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帅治国

作者:沈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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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服出宫


      过了新年就是祺祥元年了,这个年号是姜永琏在内阁拟的几个年号里面选的,寓意也颇吉祥。

      姜永琏本来以为朱果果会把微服出宫的事情搞得高大上一点,没想到他出宫的时候还得扮成小太监,更没料到守城门的侍卫压根就没记住他英俊的容貌,随随便便就让他出来了,这些都让他略有些不爽。都说皇城像牢笼,这说法有点文艺小资,姜永琏在里面住了个把月,在物质上里面是绝对不缺的了。但和前一世相比,这活动范围就稍微狭窄一点了。当然,皇帝也不是不可以出去玩,但按照礼仪规范,单是护卫侍从,至少都得带上上百人,出去玩一次得带上这么多尾巴,也是够够的。

      姜永琏和朱果果在马车上换掉宫里的服饰,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服。姜永琏现在身上穿的,是他的日常便服之一,面料精致,在众人堆里还是很显眼的。姜永琏跳下马车,呵了一口气,吐出一团白雾:“哈哈,我终于出来啦。”

      搞得跟放风似的。

      京城,天子脚下,果然是大宁朝最繁华富庶的地方,这里人口已经上百万,这在当时也算得上是超级大都市了。姜永琏看着这片土地,心里涌起了淡淡的自豪感。

      过年期间是街市最热闹的时候,街人行人很多,人流川流不息,繁华点的街道都是人挤人的。姜永琏只带了朱果果出门,他倒不担心治安问题,毕竟有朱果果一个就够了。朱果果倒是没他这么淡定,他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挤出了一脑门的汗,他对着一派好奇的姜永琏道:“主人,咱们到茶楼去吧。”

      “不急。”姜永琏好不容易从宫里面出来了,他对古代的集市好奇得很,他就跟个孩童似的,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旁人见了很难相信这人竟然会是大宁的天子。古代的很多手艺到现在已经失传了,姜永琏心里暗暗可惜,最后他在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前停下了。

      这个手艺人挺厉害的,不但卖各种各样的泥偶,还可以当场照着你的相貌捏,姜永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问:“捏一个泥人要多少钱钞?”

      那人伸出三个手指头,姜永琏心想:“只要三两,好像也不太贵。”

      他心里正这么想,没想到那位摊主接着道:“只要三十文钱。这位小公子您稍等,我手艺很快的。”

      居然只要三十文钱?!为什么以前的电视剧那些大侠们出手都是银票,哎,这些大侠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吧。当然,端王虽然满腹经纶也同样的不沾一点儿市井气。

      手艺人的手指非常灵活,那面泥在他手里真是捏出了各种形状,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捏好了,捏得并不十分像,但姜永琏挺喜欢的,他回头喊朱果果付钱。作为皇帝,是不用带钱袋的。朱果果身兼保镖、仆人、向导等多项职能,忙得不可开交。朱果果还在那边找铜板,姜永琏已经从钱袋里面顺手拈了一点碎银子给摊主,并且非常土豪地表示:“这个我很喜欢,钱不用找了。”

      摊主对他千恩万谢,姜永琏的屌丝气质还没有完全散去,这一刻他虚荣感爆棚。果然出来走走是对的,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这个手艺人在寒风中捏泥人,一天下来只怕也赚不到一两银子。和他比起来,之前的那点挫折和难过也实在算不了什么。

      出了这个摊子,就有一大群的乞儿围了过来。

      “公子,公子,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大善人,我们几天没吃东西了。”

      “公子,行善积福。”

      “公子,新年大吉大利。”

      姜永琏看到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每个人多多少少都给点。很快附近的乞儿就闻风而动,姜永琏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立刻吓了一跳,不由分说拉上朱果果就跑,他们被纠缠了好一会儿才脱身。

      姜永琏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两人很快就去了茶楼。说是茶楼,其实里面还兼卖酒食及其他营生。朱果果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店小二一看到他,就给他们带到了楼上的雅座,位置很不错,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底下的热闹。上楼的时候,因为人流太多,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年轻人。那位年轻人倒是好脾气的,说他不碍事,只是后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居然惊呼道:“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姜永琏疑惑:“你认错人了吧。刚才真是对不住。”两人交错而过。

