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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美丽的多瑙河西岸的城堡山上，可以鸟瞰布达佩斯全城的风光。

　　所有人都喜欢浪漫，布达佩斯人也不例外。他们在晚饭后出来散步，在广场上仰望马加什教堂的身影，或沉醉在苍翠的树荫里。

　　在这，有一处著名的观景台，叫渔人堡。新哥特式和新罗曼风格，大部分是乳白色的建筑，连路灯都透着浪漫的气氛。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民辗转四周体验邂逅，也有人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弃天帝坐在长椅上，翘起的腿晃了晃，颇为惬意。到处都在成双结对，拖家带口的更是数不胜数，于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只是那样安静地坐着，也别有一番吸引力。

　　不少外国友人都不自觉停下了，穿着开放的女士抛了个媚眼又扔了个飞吻。其中一位，踩着几厘米的高跟鞋，金发碧眼下一双性感的红唇，做着手势道：“请问，我能亲你吗？”

　　顺便一提，这个地方是接吻胜地。

　　优雅的男人谢过了每一位的请求，微微颔首既绅士又高贵。他的休闲西装和擦得澄亮的黑色皮鞋显得他特别有修养和气质，那恰好露出脚踝的长裤更是为他添了份禁欲感，即使戴着墨镜，也无时无刻不在扩散荷尔蒙。

　　一个没有恋人的人，在遍布恋人的地方观景，也是有意思的。顿了顿，他远眺了一下，目光飞了过去。

　　华人并不少，大多数还是有结伴。周遭有人用英文在谈论，说那边有个中国人在跳舞，且人也长得帅气。弃天帝亲眼见过炫耀街舞或其他现代舞种的，但老式爵士还是第一次。

　　被包围在其中的男人笑得神采飞扬，身材高挑且清瘦，柔和的五官颇为精致，一对眸子隔着老远也能见着经由阳光点缀起来的灿烂。

　　那光光点点，甚至浮现在俏皮跳跃的黑发上。白色的连帽棉质卫衣下穿的是迷彩裤，浑身都散发着健康的魅力和活力。

　　男人拿了把雨伞。

　　扎好的雨伞被握在手里像被赋予了生命，跟随着主人舞动。他很熟练，他应该有一定的舞蹈底子，收腰、提胯、摆臀，再提起头上的黑色礼帽小幅度弯腰，马上迎来了一大堆掌声。

　　在渔人堡，所有人都不认为接吻是尴尬的，就算是陌生人，也能通过接吻感受礼节性的接触，或许收获非同一般的艳遇。显然，那个男人也被邀请了，现在正不停地微笑，遗憾地点头，谢过了一位又一位。

　　他满头大汗，不自觉将卫衣袖子挽到手肘处。看来这只是他的爱好，为的是将快乐分享给大家，当他准备离开，还有不少人觉得不舍，其中不乏一些留学生。

　　他在最后经过弃天帝跟前，微微一顿。

　　弃天帝很自然地抬起头。

　　男人笑道：“我的表演如何？”

　　弃天帝勾起嘴角，“同是中国人，就算跳得不好，我也会给你称赞。”

　　男人摇头道：“你不可能不喜欢。”

　　弃天帝饶有兴趣地瞧着他，“你很有自信。”

　　男人挑起眉，“我还会讲故事。”

　　仿佛是一场费了心思的准备，弃天帝舍不得加以拒绝。

　　此时男人将伞撑开，古朴典雅的伞面绘着花纹，而处在伞下的两个男人，也有了奇妙的连系。放在别人眼里，这两个不接受亲昵举止的人，好似终于找着了目标。多不容易，不禁生出了艳羡。

　　“我叫忌霞殇。”礼貌地自我介绍，并收了伞。

　　弃天帝默认了他坐在旁边，并由衷道：“爵士，会不自然流露感情。”

　　忌霞殇还没有完全收敛好方才愉快的情绪，他笑道：“所以不会有人不喜欢。”

　　弃天帝挑起眉，“性感不是罪恶，能目睹男人的性感，更能让我了解同性的可观性。”

　　这或许是很不专业但很实际的夸奖。忌霞殇微微一笑，“你也是一个人出国旅游？”

　　“嗯。”弃天帝淡道：“来这里，体验一下被秀恩爱的人闪瞎的感觉。”

　　“哈，我也一样。”

　　见他抬起头扫了一下发丝，并将多余的前发全数拢进礼帽里，弃天帝忽道：“你说要讲故事，我正在等。”

　　忌霞殇一愣。

　　此时正有白鸽飞过他们跟前，长椅下还留了不少，一只只昂首挺胸，尖尖的嘴喙努了努，大胆得很。

　　弃天帝一伸手，其中一只就跃到了他手腕，他手腕上戴着一只价格不菲的手表，鸽子正好奇地歪歪头看来看去。

　　还有一只跳到忌霞殇的鞋上，扑扇着双翅，一颗可爱的脑袋晃动来晃动去。

　　也许同在异乡，两人之间一点尴尬都没有，此刻还因为鸽子的助兴变得融洽。忌霞殇的眼角余光瞥过对方起了轻微褶皱的裤腿，轻声道：“你知道这里，曾经是鱼市么？”

　　弃天帝道：“1905年。”

　　“自古以来，河都是孕育生命的，多瑙河也是渔民赖以生存的地方。”

　　忌霞殇轻轻的声音，陈述起来既温柔又动人。弃天帝听过很多人说话，理解得出任何一样语气，打滚在社会上的他很现实，他听过的阿谀奉承也是最多的。

　　现在响彻耳畔的却过于治愈，如沐春风。他淡淡笑道：“你是要跟我讲布达佩斯的历史么？”

