饰眼底的落寞。

　　如果……

　　如果她是男儿身，这些事情哪里还用得着父亲百忙之中抽空调查？

　　难道身为女儿家，就真的只能拘泥于后宅这一方天地之中吗？

　　她有不甘，有委屈，想要抗议，但是不愿给父亲添麻烦。

　　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卓云曦对着章管家把有关细节又细细说了一遍。

　　等她说完，见章管家眼神慈爱地望着自己，洗耳恭听的样子毫无不耐烦，她突然脸上一热，章管家是父亲身边的老人，十分得用，自己重复来重复去，倒是唠叨了。

　　“章叔还有什么事吗？”

　　“哎呦，多亏姑娘提醒，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章管家一拍脑袋，憨憨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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