      朱果果很熟练地点菜,姜永琏则推开邻近楼梯的那扇窗户,悄悄地观察底下的动静。

      这个富兴茶楼是京中最有名的几座茶楼之一,节日里自是热闹非凡,底下大堂也几乎坐满了,人群中还有不少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姜永琏支起耳朵听底下的人说话。

      “最近京中多了许多举子,春闱就要到了。”

      “过段日子只怕来的人会越来越多,附近的客栈已经陆陆续续住满了。穷一点的学生就住在会所、寺院里面,那边也清静,还有人照顾着起居。”

      有人聊起了宫中的八卦,那人用一种神神秘秘的语气道:“你知道吗?现在朝堂里的那位,对先皇后那叫一个伉俪情深,先皇后前年病逝,咱们这位圣上形容憔悴的。”

      有人打趣他:“原来圣上这么伤心,你是怎么知道的?”

      挑起话头的那位一拍大腿:“嘿,这你可问对人了。你说我怎么知道?我有个远房亲戚就在原来的端王府里面做事,他亲口告诉我的呗。”

      “哪位远房亲戚啊?”

      “老六。”那人叫的是亲戚的浑号,“老六”这人果然有其他人认识,“喔,那端王难道还去马厩里面喂马不成?不难怎么就被老六给瞧见了。”

      其他人都哄笑起来。那人的亲戚在端王府下的马厩喂王,这么多年了,只怕也就见过端王一面,那还是端王他兴致大发,忽然到马厩看了一下自己心爱的马驹,不过当时唬得他嘭地就跪到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瞧上一眼。事后他吹嘘了好多年,说端王如何的仪表不凡,气度如何高贵云云。

      一开始说话的那人有些悻悻然:“哎,他就在王府里面。王府里面飞进只苍蝇,没过几天全府上下的人就都知道了。他说的准没错。你们还别不信。”

      “信,我们知道那马厩里确实是嗡嗡的,里面飞来飞去的都是苍蝇,都是和贵亲戚打过交道的。”

      “噦,没见识。王府的马厩干净得很,你以为那是你家猪圈哪。”

      众人哄笑成一堆。

      而后有人附和着那人道:“我们也不是不信。不过这位陛下啊,情深归情深,不过据说钟情的可不是这一位。”前面说话的那一个多少还有点谱,下面这位明显是走秘史路线的。姜永琏听得好笑,跟听说书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宫里前段时间有位贵妃殉死了,你们知不知道?这位贵妃,不但先皇宠着,就连当今圣上,也是为她失魂落魄的。为了她,在朝堂上闹过好几次了。你们猜,其中有什么缘故?”

      有人在那边瞎猜:“不会是成了精的狐狸吧?”

      又有人在那边取笑:“是你家母老虎太凶了吧。今天是不是又没带酒钱,你今天要是没带酒钱,下次可别想大家再约你。”

      “哪呢。我带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有好几个人异口同声:“是。”

      那人讪讪地,然后道:“咱们别打岔,刘兄这是说到哪了?”

      “哎,巧了,我这个说法也是从宫里面听到的。你知道我那个小店,虽然是小本经营,但宫里还是有不少贵人光顾的。宫中也有不少贵人绣了针线活在我那里卖,宫里的手艺比市面上的精致太多了,大过节的,你们要是要的话,我算便宜点。”这人一边说八卦,也不忘兜售生意。

      “故事讲得好的话,万事有商量。”

      “这可是一个小太监亲口说的。他可是在万岁爷跟前伺候的,这说法可是真真的。他说万岁爷还是端王的那会儿,就遇到过那位徐家小姐。端王后来就跟老皇帝说,想求娶徐家小姐,老皇帝一向最喜欢万岁爷,本来是要答应的。谁知道被先帝捷足先登了。据说已经过去的那位端王妃长得很像那位,这么多年才能独得端王宠爱。先帝驾崩,本来要殉葬一批宫妃,这位徐家小姐后来成了先帝的贵妃,她也在那份名单里面。咱们这位万岁爷就天天在那边闹啊,内阁大臣都没有办法。大家都在猜这位万岁爷只怕是要纳了先帝的妃子了。这可怎么成?前头那位皇后,是最最贤明不过的,她就抢在了万岁爷面前,将一碗毒酒赐给了徐氏。可怜,这位贵妃本来前程似锦,就这么一命呜乎了。”