　　忌霞殇失笑道：“我只是想讲个故事。”

　　“说吧。”之前觉得不会是个好故事，而今弃天帝却隐隐有了期待。

　　忌霞殇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像个从天而降的神祇，去听从从天而降的天意。他在人群中跳舞，不是第一次，但穿过拥挤的人群，感受一股霸道的视线，却是第一次。

　　或许，不是第一次。

　　他时而停顿，似乎十分怀念，“我的祖上来过这里，在战争还没来临前，兢兢业业地捕鱼卖鱼。在战争来临时，跟随着同行的脚步，一起参与修建了渔人堡。你不会陌生，因为它的本意，就是用来抵御打仗。”

　　身为历史系教授的弃天帝，对于这一切并不意外。他道：“复旦有个人曾说过，少沉迷中国历史，多了解世界。”

　　忌霞殇笑看着他，“你似乎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弃天帝不置可否。

　　忌霞殇又道：“渔民可以见到很多景色，因为但凡好玩的地方，都不会缺少好奇的人。他遇上了一个人，一个中国人，也是在这里。他那时为了安慰一脸担心的同行们，跳起了爵士。1880年虽就有了爵士乐，但爵士舞仍是不为大众所接受的。所有人都在害怕战争，只有那个中国人为他鼓掌。”

　　弃天帝没有说话。忌霞殇正在回忆，他好像不是讲故事的人，反而像经历故事的人。

　　他的表情肃穆中带有神圣，一双手交叉置在怀里，微微驼着背。弃天帝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却伸长了胳膊，放在长椅沿上。他只是条件反射在做，但忌霞殇真的渐渐放松了。

　　弃天帝注视着他，低声道：“他们后面相爱了？”

　　忌霞殇半晌后才回神，苦笑道：“他只跳了两次，一次在七天前，一次在七天后，那个中国人看了两次，之后就消失了。不过，之前那个中国人告诉过他，自己本不属于那个年代，不属于浮躁的1905年。”

　　这时忌霞殇无意识靠向了弃天帝停在长椅沿上的手臂，背脊烙着，微微一怔，好像重叠了。他以一种古怪的眼神扭头看着弃天帝，朦胧的眼睛上仿佛覆了一层雾，眨一下，那浓密的睫毛就跟着颤一下。

　　弃天帝就这样看着他，不由自主道：“那个中国人是不是说，他只是想在布达佩斯看别人的故事，并不想经历属于自己的故事。”

　　忌霞殇一惊。

　　弃天帝勾起嘴角笑了笑，“不用怀疑我，我不知道真相，这是我猜的，因为刚好也是我的意思。我迄今为止来过两次，两次都是在看别人如何享受布达佩斯的美好。”

　　忌霞殇忽然噤了声。

　　他好像一台老式收音机，被按下了暂停键，不管怎么抖动，都发不出声音。他不自觉靠近弃天帝的举止，让弃天帝很快相信了忌霞殇所说的，也不知是为什么。

　　远处的多瑙河泛着粼粼波光，广场上的人民都在喧闹，观景台上的游客全在拿着望远镜观望，有几个好像对准了这边说悄悄话的两个男人。

　　忌霞殇想了想，咬着嘴唇，好像在做一个决定。弃天弃看着他纠结的表情，觉得十分生动。他在等着对方即将做出的表现，谁知对方只是弯下腰，逗弄了好久地上蹦蹦跳跳的鸽子。

　　弃天帝盯着他的后脑勺，道：“你是要我先开口么？”

　　忌霞殇一愣，转过头呆呆看着他。

　　弃天帝居高临下，嘴角勾起令人着迷的诱惑笑意，“渔人堡是初吻胜地，即使你不是初吻，我也不会介意。”

　　忌霞殇睁圆了眼睛，尴尬地扭开头。

　　却不曾想，弃天帝干脆地低下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随之响起的是另一头围观众人的鼓掌声和起哄声。忌霞殇被这种阵仗吓一跳，显然没想到会被收入别的游客的镜头里。

　　弃天帝亲完即退，他却脸红得要死。

　　忌霞殇结巴道：“我……我不是这……这个意思。”

　　“哼。”弃天帝悠悠一笑，并没有觉得自己吃了亏，他可是亲了一个男人。他提议道：“既然我们都是单身，不如搭个伴吧？”

　　忌霞殇疑惑，“你不质疑我刚才所说的故事？”

　　弃天帝挑了挑眉，“有人演绎才叫故事，过去了，就只能是历史。”

　　忌霞殇有些气恼，“但始终还是经历过的。”

　　“所以，”弃天帝淡淡道：“你现在是要说我穿越了，还是你穿越了？”

　　忌霞殇怔忡片刻，固执地抿起嘴。

　　弃天帝在这时站了起来。他走得毫无留恋，笔挺的西装，优雅的步调，一派洒脱。

　　还坐在原位的忌霞殇泄气般地伸直长腿，瞪着一只接一只爬上他裤子上的白鸽，小声道：“没有什么用，忌霞殇，你还是适合修城堡和跳舞。”

　　弃天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任何反应，只好驻步。回过头，那个男人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孤寂的侧脸既可怜又可爱，发丝又从礼帽里跑了出来，垂在他的脸侧。

　　弃天帝扬起声道：“跟上。”

　　忌霞殇愣住，好半天才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弃天帝叹了一口气，“忌霞殇，我第一次叫你名字，不要让它成为最后一次。”还是得他主动，将人牵了，离开长椅，一起消失在广场另一头。

　　很久以后，忌霞殇忽然问道：“那个时候，你不认为我是坏人么？”

　　弃天帝冷笑，“你能讹我什么？不管怎么看，我都比你强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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