      果然三角恋,□□题材最能挑动大家的GET点,那几个人在那边议论纷纷,有为徐贵妃可惜的,有替皇后叫好的,有觉得皇帝深情的,大家热热闹闹地对着一通子虚乌有的宫廷秘事一通议论。事情的真假并不重要,生动就好了,各种野史就是这么应运而生的。姜永琏倒是不介意自己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这要搁在现代,也根本不是件事。哪国的国家元首没被议论过,网上那些汹汹的言论,还各种吐槽呢。

      姜永琏听了一阵,见他们也没啥新词了,便将注意力转向了来茶楼吃饭的举子们,这本来也是他最关注的地方。

      新帝登基,照例都会加开恩科取士,全国各地的举子们近期都会来到京城。会试,又称春闱,在每年三月举行,是国家最大型的人才选拔活动,朝廷需要新鲜的血液,对于姜永琏个人而言,这场选拔活动几乎等同于一场选美。他已经想过了,整天出宫瞎晃是不现实的,这些应试的举子中总有几个才学出众又年纪相当的,公事上日日相处,自然能处出感情来。职场潜规则可以搞起来了,想到身边日日有美男相伴,日子总算也有了一点盼头。

      举子们说话就很斯文了,除了讨论诗词,还说到了今年会试的总裁官和同考官究竟是谁。这次会试的总裁官自然还是首辅周孝礼。周孝礼之前也是进士出身,学问很好,将选拔人才的重任交给他,姜永琏还是比较放心的。

      举子们开始说起这些阅读老师的喜好:“周首辅最喜欢圆润的台阁体,据说前次春闱的状元就是因为台阁体写得好而受到了周首辅的青睐。”

      有个举子紧张起来了:“哈?只看字?策问和诗词都无关紧要吗?我就写不好台阁体。这下可就惨了。”

      “那都是传言。那位状元的学问在翰林苑里面也是极出众的。字写得好,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去年春闱考的是五言律诗,却不知道今年会不会照旧?也不知道会限什么韵?进京的路上的赶做了几首,也不知道能不能蒙对?”

      姜永琏一笑,原来古代高考也背范文,看来这传统真的是很悠久呢。

      “听说闽剧发生洪灾,你们说这次策问的题目会不会是这个?”接着便是对考题一顿猜。

      姜永琏愣了一下闽郡发生洪灾了?他多日没看奏折了,却是一点都不知道,他有点羞愧,是那种本职工作没做好的那种羞愧。

      为了招徕生意,大堂中央特意辟了一个地方供人说书唱小曲儿,底下有一个小姑娘开始唱了起来,其他人也就收了议论专心听了起来,小姑娘唱得挺不错,举止也不俗,正好店小二进来上菜,他见姜永琏听得有些入神,便道:“客官喜欢这位姑娘唱的小曲儿?”

      “还行。”

      “这小姑娘也是可怜,原也是大户人家,不想家里闹洪灾,值钱的家当都被大水冲走了。她和父亲原来是要来京城投奔亲戚的。谁知道这两年不通音问,这亲戚早就已经搬走了。他们父女俩盘缠用尽,她父亲又生了病,她也实在没法子,才到这里来跳曲儿的。她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客官您要是喜欢,可以经常来我们茶楼听她唱曲儿。她是正经人家的女子,不出堂的。”

      姜永琏点点头,目光仍看着楼下,他兴致勃勃地问道:“最近京城举子们也多了起来,有没有听说哪个举子才貌特别出众?”刚才看到的那些举子虽然学问都看起来蛮厉害的样子,相貌就难免普通了一点。姜永琏对伴侣的要求还是挺高的,至少得找个合眼缘的,但目前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都没有。

      “嘿,客官,你怎么打听起这个来了。”店小二将姜永琏上下打量,“您不会是堂上的大人微服暗访吧?前几日,好几个举子在写诗对对子,喏,你看,那位相公就力压一筹呢。”

      姜永琏顺着店小二指点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人看起来已经年过四旬,脸上也刻了岁月的痕迹,姜永琏顿时兴趣缺缺:“我瞎问的。”

      “也对,哪有像您这么年轻又这么俊的总裁官呢。”这间茶楼还兼做旅店生意,店小二在那边夸口,“我们这个茶楼一向是京中的风水宝地,上一次春闱,我们这里就中了四名进士。所以今年春闱客房早就订满了。方才那位相公已是博学多闻,但有一位李公子,年纪更轻,学问似乎也很厉害的样子,人又长得。马上就要入闱了,别的举子们都在房间里面温书,独独他每日跑出去游山玩水,看样子是笃定得很。这位李公子虽然家境寒微,只要他进了玉堂,京城里面的媒婆只怕就会踏破门槛了。”

      姜永琏在听说李公子很年轻之后就动了几分心思,店小二絮叨了那么久,他这才第一次转过头来问道:“我这人最喜欢交朋友。这个李公子在吗?我倒是很想与他见上一见。”

      “这倒是不巧的很,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位李公子性子傲得很,不一定会理人呢。”店小二一面上菜,一面道,“虽说外地的举子也很厉害,但咱们京城地灵人杰,有几位公子,那更是惊才绝艳呢。据说有一位沈公子,来头不小,是沈次辅的堂侄,他也算是誉满京华,所做的文章可是人人都叫好呢。我看哪,今年的状元八成就是他了。这位沈公子也是我们茶楼的常客呢,据说他和这位李公子投契得很,经常来此讨论诗词歌赋。还有方才您险些撞到的那位林公子,虽说是出自武将出家,但他做出来的文章,底下的举子们都服气得很。我们茶楼去年点进了好几名进士,今年要是再点中几个状元什么的,改明儿就可以改为进士楼了。”

      姜永琏只是稍微动了一下筷子就不吃了,他叫朱果果多吃点。在外面为了掩饰身份,他们是以主仆相称的。但关上房门,他们就很随便了,比在端王府时还不拘束。谁要是在外头还端着,那不是找罪受吗?宫里吃点饭,还得验毒呢。朱果果已经在一旁大吃大喝起来了,他的吃相可说不上斯文,好像一直都没吃饱的样子,很有点狼吞虎咽的味道。

      “哎,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嘿嘿。”

      朱果果永远是大口吃肉,大约这样吃饭比较香吧。

      姜永琏趴在窗户上,继续一边听小曲儿,一边留意茶楼里面人的动向,他对传闻中的沈公子、李公子都好奇得很啊。说到底,他拖着朱果果上街,不就是要找个如意俏郎君吗?姜永琏眼睛瞄着瞄着,居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就是他方才险些撞到的林公子。他居然还没走?

      方才匆匆一瞥,姜永琏也没来得及细看。这位林公子其实年纪也很轻,不同于其他书生的白皙面容,他的肤色有点黝黑,大约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关系,整日里在太阳底下晒过的缘故。他体质也比一般人好上太多,他已经卸了狐裘,里面穿的是蓝色长袍。少了那些松松垮垮的搭饰,灰色的腰带束在腰间,尽情勾勒出他习武的好身段。他捧着一杯清茶,正慢慢地品着。美人品茶,便是一幅画卷。这位林公子忽然抬头往上瞧了一眼,就这么一眼,姜永琏就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姜永琏冲着他微微一笑,林公子却有些拘谨,微微垂了眼眸。姜永琏笑了笑,他还真害羞呢。按他方才的口吻,莫非这位林公子竟是认得他的?搜遍端王的记忆,却并无发现。

      第一次偷偷溜出来,姜永琏也很担心里面出乱子,姜永琏匆忙叫店小二会账。所有店里的店小二嘴皮子都很溜,记忆力也相当惊人,只见他飞快地复述了一下菜单,然后问:“客官,是这些菜没错吧?”

      姜永琏其实也没有细听:“没错。”

      店小二响亮地答了一下:“好嘞,那总共是一两七钱银子。”

      叫上了一桌好菜,也不过费一两多银子,姜永琏觉得这个价格很公道。殊不知,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拣了最贵的上了,寻常人家来这里吃饭,不过只要几钱银子罢了。

      “给他二两银子,剩下的就当给你的赏钱。”

      “那小的就先谢过客官的赏赐了。您老可得常来。”

      朱果果吃得很满足,他伸手一摸钱包,坏了,钱袋子不见了。

      姜永琏的脸都绿了。他第一次出宫扮的是阔公子的形象,可不想给人当作吃霸王餐的了。店小二原本很和气的面孔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了:“客官,京城里面可是不好吃白食的,这样要被扭送到衙门打板子的。这位朱客官,你以前也是常来这里的,最近手头比较紧吗?那您也不能紧着最贵的点啊。”

      姜永琏以前看电视,觉得那些达官贵人上街不带银子,又或者被偷了银子的,都是猪。没想到他也是头笨猪。也不知道是买泥人的时候钱财露了白,还是在施舍乞儿时叫人给盯上了,春节期间,原本就是扒手最多的时候,朱果果又大大咧咧,什么时候被人顺走了钱包都不知道。

      姜永琏急得脸都红了:“你看我们这样的打扮,像是吃白食的吗?钱袋子不见了。”

      “客官,您还真别说,穿得比您还光鲜的多了去了。您说您钱没了,行,咱们也不是不信你。你们两个都留下,您写张字条,我们差人到您府上取,您看这样成不成?”

      “不成!”这样微服出宫不就闹得人尽皆知了吗?姜永琏不干。

      “这世上吃白食的若有一百种法子,小人我至少见识了九十九种,像您这种装模作样说钱袋子丢了的,三两天就要碰上一位。我们茶楼也不是善堂,经不起这般白吃白喝的。你们这几套衣服虽然不值钱,到时候别怪我们扒拉掉你们的衣服再送到京兆尹那边去。这位新上任的京兆尹,最是公正严明不过,像你们这种的,一般都要打好几十个板子,打得屁股开花为止。”

      店小二净在那边吓唬他们,其实若实在拿不出饭钱,用他们的衣服抵债,勉强也是够了。尤其是姜永琏身上的狐裘,毛色纯净,就算上当铺,也值几两银子。姜永琏可不想被剥光了衣服,更不想被打板子,他上下摸了一通,怪只怪今天出门前要装平民,把有价值的饰物都给拿掉了,他左摸右摸,摸到了自己左手上的一枚玉扳指。这个玉扳指玉质和雕工都挺好,姜永琏戴这玩意久了,一时也就忘记把它摘下来。

      姜永琏将戴着玉扳指的手在店小二面前晃了一眼:“好啦。这个玉扳指留下来抵饭钱,成不成?”

      “那还得看了成色才知道。古董里面,可是说不准。”

      姜永琏哼了一声,这枚玉扳指戴久了,竟然不好脱下来,姜永琏手指都撸红了也没如愿。那个店小二就在那边盯着他们,像是唯恐他们一个不留意就跑人了。他们在这间雅座里面吵吵嚷嚷了许久,这时有另一个伙计上来,悄悄地在店小二耳旁耳语了几句。那个店小二脸上立刻换了表情,再次换上了恭谨的神情:“原来两位是林公子的朋友,失敬失敬。饭钱林公子已经给了。”

      姜永琏很庆幸这时有人替他解了围,他又摆出傲娇之态:“我们两个绝不是吃白食的,日后你就会知道了。这天的赏钱先欠着,回头再加倍给你。”

      店小二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方才是我嘴欠,以二位的相貌气度,怎么可能做出此等之事呢?现在大过节的,街上人很多,不少小偷小摸混在其中,您二位阅历浅,还是得多当心。”

      店小二的面孔前后变了好几次,姜永琏倒是对此不是很在意。说到底他也是职业所迫,谁遇到吃白食的,脸色都不会好看。姜永琏点头道:“知道了,我们会留意的。”

      两人总算是全须全尾地走出了茶楼,姜永琏出了茶楼又开始犯愁,他们现在是在城东,皇宫却是在城西,他们原先雇的马车也是停在城西,一点也指望不上。难不成他们还得走路回去?

      “朱果果,您能不能赊来一辆马车?”

      朱果果摇了摇头。马车夫赚的都是辛苦钱,哪有可能让人赊欠?

      姜永琏看了一眼当铺,忽然不怀好意道:“要不,把你的衣服拿到当铺里面当一下?”

      正当他们以为他们铁定得走上当衣服的凄惨境地,有一辆马车居然徐徐地停到了他们面前,只看见那车夫殷勤道:“两位,赶紧上车吧。”

      “我们可没钱啊。”姜永琏揪着朱果果的衣服,“这衣服抵作车钱,你要不要?”

      “从这里到城西,也不要几个大钱。这位大爷的衣服我可不敢收。”那车夫挺憨厚的,笑了笑,“两位爷请吧,车钱里面这位公子已经付了。”

      姜永琏愣了愣,他掀开帘子,就又碰到那个熟悉的人。这可真是如同救命恩人一般的存在啊。

      不然以后就没办法在京城露脸了。姜永琏脸上笑开了花,冲着那人点了点头:“林公子,还真巧啊。还未请教您高姓大名?”

      “双木林,林迹深。”林迹深就坐在姜永琏对面,他的眸子亮得跟深潭似的,有一种波光浩淼的感觉,“我是专程在这里等您的。”

      “刚才替我会账的也是您?感激感激。”姜永琏拱拱手,“鄙姓姜……”

      “嘘,隔墙有耳。”林迹深忽然打断他的话:“您不该这样出来的。”

      “啊?”姜永琏有一种被戳破身份的尴尬,“你认得我?”这还怎么玩耍嘛?第一次出门就闹了个灰头土脸,钱包被偷了,在茶楼里面差点走不出那个大门。眼前这个自称林迹深的小子,更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这就奇了怪了,原主居然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多年前曾经遥遥见过您一面。”

      姜永琏本来想嘴硬说你认错人了,嘴巴张了张,到底把那话咽了下去。

      林迹深开始给姜永琏风险教育课:“虽然这位新上任的京兆尹治下严明,但过年的时候难免有各种宵小混迹其中,您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这样子是很危险的。”

      “喔。我也不知道钱包会丢掉。”对方这么义正辞严,搞得姜永琏很没有面子,“我下次会下心的,也会看紧钱袋子的。”

      “下次?还有下次?”林迹深不由微微提高了声音,“我会请家父将此事转告周首辅。”

      “哎,别这样。”姜永琏先是求饶,后来一想,凭什么啊,我可是皇帝。而且你明明知道我是皇帝,居然敢这么同我说话,姜永琏拿出了皇帝的架子,“不许这么做!”

      林迹深抿着嘴不吭声。

      哎呦呦,这世上还有不怕皇帝的?姜永琏面子上下不来,也就不说话了。因为街上人流很多,马车行进得不快,又有调皮的孩子在前面跑来跑去,马车为了躲这些熊孩子,时不时就得来个大转弯,旋得姜永琏晕头转向,差点往前栽倒。

      “小心!”林迹深稳稳地扶住姜永琏。

      姜永琏想到自己这一回也是受了人家好处的,便主动讲和,问道:“你父亲在哪里供职?”

      林迹深行事非常谨慎,并不敢暴露姜永琏的身份,姜永琏问了,他也不敢不回答:“禀姜爷,家父林业现在是兵部郎中。”

      兵部郎中不过是五品官,原主端王居然对林业略有点印象,他记得林业以前是兵部侍郎,怎么官越当越小了。姜永琏为了报答林迹深,决心把林业的官衔提一提,不过这事儿此事不宜多谈:“令尊这么多年也是辛苦了。”

      林迹深微微一震,看起来竟是颇为动容。

      说起朝中事物,林迹深说话就没有方才那么“放肆”,官宦子弟还是很懂得其间的分寸的。

      “这都是为官的本分,谈不上辛苦。”

      “你呢?今年几岁了?”

      “过了年就是二十二了。”

      “考过功名没有?”

      “目前还是举人,打算参加今年的春闱。”

      嘿,那可真是巧了,那自己到时可要多多留意一下他的文章。姜永琏鼓励他:“好好努力!”

      “是。我也想早日为国效力。”

      说起家事,林迹深就答得一本正经,谈话就变得比较无趣了。姜永琏改问八卦:“这富兴茶楼我还是第一次去,你是里面的熟客?”

      “算是熟客,一个月总要去几回。”

      “据店小二说,有位沈公子和李公子也要参加今年的春闱。”

      “姜爷是问沈伦与李景?”

      “大约是他们两个吧。”

      “是。他们确实也要参加。”

      “可惜这回没遇上,下次我一定……”林迹深又抬眼看他,姜永琏一惊,但话已经说出口,就不能缩回去了,“……看看。”

      “姜爷!”林迹深立刻御史附体,打算长篇大论地劝谏了。

      姜永琏可不高兴了,不过他依旧打算以理服人:“我老是在里头,能知道外间的疾苦吗?还不是底下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说这样成吗?你出门时也没带谁谁,这么多年不也一样没事吗?”

      林迹深有些哭笑不得:“姜爷!我的身份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我在京城里面住了这么多年,京城有多少个恶霸,那是一清二楚。京里的浑人一向不少,喝醉闹事的,趁你落单打劫的,这些姜爷见识过吗?姜爷您出了门就不辨东西南北,什么路,要往哪里走,一概都不清楚,要是被人讹了怎么办?以前小的时候,我也打过好几次架。”林迹深为了让姜永琏深信他没有说谎,在那边撸手臂,袖子堆高了果然能直到手臂上有一条很明显的疤痕:“喏,都这么多年了,这条疤还在呢。”

      姜永琏情不自禁摸上那条手臂,林迹深往怕痒似的往后缩了缩,而后用袖子将那疤痕藏了起来。姜永琏叹道:“没想到你也是暴脾气的。”

      林迹深脸上有些不服气,却也没有反驳。

      姜永琏笑着道:“不过现在看着挺是沉稳多了,做事也细心得很。”

      林迹深听了这话,脸居然红了红。

      姜永琏也不好再逗他,用哄小孩子的口吻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大家都是担心我,但我自幼也习弓箭,并不是那么文弱。今天,咳,不过是一时失察。”微服出宫算什么,你们不知道康熙和乾隆还六下江南呢。他这点事和他们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林迹深道:“那身边总该多带几个人,保护您的安全。”

      “啊,会的。”姜永琏口头上答应得很痛快,却一点都没往心里去。开玩笑,带的人多了,人多嘴杂,就说漏嘴了。大家对皇帝,真的是小心翼翼过了头了,生怕他磕破一点皮。但你们知道吗,长期呆在一个空间里面,很闷很闷的,人很容易抑郁的。不过这些事情,林迹深不会懂的。

      姜永琏准备自己掌握主动权,考生最怵什么,当然是考试啦。于是姜永琏问:“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

      “只是还行可不行。”姜永琏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各地的举子这么多,里面肯定也是能人辈出,不可过于轻敌。考试近了,应该在家里多多温书。”别再乱跑啦,乖乖在家看书吧,这样就不会妨碍我出宫玩啦。

      林迹深有点委屈:“晚上也温书的。”

      姜永琏在心里偷笑,表面却是一本正经:“学无止境,应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是。”

      姜永琏摘下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说来也奇怪,方才在茶楼折腾半天也没把它拔下来,这会儿倒是顺利得很。姜永琏笑着对林迹深说:“第一次见面也算有缘。送个见面礼给你,就当是报答你帮我付账,又雇了马车吧。”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

      “姜爷送的东西,没有谁敢不收的道理?”

      姜永琏适时拿出皇帝的派头,林迹深这才用双手将玉扳指捧了过去,低头道:“谢姜爷厚赐。”

      此时离宫门已经很近了,分别在即,姜永琏道:“记着,要好好用功,我还等着你金榜题名呢。”

      林迹深肃然道:“是。我一定不会辜负姜爷的期望。”

      姜永琏跳下马车,对几乎睡了一路的朱果果道:“走了。”

      朱果果被猛地唤醒,头一下子就撞到马车的轿厢,发出“咚”的一声响,林迹深忍不住笑了下。姜永琏也乐了,冲朱果果喊道:“醒醒,再不醒天都要亮了。”

      朱果果慌慌张张地看了看:“天亮了?”

      姜永琏倒是不以为意,林迹深倒是又忧虑起来,皇帝身边跟了这样一个人,出宫还能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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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微服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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